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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疾風緊又一夜,睚眥之恨起蕭牆。

雪疾風緊又一夜,睚眥之恨起蕭牆。

再過一陣就是上元節,天都百姓都會煮起各色元宵……街上滿是賞燈的,猜謎的,還有放焰火的,折枝戲水的,別提有多熱鬧了!”

低沉含笑的聲音略帶磁啞,迴盪在德寧宮正殿之中,顯得分外悅耳。

並不寬敞的正殿,如今被繡墨屏風隔斷成了一內一外兩間,外間只是一個正殿的斜角,狹小的這處暗間裡,姬悠在牀上翻了個身,把後臂枕在腦後,想起往年的熱鬧喜慶,不由的翻來覆去睡不着了。

“你窸窸窣窣的沒個安生,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梅選侍從內間揚聲嗔道,雖然中氣仍未恢復,卻也足夠震懾蠢蠢欲動的某人了。

姬悠朝內側縮了縮,含笑咕噥道:“虎姑婆……”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梅選侍直起身來,美眸在幽暗處熠熠瞪視,姬悠嚇了一跳,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把頭蒙在衾被裡再也不敢探出來。

梅選侍聽着那邊悄沒聲息了,又有些意尤未盡了,她從牀上探起身來,鳳眸閃着明亮憧憬的光芒,“我久居洛陽,倒是沒怎麼見過天都的上元節……真想親身去看看……”

“那就去吧,這五日之間,天都城可熱鬧呢……白晝爲市,夜間燃燈,那燈也極不尋常,珠瓔寶彩,妙繪青黛。燈身上還有詩謎。”

姬悠說得越發興起,悠然神往之下,雙目都在放光,“若是猜中,整盞燈奉送之外,有時還能得到華燈主人的青睞……她們一般都是秀外慧中的美人呢!”

他話剛出口,就聽丹離一陣清脆笑聲,顯然是樂不可支——

“小姬你少說兩句,我們德寧宮就天下太平了!”

她話音未落,只聽一聲清脆響聲,一個瓷枕落了地,在姬悠牀前撞了個粉碎,嚇得他剛探出的頭又縮了回去。

寂靜了片刻,姬悠的聲音有些訥訥,“小梅,我真是隨口說的,不是故意氣你來着。”

“這纔是你的心裡話……”

幽冷的聲音幾乎要凝成冰渣。

“小梅,我根本沒那個意思……我只想跟你一起去看燈!”

“去看你的美人們吧!”

梅選侍翻過身去,仍是橫眉冷對。

“小梅若是不去,我也不去!“姬悠乾脆耍起賴來。

“身爲宮妃,原本就不能外出……沒有我的人脈,你自己能出得去?”

梅選侍挑眉反詰道,姬悠終於語塞,卻仍厚着臉皮道,“喜歡各色手繪燈盞的人是你。”

不等梅選侍回答,他一疊聲道:“小梅,我們一起偷偷遛出去好不好……你看中哪盞燈,我就爲你贏下。”

“多謝了,我自己也略通文才。”

“可還是比不上本公子文采風流,字字珠璣……”

上官藍睡在靠窗邊的一側,昏黃一盞燭燈飄搖不定,她聽着這兩人對答,也蜷在被中笑個不停。她笑得嗆着了,微微喘息道:“你們兩個真是的,害得我笑成這般模樣,都快睡不着了。”

說着,她乾脆披衣而起,坐到了窗邊。

“又是上元節了,天都沿襲周例,延續有五日之多,在江南風池國,卻只有三天。”

她低聲說道,好似在說給那兩人聽,又好似在喃喃自語。

不管那兩人是否聽到,她將臉貼近窗紗,靜靜看着飛撲而來的雪話簌影,耳邊隱隱有風聲呼嘯。

恍惚間,好似回到舊日——

“又是上元節了,大家都回鄉了,爲何只有你滯留山上……”

“因爲我沒有家人……一個也沒有。”

“怎麼還板着臉?”

“每年的這三日都是下着雪,將我的桃樹凍得半死。”

“勿急,桃樹雖然凋枯,來年春暖之時,卻仍能萌發綠芽……”

“真的嗎?”

