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濟恩早就料到。杜聞秀第一次過橋的時候,必不會仔細查看。等到第二次仔細查看的時候,卻又是真的了。
這樣一來,就將杜聞秀這支軍隊引向了遠處。
四月十二日,天色大亮。杜聞秀遣人向村民一問,才知已經到了彭山的牧馬。
“我已如此,其餘將領更不知被引到了何處。”杜聞秀立即派出偵騎,四處找尋。
還好,很快便得到了迴音。
徹底不眠,還要奔波千里,這樣的軍隊還能打仗麼?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此地距成都只百餘里地,這支小股軍隊既然不顧死活,前來牽制本軍,很可能是因爲川軍主力在外,成都空虛。回想自北上以來,一直不見川軍主力,後來川軍又缺糧撤退等種種跡象,也表明成都是座空城。
既然如此,我就先圍成都。這小股川軍必然前去救援。屆時設下埋伏,先把這小股川軍吃掉再說。
說不定。成都城不堪一擊,另有意外之喜。
杜聞秀將偵騎叫進帥帳:“傳我令箭,各軍即刻拔營。明日辰時,合圍成都。”
由於在豐都耽誤了一天,四月二日,聖駕纔到巴州。
巴州,原名巴縣。子虛十年,因其水陸交通和物資集散的重要位置,四川自行改名爲巴州。
巴州位於嘉陵江和長江的匯合處,得天地之造化,成爲川江航運的起點。縣城倚山而建,又名“山城”,共有九門十八個碼頭。其中,朝天門就修建在三碼頭的上方,也就是兩江匯合的沙嘴再往嘉陵江上溯五十丈之處。
朝天門,名義上由張永親自督造,實際上也只是掛個名而已。張永自來到巴州之後,一直就住在通遠門外的枇杷山上,整日足不出戶。修造的一切事情都是衙門辦的。
巴州是個大縣,雜政司配有兩府衙役,差人各五十。迎接聖駕之事,着落給二府衙承辦。好在聖駕隨行軍隊早早地從陸路提前到達,故人手不足之患,卻是沒有。
長江與嘉陵江在沙嘴匯合之後,掉頭而去,在遠處一個叫做寸灘的地方向右一拐,然後就看不見了。
“轟、轟、轟……”聖駕的領航船剛在寸灘露頭。禮炮立即響起。早早地等候在距離朝天門兩裡遠近的臨江門的張永一行人,聽見炮響,立即鳴鑼開道,趕赴朝天門迎駕。
誰知,旗幡亮出之後,還未走出兩百步,百姓就圍了上來。“他們誰是張大人?”“喏,就是白麪黑鬚的那位。”“啊,張大人原來是個老頭!”“他們怎麼有轎不乘,要走着去呢?”“張大人好久沒露面了,誰知是不是找人假扮的?”“今兒個迎接皇上,還會有假?”
最先,人們還只是看熱鬧。旋即,一些膽大的百姓就突破差人的阻擋,衝上前來。“張大人,你可得給我作主呀!”“張大人,小人冤枉呀!”打發走一批,又來一批。剛走到千廝門,差人來報,龍船已到夾板水。張永急忙讓入川的軍隊幫忙肅道,這才略微加快了腳步。
兩江挾勢而來。撞在一起,形成亂流。夾板水指的就是這段亂流的江面。它距離三碼頭只有五六十丈,而千廝門距朝天門卻有一里路程,故張永一行人趕到朝天門的時候,皇帝、太師、刑部尚書、兩位侍郎等一干人早就到了。
這麼重大的迎接,結果還是失迎了。不過,雖說有“失迎之罪”一說,但王法沒有量刑,也不算嚴重。嚴重的是,當張永在朝天門一經出現,數千圍觀百姓在不知是誰的慫恿之下,竟一齊朝張永跪下,口稱:“萬歲”!
皇帝等一干人皆大吃一驚:要造反?
