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寂無人聲。
夜,靜的宛若死神,風颳過婆娑的樹枝,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帶着一股詭異和陰冷。
少女倚窗而坐,神情淡然。夜色中,她那齊耳的長髮發開始緩慢地貼着脊背爬行。爬過肩頭,爬向腰繫,爬至膝蓋,最終停在了她的腳踝處。
淡藍色光華籠罩在她的周身,顯得神秘而唯美。
“輕塵。”少女清越的嗓音如夜霧中的風鈴,悠遠而清脆,“他們就要來了麼?”
“是的。”女人的聲音響起。
“那······要多久他們纔會出現?”
“不知道,也許……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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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月中學開學第一天,校園外擠滿了前來報到的學生。
上官藍扯着書包帶,拼了命地向着布告欄擠去,好不容易纔看清了紅榜上的內容。她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級,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又再次擠出人羣。
此時,一隻手突然重重地拍在了蘇彎的肩上,把她嚇了一跳,她轉過身看向身後。
那人站在陽光下,刺眼的光芒穿過她身體的縫隙,看不清五官,校服洗的有些發白,空氣中縈繞起一股淡淡的皁角清新,看起來像個光芒四射的女神。
但此刻,女生卻一點也不女神的大聲的對蘇彎喊道,“喲!原來沒認錯,真的是藍藍啊,你還記得我嗎?”
上官藍用手遮住九月晌午的陽光,眯起眼看清了來人的長相,頓時一個頭有兩個大,她訕笑一聲,“哈……我怎麼會忘了呢?”夕逝學姐實在是令我記憶深刻呢!她憤憤地想道。
最初見到這位學姐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讓她想想……
似乎是多年前的一個夜晚,蘇寂淵帶着她去參加自己的初中畢業晚會,那是他第一次把她自小孤僻的上官藍推到衆人面前。一番介紹,這位學姐也是如此親切的對着她笑,當然這個種笑法相比於親切,上官藍更願意稱之爲腦殘。
“原來這就是藍藍啊!”
上官藍對其親切的問候,回之以一笑,隨後學姐又轉身望向寂淵,語氣中帶着明顯的不滿與指責,“真是的,什麼人嘛,一點都不夠兄弟,有這麼個可愛的女友居然一直藏着掖着。”
上官藍的後腦立刻佈滿黑線,嘴角些微抽搐地說道,“哈……那個……學姐……”她訕笑,“我是他妹妹……”
女生聽罷眯了眯眼,似乎在斟酌上官藍的話中之意,也不知道她是沒聽懂,還是故意開玩笑,半晌,女生再次露出一副腦殘的笑容,怪腔怪調的揶揄道,“啊!雖然我誇你可愛,可你也不能這樣說啊!太傷人家小淵淵的心了……”
想起那件事上官藍就覺得頭疼,之後的一個星期,她和哥哥只要呆在一塊都感到尷尬無比,“那個……學姐啊……您還有事麼?今天第一天報到,呃……遲到可能不大好耶……”
“啊,沒事……沒事……你先去吧……”夕逝撓撓頭,像個假小子似得憨笑道,“晚上和你哥哥一起過來啊,我家有個派對。”
“嗯!我們會來的……”上官藍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將肩膀從夕逝的魔爪中抽離開來,便逃命似地溜走了。
原地站着的夕逝有些無辜地絞了絞校服衣襬,螓首微微低垂,神情無比傷感地喃喃自語,“我就那麼可怕麼?”
初秋時節,天氣異常晴朗,清脆的下課鈴聲悠然響起,學生們歡呼雀躍地走出了校門。
一位少女站在聖月中學的校門外,出神地等着某人。
夕陽安靜地描摩着她的形狀。修長的眉,微微突起的眉骨,睫毛濃密得在水藍色瞳仁裡落下一片剪影,鼻子精緻而小巧,兩片薄脣像雨後的淡粉花瓣,貼在了勝雪的肌膚上。齊耳的短髮乾淨利落,宛若飛舞的黑蝴蝶。
有路過的同學和她打招呼,她回過神來,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疏離的微笑,漂亮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藍藍!”隨即,一聲溫柔的呼喚打破了此時的寧靜。少女回過頭望向身側。
那人身着淺褐色風衣,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羣裡,顯得一派玉樹臨風,額前碎髮遮住了他的眉眼,有一股柔和的氣息散發出來。他很自然的向蘇彎伸出雙臂,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上官藍臉上淡漠的神情一掃而光,“哥哥!”她興奮地衝進他的懷裡,一把將他抱住,“你怎麼纔回來啊?開學第一天就缺席!”
