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略胖的人影小心的從客棧的門縫中向外張望,上官紫煙微笑着站立不動。
裡面的人張望了片刻,兩扇門又被打開了一些,有聲音招呼道:“幾位請進吧。”
三人魚貫從門縫中進入,那人又趕忙關上門,還插好了一條粗大的門閂。
龐天夏打量了一下這人,只見他下巴蓄着些花白鬍須,年齡應該有五十上下,看打扮應該是這客棧的掌櫃。
龐天夏環顧四周,見這裡只是個普通的小客棧,大廳內散亂的放着些木製的桌椅,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掌櫃招呼三人坐下,匆匆倒了幾杯水,卻發現那水已是涼的,轉身說要去煮壺開水。
瘋乞丐擺手道:“掌櫃的,不忙。”
他留意到掌櫃面容憔悴,便又問:“剛纔我們敲門,爲何那麼久纔來開門?”
那掌櫃以爲瘋乞丐在責怪自己,連忙賠不是道:“剛纔我聽見門被敲得亂響,不知道門外是什麼東西,所以不敢開門,還請多多見諒。”
上官紫煙開玩笑開口道:“敲門的是我表哥,他性格粗野但不是個東西,還請掌櫃不要見怪。”
掌櫃不好意思地說:“是我失禮了。三位客官有所不知,我們這個小鎮最近夜裡鬧鬼,搞得人心惶惶。”
“鬧鬼?”龐天夏起了好奇心,聲音之中居然透出一絲興奮。
掌櫃嘆氣道:“是啊,夜裡大街上的人經常無故失蹤,最近十天已經不見了五六個人。聽打更的更夫說,曾見一鬼怪抓住個孩童,然後飛到屋檐之上,幾下就沒了蹤影。”
三人都不相信什麼鬼怪,但見掌櫃說話的聲音都帶些顫抖,似乎真有其事一般。
瘋乞丐又道:“難怪剛纔街上空無一人,看來都是怕遇到鬼,所以藏了起來。”
掌櫃連聲說是。
此時忽從樓上傳來一年輕女性痛苦的低吟聲,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掌櫃則臉色大變,慌張起來還撞翻了一張椅子。
龐天夏衝過去就揪住掌櫃的衣領,喝道:“好你個掌櫃,說些鬼故事來嚇人,原來是藏了個良家婦女在樓上。我看你外表忠厚,原來是個採花賊!”
掌櫃嚇得搖頭晃手,牙齒打架說不出話來。
上官紫煙連忙過去拉開龐天夏說:“你先問清楚怎麼回事才說。”
龐天夏指着掌櫃說:“還用問,我看這裡是家黑店,他藥倒了過往的婦人,趁機做些苟且之事!”
瘋乞丐見龐天夏衝動,一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不讓他再說話。
掌櫃這時才緩過氣來,趕緊解釋說:“客官千萬不要誤會,樓上是我的女兒小菊,她十月胎動正要生產。哎,偏偏選了晚上,就算我冒險去找鎮上的大夫,大夫也必定不願意過來。”
龐天夏知道自己剛纔太過沖動,內心感到愧疚,見掌櫃說出緣由便指着瘋乞丐大聲道:“沒關係,他就是大夫!”
掌櫃聽見又驚又喜,口中連道:“有救了,有救了。”
瘋乞丐則暗暗叫苦,他低聲斥責龐天夏道:“你管閒事,幹嘛拉我下水!”
龐天夏反道:“前輩,我又不會接生,當然要找你幫忙。”
瘋乞丐還是不願意,“我只接生過獸類,沒接生過人。”
“肯定是大同小異。”
“你懂個屁!”
掌櫃見兩人低聲不知道說些什麼,怕對方變卦,急得跪下哀求道:“幾位客官,還請救我女兒和她腹中的胎兒一命。幾位的住宿費全免,不不不,我還要拿些錢財來答謝各位!”
上官紫煙見掌櫃可憐,也起了同情心,勸瘋乞丐道:“舅父,您就幫他一把,這可是兩條人命。”
瘋乞丐無奈,只好勉強答應。他轉頭見龐天夏一臉壞笑,便大聲叫道:“乖兒子,去幫忙燒些熱水來!”
龐天夏楞了片刻,才曉得這是拿自己開心,但又不好反駁。
在瘋乞丐的安排下,衆人開始忙亂起來。
掌櫃先將瘋乞丐帶進裡屋的房間,上官紫煙進去幫忙,火鳳凰則很乖地守在門外。
掌櫃又和龐天夏去燒熱水,還按瘋乞丐的要求準備些生產所需的雜物。
龐天夏燒着水,聽見樓上小菊因生產發出的叫聲,心想:當初自己生下來時,娘也是受了這麼大的罪,將來要回去好好孝敬她。
掌櫃聽見叫聲,嚇得滿頭大汗,口中直嚷着:“那麼大聲如何是好,那麼大聲如何是好!”
龐天夏奇怪,問道:“這疼起來當然會叫,掌櫃你放心,前……我爹他懂醫術,沒事的。”
掌櫃解釋道:“我不是擔心令尊的醫術,我是怕小菊她那麼大聲,讓鬼怪聽見,據說那鬼怪最易被聲音吸引。”
龐天夏這才明白,難怪敲門時裡面沒有聲音,而且那小菊開始時也是忍住不出聲,原來是怕招來鬼怪。
龐天夏笑着說:“這世上哪有什麼鬼怪!”
說了一會話,聽見上官紫煙的喊聲:“天夏,熱水呢?!”
