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箭呼嘯而至,附着的殺機牽動了張飛的眉毛。張飛大喝一聲,丈八蛇矛閃電般掃出,擊飛了電射而來的兩點寒星。清脆的撞擊聲中,兩支拇指粗地狼牙箭不知飛向了何方。張飛持矛的虎口感到了箭矢的力量。還有把力氣嘛。
張飛緊緊地盯住陣前那員策馬張弓的武將,盤算着距離。陡然間喝道:“放箭!”早就張弓以待的六千名弓箭手同時右手一鬆,蓄於弦上的箭矢立即離弦飛出,閃電般射向前方洶涌而至的遊牧騎兵。戰馬的悲嘶、戰士的哀嚎頓時沖霄而起,數百遊牧騎兵轟然倒地。
“放箭!”幾乎在張飛下令的同時,敵軍大將也惡狠狠地厲嗥了一聲。跨騎在馬背上的遊牧騎兵們也同時射出了手中的箭矢。但是,馬上騎射的精確度本來就低於地面,再加上漢軍有重裝步兵盾牆的保護,所以根本就無法給漢軍弓箭手帶去實質性的殺傷。
漢軍弓箭手正欲射出第二波箭雨、把殘存的數百遊牧騎兵送回他們的老家的時候,敵軍大將忽然大喝一聲。剩下的五百多遊牧騎兵突然拔轉馬頭,從漢軍重裝步兵的陣前斜斜地跑了過去。而這時,緊隨其後的第二個千騎隊又衝到了面前。
在遊牧騎兵一波接着一波,無休無止的衝鋒中。漢軍陣前的屍首逐漸堆積了起來。每一次,都是六千弓箭手射擊一千騎兵,每一次都能夠斬敵大約五百人左右。當敵軍二十個千人隊衝完之後,陣前已經橫陳了萬具屍體。這些屍體,阻擋了漢軍弓箭手的視線,同時也阻擋了遊牧騎兵的衝鋒。
於是,打着白旗的遊牧騎兵來了。他們是來搬運屍體的。張飛此時也正在盤算着屍體的事情,倘若敵軍不來搬運屍體,張飛也正準備利用敵軍衝鋒的間隙去搬運那些屍體。只不過如果是張飛搬運的話,屍體就只能被扔進老哈河中。
搬運屍體所花的時間很長,比前面二十個千人隊衝鋒的時間還要長。屍體搬運完畢,已到了午時。當敵軍的屍體搬運得差不多的時候,張飛這邊也派出了一支小隊。同樣打着白旗。他們要做的事情,當然不是搬運屍體,而是收集地面的箭矢。
稍停,遊牧騎兵又開始了衝鋒。又是二十個千人隊的衝鋒。與前面衝鋒的形式完全相同。這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遊牧騎兵在搞什麼鬼名堂?張飛也產生了一絲疑慮。不過,這樣的結果對張飛而言,卻是非常願意接受的。十二萬支箭矢換取一萬人的死亡,後面還能撿到大約五萬支箭矢。這樣的買賣,實在是划算。
就是這樣的重複。五次之後,夕陽躲進了西山。遊牧騎兵左軍十萬人變成五萬人了。剩下的五萬,幾乎全體帶傷。以至於後面出來搬運屍體的白旗士兵,都是傷兵。而張飛這邊,似乎情況更好。第一次撿箭,只撿了五萬支。後面每次能夠撿到的箭矢都多於上次。最後一次撿箭,都可以用大豐收來形容了。最後盤算,全天,共射出六十萬只箭矢,撿回四十萬支。
一陣低沉悠揚的牛角號聲在敵陣中響起。三支敵軍全體開拔,向後離去。讓人心煩意亂地馬蹄聲慢慢消失在了天際。
今日敵左軍前赴後繼的衝鋒,讓敵中軍和敵右軍遊牧騎兵們看到了最爲慘烈、最爲震撼的一幕。一隊隊渾身浴血、士氣低落、目光呆滯、身受重傷的騎兵從他們面前緩緩開過。充盈於天地之間的只有綿綿不息的哀嚎聲。敵左軍真正戰死的士兵數量就夠驚人的了,而殘存的士兵,絕大多數都是身負重傷,超過一半地騎兵身披數箭,騎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常常是走着走着,便有人從馬背上頹然栽落,摔到地上之後便再無聲息。
以這樣的傷勢,再加上出征在外,軍中缺乏足夠的巫師爲士卒療傷,其結果將是災難性地。敵中軍和右軍都相信,殘存的左軍士兵,一半以上將在無盡的痛苦、無助的絕望當中死去。
“根罕音的勇士們!”一聲大喝炸雷般響起,附近的數百名根罕音部落騎兵紛紛側首。神情淒厲、渾身浴血的圖嗄吉拉部落大將格諾彥烏霍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在他的腿上、胳膊上、身上,至少插了不下十支狼牙箭,其中一支鋒利的箭矢更是將他的左肩整個貫穿。鋒利地箭簇直透後背,豔紅的鮮血正順着箭尖滴落。目睹如此慘狀,周圍的根罕音部落士兵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格諾彥烏慷慨激昂地喝道:“我們圖嗄吉拉部的勇士已經用鮮血和生命證明,我們無愧於天狼子孫的稱號!根罕音部落的勇士們,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希望你們也跟我們一樣,無愧於天狼子孫地稱號!”
