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鎮的燈會依然進行着,藍雲此時躺在船上,翹着腿看着上方不斷綻開的煙花,心下一陣感慨,是說這煙花易冷,稍縱即逝呢還是說留下這分燦爛足矣,卻是想不出答案,不知不覺間竟是困了,這睏乏來的毫無理由,以至於藍雲醒來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
耳邊響起一聲聲撥水的聲音,藍雲急忙坐起身來,夜色依然瀰漫,水上水霧繚繞,漫天的星星似乎也是隱約不見了。藍雲看到一隻竹篙在不斷的點着水面,在往上看,是那與自己聊天的老船伕。
藍雲這纔想到自己要去夜明鎮,估計這船伕看自己睡着了便沒有打擾,看完煙花開船了,只是這船上只有自己和這老人,倒是顯得異常孤寂。藍雲站起身來,走到船頭,看着後方一片水霧。
“唔,醒了?”船伕低沉的聲音響起。藍雲回頭微笑致意。
船伕邊撐着船邊說道:“剛出了蘭溪鎮,看你剛纔睡的那麼熟,以爲你還要數個時辰才能醒來呢。”
藍雲奇道:“我也不知道怎麼睡着的,只是覺得異常的睏乏,眼睛不自覺便閉上了。”
船伕呵呵一笑,卻是沒有再說話。
藍雲看着水面,心中思緒萬千,索性坐在船上,練起殺着心法來,自下山來,藍雲還是首次如此心神不定。殺着心法慢慢運行開來,不大會,藍雲呼吸漸微,
天剛剛有點亮的時候,船慢慢減速下來。藍雲心有所感,睜開眼睛,但覺周身無比舒服,心情也是平靜下來。藍雲站起身來,極目望向周圍水面。
原來不知何時,水霧已是散去,水面及其寬廣,遠處接與天際,船到此處,前方竟然是一個三岔水道,老人手中竹篙此時點的飛快,船卻是穩定的很,緩慢的調整着方向。
直到老人手中竹篙漸漸變緩,船兒已是朝着一個岔口方向去了,老人回頭看了藍雲一眼,這才說道:“只需一刻鐘,便到夜明鎮了,不過到夜明鎮之前,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藍雲心道自己剛剛醒來,這老人好像就知道了一般,但是眼下無暇顧及這些,老人說有關夜明鎮的事讓他想起韓光留下的字條上寫着他鏢局一個兄弟在夜明鎮失蹤了,自然而然想到一處,此時急忙回道:”小子洗耳恭聽。“
船伕一笑,慢慢的說着:“夜明鎮自今夏以來,連連怪事發生,先是牲畜無緣無故失蹤,後來竟是有些大人也失蹤了,鎮民幾番尋找,卻都是未果,直到一個青年失蹤了數天跑了回來,這青年已是瘋了,口中不停的吐着白沫。當地郎中查證之後,發現這青年身上中了無名之毒,卻是聞所未聞。也是束手無策,奇怪的是,那晚那名青年便失蹤了,夜明鎮失蹤的人越來越多,有點家底的大多逃往他方。原來一個繁華無比的城鎮今日變得一片荒涼。”
藍雲吃驚的看着船伕,心道既然這地方如此危急,爲什麼韓光他們鏢局還要自這方走過,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船伕沒有注意到藍雲的表情。目視前方接着說道:“偏偏這夜明鎮是西南北三個方向必過的樞紐之地,鏢局客商若是出關必然經過此地,所以官府也是出面了,但是人口卻是一如既往的失蹤着。”
藍雲心道,原來如此。看着船伕問道:“莫非是妖魔作祟?”心中卻是想起那山上與劍俠相鬥的紅霧老人。
船伕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淡然的說道:“你要過此地,只需白日穿過夜明鎮即可,白日行商大多無礙。只是晚上卻是危險之極。”
藍雲還想再問船伕怎麼個危險之法,卻是見老人竹篙點快,顯然快到了目的地,一片建築物已是若隱若現了。
船兒慢慢靠在一個小小的木碼頭上,說是碼頭只是一個用幾塊粗木板搭建伸出岸邊的停船點。老人定住船,示意藍雲上岸,只覺眼前建築叢叢,一條大道直通鎮裡面。藍雲走到岸上纔想起竟然沒有給老人船錢。伸手掏向腰間的時候猛然想起自己拿十兩銀子還在那藍布衣服裡面,正自尷尬,手卻碰到實處,藍雲急忙拿出那團實物,原是一個小小的繡花袋子,卻是有些斤兩,掂在手中沉甸甸的。打開袋子一看,裡面全是銀子,藍雲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銀子,有些發呆。猛然聽到水聲再起,這纔想到要與船伕船錢,擡眼卻是看到船伕已是行出一段距離。