“嗯……因爲這是我們倆親手栽的桃樹,命韌。”

似夢非夢間,那寬厚略帶薄繭的手掌,還是如往常一般,穩穩的攬住自己,親暱而溫暖。

她不由的伸出手,卻是摸了個空。

伸出的五指觸動了窗格,略微露出條空隙,冷風夾帶着雪片,劈頭蓋臉的衝了進來,瞬間讓她打了個冷顫。

一切……都只是虛空。

殘忍而美絕的幻夢,宛如氣

泡一般,只要輕輕一戳,便是浮滅破碎。

她雙眸閃過金芒,隨後靜靜的,含笑不語。

“我,最討厭上元節了……”

低啞的喃喃聲,讓正在爭執不休的兩人一楞,梅選侍愕然追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一個人過上元節太無趣了……”

上官藍轉過頭來一笑,雙眸閃動着異彩,她一把接過飛竄過來的加菲,雙手卻不自覺的握緊,直到加菲發出喵喵抗議,這才歉然放手——

“不如,我也跟你們一起偷偷遛出去?”

梅選侍微微一驚,“可是宮妃偷潛出宮,被抓住就是滔天大禍。”

“姐姐以前用宮女的腰牌,一向是順利無阻的。”

上官藍甜甜一笑,一句話就犀利非凡,梅選侍張了張口,終於還是默然了。

“那好,我們初十晚上就出發!”

上官藍提起加菲,心滿意足的倒上了牀榻。

****初十晚上終於到了。

三人早早吃了點熱湯麪裹腹,隨後黑燈瞎火的換上梅選侍弄來的宮女服飾,又掛上了象牙對鑲腰牌,這纔跟着出宮的人潮,緩緩走向承佑門。

承佑門附近,有幾處殘舊宮室是太醫院集中曬煮藥材之地,如今雖然雪蓋飛檐,卻仍能隱約看出當初的華美盛景。

三人爲怕被人發覺,刻意避開些人潮,在微微荊棘的矮林間繞來繞去,冷風吹得人身上颼颼,在雪地裡拖出長而斑駁的陰影來。

驀然,姬悠面色一變,及時拉住了其餘兩人——

“小心,林子裡有怪聲!”

梅選侍立刻嚇得慘白了臉,‘在……在哪呢?““原來小梅你怕鬼怕黑啊!”

姬悠笑着調侃道,十足十不知死活。

“不對,林子裡有誰在打鬥掙扎!”

上官藍側耳聽了片刻,面色也是一肅!

三人好奇心起,躡手躡腳的靠進矮林灌木附近,一看之下,驚得渾身血液都似倒流——

清螢雪光反射之下,阮七渾身衣衫都被撕裂,露出白皙嫩滑的**,在四個黑衣大漢壓制下死命掙扎!

月輪將圓未圓,在矮林荊棘中灑下朦朧慘白的光斑,四人低聲獰笑,喘息聲與軀體碰撞之聲清晰可聞,光影交錯之間,那劇烈掙扎的雪白身軀上傷痕累累,一道嫣紅妖豔的血痕劃過整個裸肩。

梅選侍面色瞬間變了,險些驚呼出聲,上官藍眼一沉,瞬間將她的檀口捂住。

四個黑衣人並未覺察到有人在不遠處,得意獰笑之下,越發肆意張狂,一手雙手在她胸前亂摸,哈哈大笑道:“只怪你得罪了大人物,白白便宜了我們兄弟!”

另一人環抱住她的玉頸,感受着指尖柔滑晶瑩的肌膚,已經是口水滴落下來,他俯身正要亂親,半明半暗之間,卻一頭撞到了銀鐵鬼面上,半邊面孔都青腫起來。

他惱羞成怒的吐了口唾沫,劈手就把鬼面扯了下來,月光朦朧地照在阮七的臉上,光影斑駁之下,更顯得猙獰可怖!

“媽呀!怎麼這麼醜!”

他尖聲喊道,隨即被人狠狠踹了一腳,“這是在宮裡!你想害死大家啊!”

爲首一人手下用力,微微喘息着說道:“就算是醜八怪也沒什麼要緊,黑燈瞎火的都一樣……倒是這身皮肉真是細滑!”

上官藍聽到這再也忍不下去,手肘一撞姬悠,後者立刻心領神會——自己出場的時候到了。

然則他卻沒有急着邁步,而是回身扯住梅選侍的衣袖,梅選侍半窘半惱的低聲道:“你做什麼?!”

“借你衣袖一用。”

姬悠笑得絕豔明燦,笑彎的雙眸卻含了痞氣與曖昧。下一瞬,他用力一撕,撕下一截衣袖,隨後利落的蒙在自己臉上,只露出一雙閃閃發光的眼。

仍是以腰間玉帶爲軟劍,他身影一縱,隨即從兩人眼前消失——不過片刻,幽暗的矮林中發出慘烈的驚呼聲——

“什麼人來搗亂!”

怒喝聲中夾雜着意氣風發的颯然劍風,顯得格外明快淋漓,但接下來,姬悠不知遭遇了什麼,劍勢越來越慢,步伐也有些不穩。

“不過三兩個蟊賊,怎麼會打發不了?!”

