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香閣
名貴的檀香嫋嫋升起,莫名的香氣隨着呼吸慢慢滲入身體之中,舒爽傳遍每一處關節,沉醉在這幽檀香中,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看不真切。
一簾薄紗徐徐落下,暗紅色木質茶几落在視線之中,伴隨着陣陣絲竹之音,蓮步輕移,一襲青綠色身影緩緩站定,目光掃過衆人,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坐在茶几旁邊,玉手前伸,附在茶几的古琴上,一曲春風拂柳,盪漾開來。
偌大的閣樓靜的出奇,只聽得悠揚的琴聲在律動的指尖流淌。
琴香閣有兩物冠絕江湖:琴仙離婁的七絃離魂琴,另外一物則是堪比黃金的幽檀迷迭香。
江湖之中,能有幸得見其一都算是莫大的榮耀,更遑論如今兩物齊現。一時間,琴香閣門庭若市,無數的江湖俠客、富甲商賈不惜一擲千金,只爲一賭這名動江湖的琴仙離婁的傾世容顏。
然而,當玉指撩動琴絃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曲折婉轉的琴聲之中,迷醉不可自拔,忘卻了此行的目的。
只是幾乎,至少還有一個人是清醒的。
“咚”
指尖輕敲桌面的聲音從臺下傳來,恰到好處的融進琴音之中,沒有絲毫突兀。
臺上,一直閉目彈琴的離婁也對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充滿了好奇,雖說春風拂柳曲不是什麼高深玄奧的曲調,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與之應和,更何況這一指落下的時機如此的完美。
美目流轉,面紗遮蓋下的嘴角襲上一抹狡黠笑意,青蔥手指飛速劃過琴面,一改先前的婉轉,烈馬破風的尖銳之聲急促落下。
不待其得意,臉上剛剛漾起的笑凝在嘴角。
“可惜了一曲妙音。”
低低的一聲輕嘆,從人羣中傳出,言語中竟帶着說不出的落寞。
說罷也不停留,起身,對着出口行去。
“閣下尊姓大名,打擾了各位的雅興,不覺得有些內疚嗎?”
指停音止,離婁嘴角上揚,如同銀鈴般的聲音清脆悅耳,一雙美目似笑非笑地盯着起身的白衣男子,果然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無名之輩,怎敢勞煩姑娘記掛。”
距離門口一步之遙,男子頭也不回的答道,語氣柔和,聽之如沐春風,就連臺上的離婁都因爲這簡單的一句話而有些微微失神。
原來,真的有人的聲音可以比擬琴聲。
此時,從迷醉中醒來的衆人正一臉疑惑的目光打量着這位即將出門的男子。
身着一襲白衫,如瀑長髮被一條白色髮帶胡亂的系在腦後,白皙的手指修長纖細,一柄白色長劍在門外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着刺眼的光芒。挺拔的背影延伸至閣樓內,看不見面容。
“好狂妄的人,和離婁姑娘說話都不願正面相對嗎?”
“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打擾了我家大人的雅興,你擔待的起嗎?”
“呵呵,又有好戲看了,敢得罪琴仙離婁的人,應該有幾分能耐吧。”
.......
閣樓之中,竊竊私語聲、包含怒氣的呵斥聲不絕於耳。然而那站在門口處的男子仿若未聞般,擡腿便欲向外行去。
“如果連白羽飛龍劍的主人都成了無名之輩,那琴師離婁豈不是輕如草芥了。”
就在男子即將行出閣樓的一剎那,離婁的聲音如期而至,不早不晚。並不響亮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入到每個人的耳中,戛然而止。
“什麼,那把劍就是江湖盛傳已久的白羽飛龍劍?”
“不是說那把劍早在十年前就不知所蹤了嗎,怎麼會出現在他手裡?”
“額,還好剛纔沒有貿然出手,不然......”
離婁的話音剛落,男子剛剛擡起的腳輕輕放回原地。身後暗暗慶幸的嘈雜聲陡然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白色的長劍上,眼中光芒綻放,恐懼夾雜着貪婪。
“呵呵,看來傳聞果然不假,離婁姑娘不僅彈得一手好琴,更是慧眼如炬,識得天下奇珍異寶不計其數。”
一聲輕笑,黑色長髮迎風飄舞,說不出的恣意輕狂。
“能得到閣下的謬讚,離婁真是三生有幸。”
巧笑嫣然,不知何時,離婁手中多了一架通體翠綠的七絃古琴,琴身溫潤如玉,七條琴絃卻流動着金色光芒。錚錚琴音隨着離婁手指的屈伸,傳到了門口的方向。
“七絃離魂琴,以雪域碧樹爲身,西域金蠶絲爲弦,輔以巧奪天工之法,歷時三年方纔鑄造完成。眼見爲實,果然名不虛傳。”
見得來人僅聽琴音便猜出了自己手中所持便是七絃離魂琴,離婁的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一抹凝重攀上臉頰。既然對方如此清楚的知道七絃離魂琴的來歷,想必對琴中的一切也都是瞭如指掌了。
“既然閣下如此擡舉,離婁就獻醜一曲,還望笑納。”
一語方畢,離婁雙手撫琴,沒有絲毫的遲疑,曲調飛揚,金色的波痕隨着琴絃的起伏,對着門口站立的身影掠去。
波痕無聲無息,不過三丈的距離眨眼便至,一些眼尖之人驀地發現,波痕所過之處木質的雕欄上留下一條細細的白色痕跡。
“嘭。”
視線盡頭,站在門口的身影竟然都未轉身,左手平舉,豎立的白色劍鞘正好迎上飛來的金色波痕,波痕撞在白色的劍鞘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可以輕易穿過岩石的波痕竟沒有在劍鞘上留下哪怕一點的痕跡。
臺上離婁撫琴的雙手微微一怔,眼中滿是濃濃的震驚。
“你認得他?”
可能連她自己都未發覺,問出此話時,她的手竟然在顫抖,對於一個琴師而言,這一瞬間便足以送命了。
“修習平心清明曲,必須做到心如止水、靈臺清明、波瀾不驚,似你這般,何時纔能有所成就。”
收回揚起的左手,男子微微搖了搖頭,徑直對着門外行去。
“呵呵,你到底還是回來了。”
就在衆人以爲離婁會因爲白衫男子的狂妄呵斥而怒氣難抑時,一聲悽笑自臺上傳出。
掩面的薄紗上兩行清淚流下,突然間的變化讓衆人一時間不知所措。一向飄然若仙的琴仙離婁何時露出過如此神態,如同小女人般低聲哭泣,委屈的讓人心疼。
“呵呵,如出一轍,如出一轍啊。十年了,你到底還是回來了,終究是捨不得她嗎?”
一曲悲愴的送君離別曲在離婁的指尖流淌,絕美的容顏上梨花帶雨,十年間,她從未哭的如此心傷,也從未笑的如此的喜悅。
不過因爲,他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