少年呵呵一笑,伸出手來寵溺地揉亂女生的頭髮,“因爲面試的事情,耽擱了幾天。對不起啊……藍藍,有沒有想我?”
“嗯。”上管藍頭悶在少年的懷裡,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每天都在想,吃飯的時候想,走路的時候想,就連睡覺時在夢裡也沒有忘記想你。”
說着,女孩擡起了頭,水藍色眼眸裡倒映出少年的身影,她認真的望着他,輕喚一聲,“哥。”
長睫微微顫動,上官藍的話語宛若嘆息一般,“真不敢想象有一天再也見不到你······”
淡淡的嗓音悠揚的宛若風鈴,然而卻使少年感到驀然一陣心悸······
愣了愣神,少年收回飛走的思緒,狡黠一笑,從兜裡掏出一件物什,向上官藍耳上扎去。
“什麼東西啊?”上官藍被蘇寂淵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別動!”寂淵輕聲埋怨道,動作卻輕柔無比,小心
翼翼,終於弄好了,他滿意的呼出一口氣,繼而又鄭重其事的囑咐道,“戴着噢,不許脫!”
陽光下,少女那一雙粉嫩的耳朵上兩顆紫水晶耳釘熠熠生輝。
上官藍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拜託!你還真是無視清規戒律啊,學校不許學生戴飾品。”
“你是長髮頭髮,把耳朵擋的嚴嚴實實的,誰看的見啊?”蘇寂淵立即耍起了無賴。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怎麼想起來買耳釘給我的啊?”上官藍摸了摸耳垂,好奇的問道。
“想知道?”蘇寂淵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漂亮的鳳眼中閃着奇異的光芒,趁着上官藍愣神間,他伸出手指在少女飽滿的額頭上輕輕一彈,笑的像個孩子,“就不告訴你。”
“啊!”上官藍再一次被蘇寂淵嚇了一跳,氣鼓鼓的轉身往前走。身後的少年此時嘴角卻溢滿了溫柔的笑容。
在英國的時候,他偶然路過一家珠寶店。陳列在櫃櫥內的一對紫水晶耳釘吸引了他,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對紫水晶的名字叫愛神之淚,多麼美的名字。這不禁勾起了他暗藏多年的心事,愛神之淚······愛的眼淚······
“藍藍。”
“嗯?”上官藍應聲回頭,這才發現少年不知何時已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他就這樣立在原地,嘴角溢滿了笑意靜靜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在英國的這些日子裡,他沒有一天不在呼喚她的名字,這次回來也只是爲了見她一面,朝思暮想的人終於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一個人發呆到傻笑,此刻他覺得好幸福。
然而幸福也只能停留這片刻,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蘇寂淵回過神來,對上上官藍那雙困惑的眼眸。
“明天我要回趟英國,爸爸最近身體不大好,讓我去代理一下那邊的賬務,時日不長,要不了一個月,就能回來了。”
時間在那一刻忽然靜止了,少女靜默不語了良久,忽然爆發,似乎對蘇寂淵事先沒有說明感到萬分的惱火。
“藉口!分明就是藉口!叔叔那邊難道連一個可以替他處理事務的人都沒有?你分明就是想······想······”想逃避我·····上官藍支吾了半天,那最後幾個字卻一直無法說出口。
是的逃避她,逃避她這個怪物······
蘇寂淵彷彿沒有看見她眼中流露出的落寞,“噗哧”笑出聲來,心裡清楚她是因何生氣,望着少女這般惱怒的神色,心中一陣悸動。
伸手揉了揉少女一頭毛茸茸的短髮,他溫柔的安慰道,“傻瓜,我們都長大了……”
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獨立的生活了……蘇寂淵在心中想道,只是……他偷偷望了一眼生悶氣的上官藍,如果有那麼一天,她真的要離他而去,他……會心甘情願地……放手麼?
