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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746章 微雨紅妝

第二卷 第746章 微雨紅妝

一輪明月從東面的山頭慢慢露了出來,四周一片明靜,谷卡巴一行人的腳步聲顯得分外的清脆。來到別駕府邸。守門的士兵跪下行禮。谷卡巴沒有理會,只對隨從輕聲說了句:“都留在外面。你跟我來。”帶着釋迦溢協,踏進院門。

八思巴嘔血數鬥,至今已昏迷兩日,此時想必正躺在病榻,故谷卡巴和釋迦溢協二人大步流星,直往裡走。誰知,八思巴卻就在院壩西面的石桌旁邊飲酒。

看見谷卡巴、釋迦溢協二人進來,八思巴未作理會。直到二人將要走過庭院,拐彎時看見了八思巴,出聲招呼,八思巴這才上前見禮。

“別駕怎麼,別駕怎麼沒有歇着?”谷卡巴關切地問道:“感覺怎樣,身子要緊麼?”

“臣身體已無大礙。讓贊普掛心了。臣惶恐之極。”

“哎,你我君臣,情同手足,還用得着說這些。前幾天我病了,你不是也曾爲我擔心嗎。哈哈哈哈。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谷卡巴望了望遠處石桌上的杯盞,續道:“飲酒賞月,別駕好興致。”

八思巴道:“不知贊普可有興否?”

“有,怎麼會沒有。”谷卡巴此來,並不只是探病,還有詢問八思巴波密之行遭遇的目的。八思巴忽然恢復如初,病是不用探了,但波密之行的遭遇尚未知曉,谷卡巴自然不能就此離去。

“贊普請!”八思巴讓谷卡巴走在前面,然後向遠處喚道:“來人,再拿兩個酒碗來。”

“不用了。你我之間,親如兄弟,就喝一個碗就行了。”谷卡巴道:“再說了,別駕大病初癒,可不能多喝。”

“臣身體有病。喝一個碗可能會傳給贊普。”

“傳就傳,怕什麼?”這時,谷卡巴已走到石桌跟前。一邊說話,一邊拿起酒碗。正待要喝,卻被八思巴扯住了手碗。谷卡巴道:“哎哎,別弄撒了。”一邊歪過頭去,還是要喝。八思巴右手順着谷卡巴手腕而上,“當”的一聲,碗被打翻在地,酒還是撒了。微風吹過,竄起一道火光。

“我就猜到這裡有古怪!”谷卡巴激憤地喝道:“你爲什麼想不開,要自尋死路?”

任憑谷卡巴聲聲怒吼,八思巴始終不發一言。釋迦溢協不但不敢相勸,反而悄悄地退開了兩步,以免惹火上身。

過了一陣,谷卡巴逐漸平息下來,但還依然有些氣忿。一轉身,坐在石凳之上,道:“你說,你自己說。”

八思巴重新施了一禮,這才說道:“臣勝不過對方的軍師,愧對天地。請贊普恕罪。”

“你不是常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如果每一個打過敗仗的人都應該尋死,那我豈不是也應該尋死?”

“回稟贊普,兵家常事中的失敗指的是一時的失敗,指的是還有可能轉敗爲勝的失敗。臣今日所遇不同,不在此論之列。”

“我就不信,對方的軍師真的那麼厲害?”說到這裡,谷卡巴忽感信心不足,便加了一句:“是不是他們已經佔領了拉薩?”

“他們沒有進攻拉薩。”

谷卡巴聞得此言,猶如放下了心中的石頭,長吁了一口氣:“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忽而又道:“哼,連進攻我們的要害都沒想到,這樣的軍師,算得了什麼?”

八思巴搖了搖頭,慢慢道:“自古用兵,何處埋伏、何處引敵、何處包抄、何處舉火……種種計策,都必須隱秘,嚴防走露風聲,嚴防被敵軍識破。相反,若能識破敵軍的計策,將計就計,適當安排,就更加有了主動的優勢,有了勝利的把握。故兵形者,在於出其不意,在於準確偵察敵情而自己不能暴露。這些,乃兵家首要的任務。”一擡頭,喚了聲:“釋迦溢協,我來考考你。出其不意,有些什麼好處?”

釋迦溢協靠近前來,先望了望谷卡巴,才答道:“小侄以爲,若能做到出其不意,行軍千里,都不會感覺勞累;這是因爲敵人不知我要行軍,而沒有進行阻撓。若能做到出其不意,我方的進攻就必定能夠取勝;也是因爲敵人不知道我要進攻,我進攻的是敵人不曾防守的地方。”

八思巴又道:“那麼,準確偵察敵情而自己不被暴露,又有些什麼好處?”