藍雲急忙喊道:“我還沒給你船錢呢。”
船伕卻是望着岸邊的藍雲擺擺手,微微一笑,接着轉過身軀,竹篙點水。船兒慢慢走遠了。
藍雲目送那船與船伕消失在遠方盡頭處,又是看了看手中錢袋,眼神忽然一亮,在袋口出發現一道別致的鏽線,藍雲定神一看,上面寫着花舞。
朝陽出現,夜雲散去,同樣照醒了一臉發呆的藍雲,藍雲緊握了握手中錢袋,卻是手感有異,急忙打開,看到銀子中間似乎有個東西,初時並未在意,只是剛纔緊握錢袋時感覺有異,心中感應。
藍雲倒出銀子,看到低端有一白色絲布,急忙拿了出來,細細看着。
“藍雲,老朽深感抱歉,你救了花舞一命,老朽卻是救不了你,不過老朽通過麻衣梅花算法,看到你目前雖然黑劍懸頂,但是四方光明,以此象來看,有否極泰來之兆,所以藍雲你無論如何不要放棄。老朽還有一個請求,無論如何,一年後都要到離火門一趟,倒時你拿這塊手帕,自然可以進入。一年後再見。花婆婆”
手帕尾處繡着花舞的名字。
藍雲隱約感覺,這些都是花婆婆安排的,只是這花婆婆什麼時候把錢袋放在自己身上的,而花舞是不是也見到了自己呢,藍雲不知,手帕很小,又易於摺疊,藍雲把手帕與劍俠的信紙包好,放於內衣口袋中。銀子也是放入錢袋之中,裝入腰間。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鬥志,不管這花婆婆是否真的神算天機,但是至少這也是個希望,自己還要見到爺爺。還要。。
只是不知爲何,藍雲忽然想起花舞一笑的神情。正自愣神,遠處傳來一道驚呼。
藍雲急忙向着聲音方向走去,原來通向夜明鎮裡面的大道上一個身穿紫袍的漢子正自哭喊着,藍雲只覺那身影熟悉之極。藍雲飛奔而去,數丈之外已是看到那人模樣,竟然是韓光。
只見韓光此時半跪在地上,眼前是兩具白布遮住的物體,藍雲仔細一看,那白布露出處,分明有着鞋子,另一方便是頭髮,這分明是兩具屍體。
“韓大哥。”藍雲走到韓光面前,沉聲喊道。
韓光擡起眼來,看到來人是藍雲,眼神一愣,接着抱着藍雲哭道:“藍雲兄弟,我的兄弟都死了。都死了。”
藍雲眼神變冷,因爲剛纔韓光起身的時候,帶起了旁邊一道白布,一個慘不忍睹的屍首出現在藍雲面前,此人胸部鮮血淋漓,一隻腿,一隻手都是不知了去向,更爲恐怖的是,雙眼已是沒了,只留下兩個血窟窿。死人藍雲倒是見過不少,蘭溪鎮經常有人死後將死者埋葬在無劍山上,即使在半山腰也是可以看到,家人在死者最後葬入土中時往往掀開棺材看親人最後一面,大多臉色鐵青,其他與活人無異。
只是此時所見,卻是讓藍雲心中發寒,究竟是什麼東西能下此毒手。藍雲此時不知,他竟然沒將這兇手聯繫到人身上。
藍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安慰韓光,任由韓光抱着自己痛哭,眼神卻是仔細觀察着這血淋淋的屍首,赫然發現屍首另一條尚存的手臂血色暗紅,甚至發黑,與其他地方血色有些出入,若非仔細觀察,倒是不易發覺。
韓光此時已是清醒過來,拍了拍藍雲,歉意的一笑,眼淚卻是兀自簌簌的落着。
藍雲看韓光已是清醒許多,這才小心的問道:“韓大哥,到底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韓光臉色現出奇異的神色,有自責,有懊悔,更多的是痛苦,藍雲靜靜等着,知道此時實在不宜在開口。
果然,停了一會,韓光才慢慢說道:“昨日我收到大哥飛鴿傳話的時候,本來想着等你到了之後,隔日來這夜明鎮,但是看到天黑你都不曾出現,猜測你可能已是去了別處,又是想到大哥口氣嚴肅,而且鏢局已是死了一個兄弟。於是留下字條,急衝衝趕來.誰知,”說道此處,韓光本就沙啞的聲音便的嗚咽起來。
藍雲摸着韓光肩膀輕聲問道:“韓大哥,之後發生了什麼?”