此時,餘霞尚滿天,西方的酡紅染黃了路邊的樹葉,年輕的少男少女並肩走在林蔭小道上,各自懷揣着心事。
有一種不爲人知的情愫正淺滋暗長,悄然潛入他們心靈深處,他們並不知道,也許有一天,這份情愫,將引領他們……走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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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像一隻無形的大手,不知何時已將天地遮蓋的一片黯淡,珏清小區裡好多用完晚餐的老人出來散着步,聊着天,空氣中隱約飄來婦人身上清香沐浴乳的味道。
蘇氏兄妹如期前來赴約,但在宴會開場前發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
“藍藍……你確定夕逝是讓我們來她家裡麼?”一個低沉而好聽的嗓音在黑暗的樓道里驀然響起,聲音的主人似乎不太確定某事,語氣裡帶着一絲困惑。
“……呃……也許夕逝姐家停電了……吧……”女生不好意思地吐着舌頭說道,聲音清脆而悠遠卻帶着幾分尷尬,明明說的是來家裡啊,不可能聽錯。
可是爲啥敲了半天都沒人來開門,從貓眼裡看,屋子裡一片漆黑,儼然一副關門上鎖主人不在家的架勢?
片刻的沉默之後,蘇寂淵有些不甘心的說道,“要不咱再試一試?”
“篤篤……”他上前猛的敲了一下,頓時嚇得跳離老遠,鬧鬼了!剛纔關的死死的門竟然“吱呀”一聲開了!
蘇寂淵站在原地微微一愣,再擡眸時,黑暗中,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縷火光。
蘇彎定睛一看,夕逝正捧着一塊點了蠟燭的蛋糕向他們走來。她神情有幾分嚴肅,一掃往日的吊兒郎當,黑若點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上官藍。那一刻,上官藍看到她的眸底閃過一抹奇異的幽藍,像是從她的瞳孔中折射出來的光芒……
純潔而美好的光芒……
那光芒只是一閃即逝,快的宛若幻覺。一恍神間,夕逝已走到了他們眼前,她低垂下腦袋,額前的碎髮落在了鼻樑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口中默唸“one……two……three……action!”
突然,燈光大亮,一大羣人從房間的各個角落擁了出來,綵帶被噴地到處都是,還噴了蘇彎一臉。
男生女生們打了雞血似地鬼吼鬼叫,這架勢着實把門前的二人給嚇傻了。
麥克風裡傳來一個聲音,“女士們,先生們,今天的晚會是夕逝特意爲我們的寂淵同學所準備的慶功宴,祝賀他獲得保送劍橋大學的名額。
啊,俗話說啊,夕逝女士和寂淵先生應當是競爭對手來着,對手出了風頭還這麼高興,可見其,真所謂用情至深。
來……袁夕逝,請問你有什麼酒後真言要對蘇寂
淵先生一吐爲快麼?”
麥克風裡那個欠扁的聲音話音剛落,引起一屋子人的鬨笑。
夕逝對那手持話筒的男生做了個鬼臉,“誰說我們是對手了?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我說,李小楠,你找抽是不是?”
說了幾句她嫌煩了,於是作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吵死了!滾一邊去!”
也不理會一頭黑線的蘇寂淵,她轉身憨笑着望向上官藍,語氣難得輕柔的喊道,“藍藍你過來。”
女子拿來一頂尖尖的帽子扣在蘇彎的頭上,那帽子甚是可愛,看上去有點像慶生帽。
“喂!夕逝,你傻也要有個度吧!那是過生日用的帽子!”有人開始嘀咕了。
夕逝拿眼一橫,大有一副“關你什麼事”的意思。然後她將蛋糕推到上官藍身前,一雙漂亮的黑眼睛閃着希冀的光芒,“快許願!然後把蠟燭吹滅……”
上官藍狐疑地望向眼前的女子,此刻,夕逝是那樣真誠地望着她,嘴角皙白的肌膚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那樣生動的綻開着。
有那麼一瞬,上官藍甚至覺得這場晚宴是爲自己準備的,不然夕逝的眼裡爲何只有她一個人?不然她爲什麼越過哥哥徑直走到自己面前?她是喜歡自己的吧!
