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河東太守王匡率步後撤,不顧陶謙、孔融、鮑信的勸告,依然前行。還沒到虎牢,就遇到燃燒帶。過不去,就轉向汜水關。
到了汜水關,王匡住馬叫喊。關上高順出來答話。但是王匡卻聽不清楚高順到底說的是什麼。於是,王匡便打馬走近、再走近。然後,高順一聲令下,千餘弓箭,全部射向王匡一人。頓時把王匡射成一個刺蝟。
司隸州河內郡士兵一直由方悅統帶。士兵們仗着方悅的名聲,一向眼高於頂,耀武揚威。哪知,虎牢關前,方悅五個回合,就被呂布刺於馬下。衆兵六神無主,惶惶不可終日。跟着王匡,當然是因爲王匡乃是太守,糧餉就是王匡發的。眼前,王匡一下子就被射死了。士兵們又跟誰呢?
高順喝道:“投降免死!”這一次,聲音清清楚楚,傳進每一個河內士兵的耳中。由於王匡一再趨近關牆,此時,處於關牆弓箭射程範圍內的士兵就有五千餘衆。後面的士兵無所謂,降不降還在考慮之中。前面的士兵可不能考慮了,當即便有人棄兵器於地,高叫:“願降!”
有人帶頭之後,齊刷刷就跪倒一大片。高順又道:“諸位既然願降,從此後大家就是兄弟了。別的不敢說,有一事高順可以向大家保證。那就是,跟着田潤,每一頓都能吃飽飯。”
武力脅迫之後,立即開始寵絡人心。打開閘門,將河內士兵出關。一面迅速擇地安置河內士兵。一面飛馬傳書虎牢關。河內士兵的兵器,暫時就不拿了。
在通往虎牢關的山谷裡,人們的喊殺聲,兵器的撞擊聲,一會兒高上去,一會兒低下來。終於,太陽逐漸西斜。由於高山的遮擋,山谷中的光線暗了下去。不知從哪兒,飄過來一股雪白的水霧,爲這個墨黑的山谷增添了一點空靈。東面較高的山峰,還在繼續享受着尚未西沉的陽光。彷彿恬淡溫馨的眼波,在蒼茫的夜色中格外醒目。這讓這些山峰上的伏兵都躲了回去。
荒草、溝壑和山谷中的滾滾人潮,被蒼茫鎖定。慢慢地,人們分隔開來。劫後餘生的士兵們,將要在這裡渡過漫漫長夜。一陣晚風吹過東峰。坡上的荒草在那束類似於佛光的落日照耀下,隨着微風涌動起來。就像被賦予了鮮活的生命,匍匐着,一步一跪,一個緊挨着一個前行,就好像朝聖的隊伍。
忽然,從西面山壁之上扔下幾隻小型火油罐。罐上的火苗,絢麗的彩霞之下,拖出了長長的尾巴。就好像流星劃長漆黑的夜空那樣,讓人怦然心動。只是,沒有人對着它們許願。大概是因爲人們早就預見到了,這幾顆流星會綻開更加燦爛的鮮花。
果然,鮮花綻開了。那是火花,又不是火花。不是隻美麗不傷人的星星點點的火花,而是要讓人雙腳跳的烈火組成的花朵。盤踞收攏的幾千人,因這幾隻火花的綻開,奔走呼號,迅速躲避,又宛如火花的外面多了一層花瓣。裡面的人動了,外層的人沒有動,因而裡面的人就急了。有一名將軍,也不管這些士兵本來就是自己人了,上馬揮刀,直接就殺出了外圍。可惜,他出了外圍之後,轉眼就倒在了另一個人羣裡射出的弓箭之下。
接近平息的內戰又開始了,小油灌的明火重新點燃了戰火。山谷裡的士兵,在不斷的砍伐當中,迎來了真正的夜晚。當然,也是不眠的夜晚。
當清晨的朝陽剛剛照亮東方的時候,虎牢關上的士兵來報,說是關下有人。田潤到牆邊一看,果然。昨天,田潤記得清楚,關下的屍首不超過四千。這時望去,起碼有一萬多。於是,田潤就命令,先往遠處扔火油罐,然後就近弓箭射殺。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關下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山谷裡的士兵在黑夜中東奔西跑,最後一些人竟然發覺了關牆下面這個好地方。也因此而享受了一個安穩覺。只是,好夢還未醒來,就被虎牢關上的將士直接引渡到了黃泉。
這是兵困山谷的第二日。山谷裡的士兵,活着的,已經不足四萬。四萬人,又分屬五個諸侯,是不能集中力量對付伏兵的了。伏兵們吃過乾糧之後,都公開站了出來,向山谷中的殘兵放箭。
由於伏兵遍佈於四方八面,射下山谷的箭支也就來自各個方向。盾牌是擋不了的。只有組織盾陣才行。可一旦組織了盾陣,油火罐又砸下來了。盾陣也不得不分崩離析。