韓光好像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不住的打着自己的頭,許久才慢慢說道:“帶我上了岸之後,卻是聽到一陣極爲恐怖的聲音,那聲音不是任何一種動物所能發出,然後就是人的悽慘的聲音,我當時聽得心中發毛,急忙躲在岸邊,一直沒敢進入鎮中,直到天色放明,一切都是靜了下來,這才進了鎮中,結果發現,都死了,都死了。”
藍雲一怔,卻是想到了當時恐怖的情形,韓光進了這夜明鎮,發現猶如煉獄一般,而這恐怖的景象的素材,竟然全是自己的兄弟,試問韓光如何能承受住。
韓光又是不停的敲打着自己,藍雲急忙抓住韓光的的雙手,儘量保持平靜的說道:“韓大哥,難道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韓光本就是激動之極,力氣較之平常又是大了許多,沒想到藍雲抓住自己自己竟然無法掙脫,情緒也是慢慢穩定下來,嘆了口氣坐倒在地,一下子好像虛脫了一般,臉色蒼白之極。
藍雲無奈,只有靜靜的坐在韓光身旁,等待着。
許久,韓光才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已是變得熾烈的陽光,低聲說道:“鏢局十八個兄弟出的這次鏢,由我大哥親自帶隊,此時卻是僅僅發現了我兩位兄弟的屍首,其餘的兄弟已是不知去向,更是沒有找到我大哥。”
藍雲皺起眉頭,低聲問道:“韓大哥,這夜明鎮如此龐大,你應該找了沒有多久吧,怎麼就能確定你那些兄弟和你大哥的消息呢,你只有找到你大哥他們才能知曉這事情的真相啊,與其在這不斷自責,不如我們再去一同找一道。”
藍雲站起身來,正要扶起韓光,韓光卻又是抱頭痛哭道:“沒用的,沒用了,即使找得到,也不是人了。”
藍雲心中一驚,急忙問道:“韓大哥這話什麼意思?”
韓光眼神變得無神起來,低聲自語似的說道:“我看到這兩個兄弟這般死的悽慘,像瘋了一樣在夜明鎮中大喊大叫,找了一間又一間房子,卻是發現裡面都是空無一人,有的房屋之中竟然還結起了蜘蛛網,我於是不斷的找,不斷的找,知道在一個衚衕處看到一位老人。我當時發瘋一樣的問老人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人卻是看慣了這種場景似的說道:“昨日有幾個鏢師患上了那種奇怪的病,在街上亂砍亂打,有兩個鏢師好像認得他們急忙前來勸阻,卻被他們不斷砍殺,甚至一個臉上有着三顆痣的壯漢生生咬下了一名前來勸阻人的手臂。”
韓光眼睛慢慢閉上,接着低聲說道:“我當時想到這老人定然在撒謊,但是我大哥臉上確實長着三顆痣,只是我實在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般,我急忙問那老人,爲什麼會這樣。當時應是像瘋了一般,嚇得那老人不斷後退,跑向衚衕深處,最後沙啞的告訴我,‘那些鏢師已經都不是人了。’然後消失在衚衕中。”
藍雲倒抽一口涼氣,走到那還剩一條胳臂的鏢師面前,拇指和食指用力,戳向那死者尚存的手背之上,只見一陣暗紅色的鮮血涌出,然後,一道黑水跟着慢慢流出,陽光之下,茲茲作響。
藍雲奇道,“這是什麼?”韓光剛纔也是看到這般情形,同樣迷惑的眼神看着藍雲。
離火門中,花舞又是換上了那套武士緊身服,靈兒跟在身邊,兩人正在走出正廳,花婆婆的聲音自後方響起:“花舞,你真的決定了?”
花舞一臉堅定的說道:“是的,奶奶,我要去見師尊了。”說完快步走出離火門。
花婆婆手中拿着幾株乾草,不斷的掐來掐去,眼神也是不停變化,最後嘆了口氣,離開正廳,走入內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