腦海中閃過這個想法在之後,上官藍嚇了一跳。
不會的,她的神色黯淡了下來,怎麼會有人喜歡她?她只是一個錯誤的存在,一個可能給別人帶來災難的存在,即使有,她也不配。
或許是因爲夕逝學姐喜歡哥哥纔會對自己這麼好吧。回過神來,上官藍望進夕逝清澈的瞳仁裡,愣愣地問道,“學姐,你搞錯了吧,要許願也該是哥哥許啊。幹嘛讓我湊這熱鬧?”
夕逝聽罷,撇撇嘴,看起來有幾分不樂意的重複道,“許願啊!這個願望本來就是給你許的。”
“那……好吧……”上官藍很不情願的答應了。眼中的落寞迅速被一股奇異的歡愉之色取代。其實……沒有人知道……在另一個世界……今天……是她的生日……
雖然事出突然,晚會開始的並不那麼順暢。但這一夜,上官藍玩的很high,這是她漫長且無趣的人類生涯中第一個無憂無慮而又快樂的夜晚。
或許這也將是最後一個。
午夜,月光清水一樣瀉進客廳,空寂的屋子裡突兀地穿傳來一陣腳步聲。某處,有人微微一驚,但彷彿又立馬安定了下來,“你來啦”清悠的嗓音響起。
落地窗前一位少女出神地蹲坐着,雙腿微曲,手臂抱住膝蓋,看上去像迷失了方向的夜天使。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散發的淡藍光暈,一波接着一波涌現,像水紋一樣美好。
“他睡着了嗎?”少女伸手穿過身前的水紋,輕聲問道。
“回稟公主,他睡地很沉。”來人很恭敬地答道。
“哦……” 少女低吟一聲,再次歸於沉默,半晌,她才幽幽地開口,“也好……真好……這是再好不過了……”
來人似乎見她如此消沉,心有不忍,勸說道:“人魔殊途,公主您要想清楚,他區區一介人類,幾十年壽命如螻蟻一般,而您卻將幾千年的存活着······”
“嗯……”她夢囈一般哼道,“也好……我這個樣子……怎麼能在他面前出現?也好……”少女卻似並未聽見她的話,自顧自地說着。
月光從她的頭頂一瀉而下,她的容顏在月色下逐漸清晰,修長的眉,微微突起的眉骨,長若蝶翼的睫毛在水藍色瞳仁裡落下一片剪影,精緻小巧的鼻子,和兩片淡粉色花瓣一樣的脣。
然而,她原本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此時卻詭異的長至了腳踝,像一段黑色的絲綢鋪在她的脊背上。在一片漆黑的發間,隱約透着兩道紫色的光芒,那樣純粹剔透,彷彿是黑暗中唯一的一點希望,那是蘇寂淵送給她的耳釘。
朦朧中,她向着遠方看去,眼中有了一些溼意,寂靜的夜晚,有人輕輕喚了一聲“哥哥”,嗓音清越而空靈,帶着淡淡的憂傷,和一絲淡淡的……絕望……
女子見少女情緒低靡,心中雖不放心,但還是不得不一板一眼的稟報。
“公主,屬下今日要回一趟魔界,前朝的幾位元老已經和我們有了聯繫,屬下聽聞護國大將軍炫冰曾在樊城一帶出沒,此次前去,屬下定將大將軍帶回公主跟前!”
上官藍疲憊地擺擺手,“去吧!”
少女身後的那名神秘女子,悄悄起身隱退。這些年來,爲了躲避那些人的騷擾她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在這樣下去,她們遲早有一天會暴露。
公主現在靈力還不穩定,到時候假如他們真的找上門來了,僅憑她二人之力估計撐不了多久了。所以她不得不去尋求救兵。公主······也到了獨自面對挫折的時候了,過分的依賴我只會讓她永遠長不大。
窗外,月華如練,女子望着地上婆娑的樹影,沉重地想道,可是她真的長不大麼?爲什麼自己卻覺得……公主似乎從來沒有過童年?浥輕塵嘆了口氣,難過的想到,今日……是公主的生辰……
殿內,男子神色陰鷙,語氣冰冷,“混蛋!這點小事也做不好?”
“屬下知罪,沒想到那浥輕塵如此厲害,我們的人連蘇公館的門也沒進去。請主上再給七溢一次機會,七溢這次親自前去!”地上匍匐的人畢恭畢敬地說。
“好,本宮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能把人帶回來,本宮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七溢嚇地微微一顫,才伏下身領命,“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