釋迦溢協答道:“若能做到準確偵察敵情而自己不被暴露,可以起到集中自己兵力,分散敵人兵力的作用。這是因爲我軍要進攻的地方敵人無法知道。敵人無法知道,就必然多處防備。敵軍‘備前則後寡,備後則前寡;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敵人防備之處愈多,我軍進攻所遇的敵人兵力就會愈少,就愈能取得以衆擊寡的優勢。”

“好,答得漂亮,不愧爲贊普的好弟子。”八思巴讚了一句,回過頭來問道:“贊普以爲如何?”

谷卡巴道:“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唉。沒見過,沒聽過,這世上居然有這樣打仗的人。”八思巴喃喃自語了幾句,再道:“隱秘,本是兵家最重要的。如今四川的軍師居然主動將他們的打算告訴了我。猶其可恨的是,我竟然拿不出任何辦法來躲避!”

這才說到關鍵之處。谷卡巴立即緊張地追問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八思巴一字一頓地道:“築壩、蓄水、衝城。”

當初谷卡巴擔心四川軍隊築壩蓄水衝城的時候,八思巴稍加分析,便證明了此事的荒謬。現在換作八思巴擔憂了,其中自然另有緣故。谷卡巴知道八思巴一定會解釋清楚,故此沒有再問。

果然,靜默片刻之後,八思巴便解釋道:“臣當初以爲此事荒誕不經,是因爲兩個原因。一是冰川不能建壩,二是水量不夠。

“對於冰川建壩,對方的軍師說,他們首先把煤架在鐵架之上,溶化了底層的積冰;建壩之後,他們還用翻車不斷地將水提到一個大鐵爐裡,燒熱之後又重新倒了回去。這樣就保持了壩身和冰川的分離,保證了壩身不被冰川的流動所推倒。他們還讓臣到壩上察看了一番。臣看見,壩身靠水的一面抹有石灰,可以大量蓄水而不會因爲浸泡而垮塌。而在壩身的內部,他們說還藏有大量的火藥。他們的火炮贊普您是知道的。只要他們火炮一發,打中裡面的火藥,大壩立即就會坍塌。

“對於水量不夠,對方的軍師讓我看了一樣東西。您猜是什麼,就是黑油。也不知他們是怎麼發現的。他們以前也沒見過,他們把黑油叫做毒水。他們把臣帶到發現黑油的地方。那是一大片山谷,幾萬萬斤黑油就躺在那兒等着他們取用。我們以前偶爾發現的黑油,從來沒有那麼多。而這一次,上天擺出那麼多的黑油,卻讓他們拿去澆在易貢藏布沿途六百里的山坡之上。當他們點燃黑油之後,千年沉積的冰層一齊溶化,水量……水量……就成了千年的水量了。”

八思巴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緒,接着道:“目前,敵我兩軍隔着一條狹長的道路遙遙相對,通麥、波密兩地均利於守而不利於攻。四川方面有火炮在手,對我軍也只能作一般的騷擾。相應的,我軍亦無法攻取波密。而冰川這邊,我們的士兵根本就無法行走,無法事先摧毀他們的大壩;而他們,則有一大幫江湖異人,都具有傳說中所說的武功,履冰川如同土地,防守得固若金湯。

“這一切,擺不掉,脫不開,就像是命中註定了似的。臣慚愧,實在是無法應付。臣有愧啊。”

“哈哈哈哈,好樣的!”谷卡巴站了起來,不怒反笑:“我就是要把我的計策告訴你,你能怎麼樣?你躲得開嗎?哈哈哈哈!”

“師父!師父!”見到谷卡巴反常的舉止,釋迦溢協大驚,一面急切呼喚,想喚回谷卡巴飛走的靈魂;一面上前攙扶,想讓谷卡巴重新坐下。谷卡巴手一揮,將釋迦溢協推了個趔趄。

“轟──轟!”正在這時,很遠的地方傳來兩聲輕微的、略顯發悶的聲音。三人不約而同都靜了下來,一齊望了望天空。

此時的夜空,衆星捧月,晴朗萬里,說明那不是雷聲。

“點火了。”谷卡巴坐了下來。

三人均感到腿腳發軟,谷卡巴跌坐於石凳,八思巴和釋迦溢協就地蹲下。三人都垂首不語。

過了良久,釋迦溢協擡起頭來,眺望北方。此時北方山峰之上的夜空依然星光燦爛。釋迦溢協不由得奇怪地“咦”了一聲。

八思巴聽見動靜,先看了一眼釋迦溢協,再順着釋迦溢協的眼光望了望北方的天空,隨即明白了釋迦溢協驚歎之意。六百里冰川黑油齊燃,火光必定沖天。然而眼下北方天空並不見異常,莫非剛纔那一聲巨響並不是川軍點燃冰川的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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