由於伏兵厲害,五部諸侯之間的混戰少了。士兵的消耗也慢了一些。第二日晚,有士兵見後方原來的燃燒帶已經不燃燒了,偷偷回撤。哪知這邊是重兵埋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扔一罐火油下去查看情況。結果,想要突圍的士兵被伏兵發現了。幾百個士兵被全部射殺了。
到了第三日,從伏兵埋伏的山峰高處已經不容易分辨山谷裡哪些是屍首哪些是活人了。伏兵的箭支也就放得稀疏了。
第三日,山谷中的殘兵沒有人試着向後突圍。第四日也沒有。第五日,田潤將河內士兵調上關牆。開了關閘,率自己的士兵進谷驅趕。山谷中零星殘兵抵抗不住,不得不往後退縮。退到原來的燃燒帶,居然沒事。發一聲喊,便加快了速度,跑了。
其實,田潤完全有條件全殲這些殘兵的。
虎牢關的士兵一直追擊到河洛這纔回轉。隨即,田潤飛馬傳令,所以伏兵都從山峰上撤了下來,也包括汜水關方向的伏兵。河內一萬餘士兵先清理出一條走馬車的道路,然後把馬車開進了山谷,運送屍首和地上的殘損物資。所有東西都運送到岔路口往汜水關方向原公孫瓚的營盤處。那兒地方相對寬敞,被田潤作爲火化場所。一整天,就這樣忙過去了。
次日,繼續火化屍首和殘損物資。田潤還下令燒燬汜水關至岔路口沿途森林,並在兩個關口距離關牆一百五十步、敵軍有可能架設井欄的位置挖掘溝渠。以火油倒入渠中,浸泡泥土。
再一日,屍首焚化得差不多了。田潤命令王越帶領原來的七千士兵,至河洛山林中埋伏。兩千守關士兵和一千轉運士兵歸位。河內一萬名士兵繼續清理山谷。
清理完了山谷,最後河內的一萬名士兵撤出了虎牢關。剩下的諸侯沒有過來的跡象。田潤自己也回到了虎牢關,清點那日戰騎兵的戰果。
那日殺馬匹多。這些天來,吃了一部分,還剩了一些。初春,天氣很冷,馬肉不容易腐爛。倒是個好時候。
當日敵軍騎兵千餘人,無一人走脫。擒住敵將一名,士兵兩百餘名。田潤把名冊拿了過來,看來看去,就滿寵像是個熟人。於是田潤到了關後,一間休息的屋子,叫人把滿寵帶了過來。
滿寵被帶來了。士兵叫他跪下。滿寵昂然不跪。田潤道:“算了。跪不跪的不重要。你是叫滿寵嗎?字是什麼?”滿寵不答。田潤等了一會兒,道:“不回答是吧?有骨氣。這麼說來,你是不怕死了。既然你不怕死,我也就不殺你。來人,脫了他的褲子。”士兵一愣,問道:“就在這兒脫?”田潤回答:“就在這兒脫。”士兵上前就要動手。滿寵急了,大喝:“且慢!”士兵暫且退開。滿寵道:“好你個田潤,脫了我的褲子,受辱的,不是你嗎?”田潤點頭道:“是啊。難道你不願意讓我受辱?”滿寵一怔,居然無言以對。於是便道:“你有什麼話,儘管問吧。”田潤點頭道:“好,有這個態度就行了。我先問你的名字。”滿寵道:“姓滿名寵,無字,豫州譙郡高平縣令。”
“好。回答得不錯,還多說了些出來,”田潤道,“那天,你爲何要進攻我呢?”
滿寵道:“想建功立業而已。既敗於你手,既過了這些天你依然守住了虎牢,寵無話可說。”
“哦,你以爲我守虎牢不對嗎?”田潤問。滿寵道:“守虎牢沒什麼不對。但是你大興土木,修改了兩關的攻防方向,與常理不合。”
田潤道:“我是諸侯聯盟的後軍。後軍執行軍法,許進不許退。後軍的刀斧,自然是要劈向後退的諸侯。因而我調整關口,並沒什麼不對呀。”
“但是據寵所料,諸侯聯盟並不嚴密,進到洛陽之後,因爲利益分爭,極可能不歡而散。一定會有很多諸侯合理後撤的。”滿寵道。
“你說得不錯,”田潤道,“在這世上,還沒有哪個人明知是錯的還會去做的。他們當然認爲他們後撤是對的。但我認爲不對。所以我要擋住他們。”
滿寵冷笑道:“可是,您攔得住嗎?”
田潤停了停,道:“你應該問我,爲何不全殲他們纔是。”
“啊,全殲?”滿寵很是吃了一驚。
田潤笑了笑,道:“也不是所有的諸侯。截止目前爲止,來了曹操、公孫瓚、張超、袁遺、劉岱、孔伷、王匡七家。大前天,我開關進谷,把那幾千殘兵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