此時,除圍觀百姓之外,四周全是皇帝帶來的兵馬,即便是要造反也不應在此時此地昭告於天下。
卻見張永輕輕撣了撣衣衫,推金山倒玉柱,遠遠地向皇帝跪下行禮,跟衆人一樣,口稱:“萬歲”。毫不費力地,就化解了這場危難。
聚集十萬兵,跋涉三千里。茫茫四下顧,匆匆一線機。
四月二日,雷又招到達波密。
首先,他們將所有鄉民驅趕出來,集中在三間大院,命令不得外出。然後打樁豎木,修建哨臺,綁紮柵欄。熱火天地幹了起來。緊接着,他們還選了一所院子充作帥府,打掃一番,重新佈置桌椅傢什,以供首腦人物聚商軍情。
主力軍有將軍四名,監軍五名,同行江湖好漢和工匠各五百餘人,教化、醫館司人員無數,陣容空前強大。
是日,各方領頭之人會聚帥府,接受雷又招發號施令。因主力軍十分龐大,故此一般的管帶就不參加了。雷再招留在後面,亦不參與。
此時,雷又招當中而坐,環顧周圍,道:“溫姑娘放權於我,卻不知衆位之中,可有誰不服的?”
在衆人短暫的沉默之後,以勇猛著稱于軍中的漩口守將黨稷山站了出來,抱拳道:“軍師有什麼話,儘管吩咐就是。說到服,軍師至今尚未拿出一件驕人的戰績出來,有誰肯服?只是目前形勢嚴峻。我們沒有辦法渡過難關,這纔不得不聽從於你。如果另有別的辦法,鬼才願意讓你一個黃毛丫頭在這裡指手劃腳。”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雷又招雖被黨稷山陰損了一下,但臉色不變,繼續說道:“溫玉華,我就委任你爲江湖營的首領吧。”
溫玉華微笑着點頭應命,道:“行。”
“有四件事,需要江湖營辦理。”雷又招抽出四枝令箭,擲於地上,待溫玉華過來撿起之後。才道:“第一件,速派輕功高強、懂得醫術之人士二十名,攜帶充足糧食及火種,沿來路找尋我軍掉隊的士兵。甘孜以前找到的分十人護送歸隊,以遠的另分十人遣送至絕軍師的次主力軍。你可明白?”
“卑職明白。”溫玉華心知要給旁人作出表率,回答得很是乾脆。
“第二件,挑選武功上乘之頂尖高手十名,按圖索驥,尋覓察爾汗鹽湖,記準確切位置,然後回報。圖,呆會兒散帳之後給你。”
這次溫玉華不待問話,即答道:“是。”
雷又招接着說道:“第三件,肅清敵方哨兵,然後在通麥城的四周布上我們自己的哨兵。此外,還要對通麥往拉薩方向作好阻截的準備。第四件,挑選一百人,聽從工匠營指揮,找尋煤礦和鐵礦。就這四件,你去吧。”
溫玉華聽命往外去了。
“衆將軍、監軍聽令。”
待衆人行禮之後,雷又招道:“我軍按天干分作十營,每營一萬。駐紮此地期間,陸通光、金夏甸、曹玉田三位將軍自甲至己,各領兩萬。景懷忠、賈永清、葉新圩、餘高安四位監軍自庚至癸,各領一萬。將軍黨稷山、監軍呂孝直二人留在中軍。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
雷又招接着道:“現在,有四個地方需要特別注意。
“第一,我軍初臨戰事,連日行軍,士兵們腿腳痠軟,有的腳上還打起了血泡。猛然紮營住下,有可能會傷及筋骨。需要立即加以操練,慢慢延長休息時間,纔不會影響戰鬥能力。對腳上起泡或者腿腳痠軟的士兵,可以用煙火薰之。這一條,在今後的行軍之後,要形成慣例。我將不會再說。
“第二,此地風冷霜重。寒氣逼人,牀一定要墊上東西,架空起來。牀不夠,可以輪流睡,切不可讓士兵睡在地上。
“第三,此地煮食不熟,燒水不開,吃了容易生病。在工匠們將鍊鐵爐架好之前,讓士兵們先吃乾糧,切勿自行生火。雪,清潔,可以吃;冰,看起來乾淨,卻不可食用。
“此外,我軍常居於平地,猛然間來到這高山之上,容易發燒生病。現在之所以還未發作,是因爲士兵們心情緊張的緣故。然而,真正的戰鬥短期內還不會開始,而只要士兵的精神鬆懈下來,疾病就會趁虛而入,席捲全軍。故此,必須未雨綢繆,讓士兵輪流攀登更高的雪山,一直爬到頭暈目眩的地方,然後返回。往返十數次之後,才能適應高山上的戰鬥。明白了嗎?”