掌櫃慌忙將熱水倒進面盆,拿了就往裡屋跑去。
龐天夏怕水不夠用,便又燒了一壺,他幫不上什麼忙,見客棧的門窗都緊閉,便過去開了扇窗想透透氣。
剛用木頭棍子把窗支開,隱約見不遠處的街上有個黑影,仔細去看黑影卻又不見了。
龐天夏正在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忽聞裡屋傳來了嬰兒啼哭之聲,他便關上窗門向後面走去。
“男孩還是女孩?”龐天夏在門外大聲問着。
只見掌櫃抱着個用襁褓裹着的嬰兒出來,激動得雙眼流淚道:“母子平安,是個大胖小子……”
龐天夏見嬰孩皮膚有點皺皺的,兩隻小手在空中亂晃,哇哇地大聲哭着。聽那洪亮的聲音就知道,這小傢伙身體健康着呢。
衆人又忙亂到半夜,纔有時間躺下歇息。
次日,龐天夏醒得最晚。
這客棧一樓是掌櫃一家自住,二樓纔是客房。龐天夏起來後見不到瘋乞丐和上官紫煙,便從二樓的客房下來找人。
見掌櫃在樓下的櫃檯後寫着什麼,龐天夏就湊個頭過去問:“掌櫃,寫什麼呢?”
掌櫃見是龐天夏,笑得眼角露出深深的魚尾紋,他道:“我這是在給女婿寫信報喜呢,他這段時間去外地購置些客棧所需之物,我催他趕快回來看看孩子。”
“哦,原來這樣啊。”
龐天夏又詢問另外兩人在哪。
掌櫃告訴他,瘋乞丐到了鎮上的藥店,去買些產後所需的藥材給小菊調理身體,上官紫煙則在廚房幫忙。
“實在是麻煩你們了,”掌櫃的話語充滿感激,“對了,在下姓王。昨日慌亂,都未曾問得你們姓名。”
龐天夏道:“我叫龐天夏,那個表妹叫上官紫煙。我爹嘛,嗯……當然是跟我姓了。”
王掌櫃正在高興,沒留意龐天夏的胡言亂語,繼續寫着家書。
龐天夏的鼻子嗅了嗅,聞到一股濃烈的帶着酸甜味的香氣。他正在奇怪,見上官紫煙肩膀上停着火鳳凰,正從廚房那邊出來。
“紫煙,這是什麼好吃的?也給我來一碗。”龐天夏湊過去道。
“鼻子比狗還靈,那是做給小菊吃的。你想吃,等你生了娃娃再說。”上官紫煙嘲笑道。
王掌櫃放下筆笑着說:“這是豬腳姜醋,吃了可祛風活血、滋補身子。雖是給產後的婦女食用,但按照我們這裡的習慣,來探望產婦和嬰孩的客人,也會奉上一碗。”
龐天夏聽罷,嘻皮笑臉地對上官紫煙說:“表妹,聽見沒有,我也可以吃上一碗。”
上官紫煙白了龐天夏一眼說:“嘴饞,豬腳姜要煲很久才入味的。”
龐天夏又想起那嬰孩,便拉着上官紫煙進了小菊的房間。
小菊正躺在牀上休息,她昨日只見過瘋乞丐和上官紫煙。上官紫煙介紹說龐天夏是自己的表哥,小菊便再三感謝了幾句。
龐天夏也問候了兩句,就去逗那嬰孩。見小傢伙拳頭緊握,就用一根手指去撓開,嬰孩的小手張開,隨即又握住龐天夏的手指不放,嘴巴咿呀了幾下,十分可愛。
瘋乞丐和王掌櫃這時也走了進來,王掌櫃見龐天夏與嬰孩嬉戲,在一旁直看得眉開眼笑。
瘋乞丐拉開龐天夏說:“你小子的手乾不乾淨啊,剛出生的嬰孩抵抗力弱,你別亂摸。”
王掌櫃忙說:“不礙事,我看恩公的兒子和我孫兒很有緣分,乾脆我就借您兒子的一個字,給他取名爲夏吧。”
龐天夏開心道:“這個名字好!來,夏夏給哥哥抱一下。”
說罷上去就把小嬰孩抱起來,那初生的嬰孩渾身柔軟無骨,抱起來感覺非常奇妙。夏夏則興奮得手舞足蹈,又呀呀地叫着。上官紫煙在旁邊看着,忍不住也過去要抱一下。
瘋乞丐怕兩個年輕人不小心傷到嬰孩,等他們逗了一會就接過來放回小菊身邊,說道:“好了,你們別影響小菊休息,快去把我抓來的藥煮了。”
打發走兩人後,瘋乞丐坐下替小菊把了一下脈,囑咐了幾句便起身道:“王掌櫃,謝謝你讓我們免費留宿一天。等下我兒子和外甥女把藥煮好,我們就告辭了。”
“哎呀!”王掌櫃慌忙拉住瘋乞丐道,“恩公,怎麼也要留到我孫兒滿月你們才走,是不是我哪裡招呼得不周?”
小菊也道:“爹爹,你應該拿些錢來答謝恩公。”
瘋乞丐解釋道:“不不,兩位不要誤會。實在是我們有要事在身,必須儘早趕路。”
王掌櫃仍挽留道:“那怎麼也要住個兩三天,也讓我略盡地主之誼啊。”
瘋乞丐見推脫不過,留在這裡也可以再替小菊調理一下身體,便答應下來。
龐天夏從門外伸進頭來,笑着說:“王掌櫃,那我就可以多吃幾碗豬腳姜醋了。”
原來他走到門口,卻沒有下樓,和上官紫煙兩人在門外偷聽。
王掌櫃笑着說:“當然可以,我們熬製了一大煲,正愁吃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