根罕音部落的勇士們轟然迴應:“我們根罕音部落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對,你們的鮮血不會白流!”“我們一定要爲你們慘死的兄弟報仇!”
濃烈的殺氣在遊牧民族中瀰漫,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跟着瘋狂地吶喊,到最後整個根罕音部落地七萬多人都開始吶喊起來,嘹亮的吶喊聲直欲震碎天宇,聲浪越過寂寂長空,清晰地傳至另一邊的霍賽穆部落。
目睹根罕音部勇士們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霍賽穆部落的族長又是欣慰、又是擔憂,欣慰的是,多年來各自爲陣相互征伐的局部已經改寫,草原各部因爲這股兇殘的漢軍而團結了起來。擔憂的是,士氣高昂、軍心振奮,未必就是件好事。前方的漢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而且身經百戰。至今還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能夠突破漢軍的防線。可是,圖嗄吉拉部落已經傾盡了全力,而且還落下如此沉重的傷亡。根罕音部落和霍賽穆部落就算是有心退縮,也是不能夠的了。
在這個夜晚,張飛的營盤向前移了一截。田潤將輜重運送到了老哈河東岸。後備的一萬士兵也到了東岸,替換下來一萬疲憊的士兵到西岸休息。西岸還有李建、趙雲統帶的一萬騎兵。不過,騎兵的鞍韉都已經運到了東岸,就剩下人和馬了。
天亮了,全軍吃飯。飯後,遊牧部落的軍隊又如期出現在遠方。田潤現在的位置,比在西岸的時候要近,但是卻低了一點。遠遠望去,敵軍沒什麼變化。還是相距五里左右。
“殺……”“殺、殺、殺……”儘管相距遙遠,但敵軍的喊殺聲還是傳了過來。看起來,昨日敵左軍的沉重傷亡已經激起了敵中軍和右軍的血性。
陣前,一陣風,吹起張飛的玄色的披風,噼啪作響。隆隆的烏雲從天邊席捲而來,頃刻間遮蔽了東邊孤單的太陽。張飛霍然回首,重裝步兵們神情似鐵,目光如刀。經歷過昨日的血戰,這些士兵們的意志已經變得比磐石還要堅硬。就算是天塌下來,他們也會嘗試着用手中的大盾把它給頂回去。
重裝步兵和精銳長槍兵身後,整整三萬名長弓手早已嚴陣以待。弓箭手們神情冷峻、精力充足,並未流露出絲毫的疲態。因爲昨日張飛曾把他們分爲五隊輪番上陣射箭,確保有足夠的時間恢復體力。
張飛策馬向前,手中丈八蛇矛在一名重裝步兵的大盾上撞了一下,發出一聲沉悶的悶響。那名重裝步兵精神一振,挺直了身軀,頭顱昂起,像狼一樣凝視着張飛,喝道:“將軍!”
張飛微微頷首,繼續策馬向前。丈八蛇矛逐一敲擊豎立成牆的大盾。大盾後的重裝步兵們紛紛挺直胸膛,一道道堅定的目光逐漸聚焦在張飛身上,並且隨着張飛的前進而緩緩轉動,直到張飛最終停在軍陣的最左側。
張飛的目光最終落在標槍般挺立陣前的五名步軍小校身上,沉聲喝道:“漢軍威武!”五名步軍小校迎上張飛灼灼地目光,同聲迴應:“漢軍威武!”