三將軍四監軍都說明白了,然後領了令箭,出帳而去。
遣開黨稷山、呂孝直之後,剩下最後一位付晉寧,乃姜百彎派到軍中所有工匠的領頭人,屬於文人。雷又招雖然通文,卻是父母不管的野孩子,歸屬於目不識丁之列。故雷又招按照常人的習慣,轉用客氣口吻說話:“付晉寧,姜百彎說你腦筋靈活,是他最得力的幫手。然而我派下的事情,可有些難辦。”
付晉寧把腰躬了一躬,道:“小人不才,能有此獨當一面的機會,幸何如之。小人若不殫精竭慮,傾盡全力,將難以回報又軍師的知遇之恩。”
雷又招微微笑了笑,道:“但是,你都看見了。士兵們就雪吃乾糧,不是長久之計。三日之內付兄若不能拿出燒水做飯的東西,我也只好拿付兄祭旗了。”
“又軍師這是小看我了。”付晉寧沒有領教過雷又招的厲害,又見雷又招對自己客氣,故說話就有些隨便,“只需在鍊鐵爐的封口之處稍微改動一下,燒水做飯又有何難?”
“好。”雷又招習慣地打了個響指,隨即覺得有些不妥,四下一望,還好衆人皆已散去,就只剩下親兵跟付晉寧了。又道:“不過,做到這一點,只是你的本份。下面三件事,如果你能做成一兩件,纔算是你的本事。”
付晉寧心道,你又軍師再怎麼聰明,於工匠一道也是外行。於是他波瀾不驚地道:“但請軍師吩咐。”
“火山,你見過沒有?”
“這個,正在噴發的火山,小人沒有見過。小人只見過停止噴發的火山。”付晉寧回答,然後又賣弄地道:“我們一般把這種停止噴發的火山叫做死火山。”
“嗯──我就沒見過。”雷又招道:“死火山什麼形狀,快說來聽聽。”
付晉寧略一停頓,道:“這個,一般來說,死火山要比周圍的山略高一些。山的頂部就像是被大斧削掉了一樣,是平的。不過,如果爬到上面去,就會知道,真正的頂部只是一個大圈,大圈的中間是一個很大的坑,就和翻轉過來的窩窩頭差不多。”
雷又招豎起拇指,讚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哪裡,哪裡。”付晉寧心裡也確實覺得算不了什麼。
“好。”雷又招道:“有這樣一個湖。它的南北寬有八十里,東西長有三百里。它是由非常純淨的鹽構成的,又叫做鹽湖。由於沒有水,或者說水很少,在它的上面就結成了一丈厚的鹽蓋。人可以站在上面,跟土地沒有多大分別。你見過嗎?”
“恕小人孤陋寡聞,沒有見過。不過,小人曾在書上看見過有關鹽湖的描寫。”付晉寧道。
雷又招問道:“鹽遇水即化,是吧?”
付晉寧答:“不錯。只是鹽湖的鹽太多,一般的下雨是化不開的。”
“不是下雨,是火山。”雷又招道:“在鹽湖的旁邊,正好有座火山。啊,應該說是死火山。而在死火山的窩窩頭裡面,正好結滿了冰。我想,如果能夠將這些冰化開,這水總算是夠了吧?”
付晉寧道:“一般說來,火山的坑很大,如果結冰其水量亦多。但是,像軍師剛纔所說的鹽湖,寬八十里,長三百里,這麼大的湖,死火山坑裡的冰應該還是不夠的。”
“我並不是要將鹽湖整個化開。”雷又招道:“我只要沿着湖邊,化出一條護城河來。然後用它代替千萬軍隊,形成一個很大的包圍圈。”
付晉寧怔了怔,道:“軍師奇想,小人佩服。若只是化一條護城河,火山坑裡的水也許就夠了。”
“行,也許夠就行了。不夠的地方可以用軍隊守住。”雷又招慢慢地取出一枝令箭,道:“這就是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