梅選侍蹙起眉頭,看似不悅,眼底卻閃着擔憂的

光波,她瞥了一眼丹離,見她也是一臉懵懂,心中焦急之下,不由的走近張望。

她好似聞到了什麼,輕輕以袖掩面,眉頭皺得更深。

林中怒叫聲停了下,有人好似說了一句什麼,其餘三人一陣鬨笑,彷彿遊刃有餘。

姬悠的步法簡直是踉蹌不定了。

梅選侍狠了狠心,從懷中取出一隻瓷瓶。打開之後,一種極爲玄妙的香氣瀰漫於四周。

上官藍打了個激靈,隨即覺得眼前清楚不少,視線開闊之下,連林中動靜能夠也能看個大概——只見姬悠腳下輕點,頓時身法如風如魅,一劍之下,便是連連哀叫呼痛!

四人紛紛摔倒地上,再無任何反抗之力,梅選侍這才放下心來,她收起手中瓷瓶,嫋娜走近前去,口中不免嗔怪道:“對付這四個小角色都要如此興師動衆,你的絕世劍法也不過爾爾。”

姬悠彷彿苦笑了一聲,卻並不辯解,只是拎起一人來,以玉角對準他的咽喉道:“你們釋放了什麼無色無味之毒?!”

“不……不是毒!”

那人嚇得渾身發抖,顫着聲音招供道:“這是我們兄弟前一陣分到的特效**。”

“**?!”

姬悠怒意一升,那人連忙把手亂搖,“這是老陳受那位大人之命時帶回來的,說是從呂宋運來的特殊香料,連大象嗅入都要倒地。”

梅選侍隔了樹藤聽着,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冷然道:“把他們的面罩扯下!”

姬悠照做後,梅選侍遠遠端詳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你是崇德殿看管武庫的王太監!”

那王太監不過四十上下,被識破了身份,渾身簡直抖成了篩糠,語無倫次道:“我……我是、啊不是!”

姬悠又將其餘三人的面罩剝下,梅選侍好似在宮中人脈廣闊,居然一一喊出了他們的名字,“陳司袞,林掌事……”

她聲音停頓一下,冷笑道:“你們四位還真是膽大包天!”

四人已是嚇得肝膽俱裂,隔着藤林卻看不清她是哪一宮的女官,於是一片聲的哀告起來,“饒我們一命吧……這是上頭那位大人的意思!”

“是啊是啊,借我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對阮將軍起歪唸啊!”

上官藍在一旁聽得有趣,陰測測地露出一道笑容來,“你們就是起了歪念又如何,原本就是廢人,有心無力的又能做什麼?!”

她也隔着藤圍詳細打量了他們,眼珠晶瑩一轉,嗤笑着猜測道:“莫非……你們沒受那胯下一刀?”

“我們哪敢啊?”

“真是冤枉啊!”

“若不是宮裡有人指派,我們根本不會看上這種醜八怪!”

那四個人又是一陣哭爹喊娘,姬悠聽得很不耐煩,指風運轉之下,月夜下只聽到清晰的布帛裂聲。

“我們真受過宮刑的……千真萬確呀!”

姬悠略一察看,卻發出一陣古怪而邪氣的笑聲來——“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勉強低聲道:“他們只是沒割乾淨,還剩着些許肉芽,將就着也許能成事!”

梅選侍一楞之下,頓時滿面紅霞,唾他道:“什麼下三爛的髒話,也到我面前說!”

“總之,就是有人故意挑了這些淨身未盡的健壯武監,又給了他們這些奇怪香料,預先埋伏在必經之路上,這才害了阮將軍。”

姬悠長話短說,“這是跟她結下了怎樣的死仇?”

梅選侍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這是個精心預設的圈套,爲的就是盡情侮辱、踐踏阮七。”

三人對看一眼,覺得這是潭絕大的泥沼,實在是趟不得,於是轉身欲走。

“你們……站住!

癱倒在地的阮七,嘴脣貼着泥土,發出沉悶嗡嗡的喝止聲,然而急急而奔的三人卻絲毫不曾理會,或者說壓根沒聽見。

幽靜的藤林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四個重傷昏迷,只會哼哼的紈絝子弟,阮七摸着自己斷裂骨頭的可怕傷口,只覺得滿手血腥粘膩,腥血撲面。

她躬下身,半跪在地上,痛得直不起腰來,長髮胡亂糾結到一處,流瀉而下卻也正好擋住了面上的猙獰傷疤。

“哈哈哈哈……”

她發出絕望而激烈的狂笑聲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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