青翠青綠的草原上,黑壓壓的遊牧騎兵就像密密麻麻的螞蟻鋪天蓋地而至。遊牧騎兵的前鋒距離漢軍已經只有數百步之遙,可他們的後陣卻還在遙遠的地平線上蠕動。天上烏雲似墨,地上騎兵如潮。今日一戰,不知又有多少人將喪命於此。
“轟隆隆”,驚天地動的馬蹄聲中,遊牧騎兵堪堪殺到。“放箭!”步軍小校高舉的右臂狠狠斬落,三萬名弓箭手同時搭箭挽弓、斜舉向天。下一刻,密如飛蝗的箭矢已經騰空而起,呼嘯着越過長空,向着洶涌而進地遊牧騎陣惡狠狠地攢落下去。滾滾向前的遊牧騎陣頓時人仰馬翻、沸反盈天。
成千上萬的騎兵慘嚎着倒了下來。旋即就被身後洶涌而進的鐵蹄踏成了肉泥。還有更多受傷的戰馬再不聽從騎兵的驅策,開始瘋狂地橫衝直撞。將一排排、一列列森嚴齊整的騎陣衝撞得混亂不堪。
“幫、幫、幫”、“唆、唆、唆”,這是弓弦射箭的聲音。連綿不絕的聲音中,三萬長弓手的箭矢就像密集的暴雨,向着遊牧人的騎陣瘋狂地傾泄下來。遊牧騎兵身上單薄的皮甲根本不足以抵擋鋒利的箭簇。密集的騎陣又幾乎讓漢軍弓箭手的攢射箭不虛發。遊牧騎兵就像被割倒的野草,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根罕音部的七萬騎兵由於過於密集,沐浴了漢軍的箭雨之後,前端的騎兵傷亡超過一半。根罕音部的騎兵只得加速衝刺。這時候收兵只會讓陣形亂上加亂。到時候茫然不知所措的遊牧騎兵可就真的成了漢軍長弓手的活箭靶了。擺在根罕音部落騎兵面前的活路只有一條,那就是衝上去、踏破漢軍的兵陣!
“殺——”逃過箭雨洗禮的遊牧騎兵圓睜通紅的雙眼,就像受傷的野狼狂亂地嚎叫起來,揮舞着鋒利的彎刀,向着漢軍的拒馬陣惡狠狠地撞了上來。
最前排的遊牧騎兵瘋狂地咆哮着、策馬洶涌而前。漢軍嚴嚴實實的盾牆以及突出盾牆外的那一排排鋒利的拒馬槍已經近在咫尺。但他們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這些遊牧騎兵簡單的腦子裡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那就是衝上去,連人帶騎衝上去,把漢軍的拒馬陣撞開!
只要撞開了漢軍的拒馬陣,讓後續的遊牧騎兵衝進了漢軍後陣,這些兇惡的漢軍就會變成卑微的兩腳羊。等待他們的命運將只有一個,那就是被遊牧勇士們斬盡殺絕。
“嘭、嘭、嘭、嘭”,狂亂的遊牧騎兵終於衝到,連人帶騎惡狠狠地撞上了漢軍拒馬陣。鋒利的拒馬槍頃刻間便將成百上千名遊牧騎兵連人帶馬刺成對穿。可遊牧騎兵狂野的衝勢也令漢軍的拒馬槍槍桿紛紛折斷。在巨大的慣性驅使下,已經喪命的戰馬繼續向前,重重地撞上了漢軍重裝步兵豎起的無比堅固的盾牆,巨大的撞擊聲霎時間響徹長空。
在這巨大的撞擊聲裡,還夾雜着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那是戰馬腿骨、頸骨撞斷髮出的聲音。兩軍將士臨死前發出的慘嚎聲更是綿綿不息。成百的遊牧騎兵因爲撞擊而被高高地拋起。當他們從空中疾速墜落地面時,等待他們的仍然是密集如林的鋒利長槍。
在遊牧騎兵的狂野衝撞下,最前排的漢軍重裝步兵們的死傷也頗爲慘重。遊牧騎兵臨死前擲出的彎刀雖然被豎起的堅固盾牆悉數擋了下來,可帶着強大慣性撞上盾牆的遊牧戰馬卻讓他們吃足了苦頭。
巨大的盾牌雖然足夠堅固,卻需要依靠步兵們的身軀來支撐。突出盾牆、足有碗口粗的拒馬槍能把遊牧騎兵捅死戳穿,卻無法阻擋他們狂野衝鋒的慣性。在遊牧騎兵近乎自殺式地猛烈衝撞下,堅固的盾牆紛紛碎裂,許多士兵被撞得連人帶盾往後倒飛。
人仰馬翻,慘嚎盈天。可遊牧騎兵地衝鋒並未就此停止。後續的騎兵仍舊瘋狂、無視生死地跟蹤而至。就像一波接一波的驚濤駭浪,連續不斷地、惡狠狠地衝擊在漢軍的防陣上,許多英勇的重裝步兵不是被遊牧人亂刀砍死,就是被活活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