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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的思量

孃的思量

陸詢初時聽着蘇清痕的話,知道他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說話,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蘇清痕,目中似有鼓勵,等着他將話說完。哪知蘇清痕後半句卻生生改了口,硬是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陸詢臉色微變。

蘇清痕卻只是悠閒自在的喝起茶來。如果把話說破了,自己少不得要表個態,那可就不好做人了。他已經厭倦了戰場,不願意再捲入其他紛爭,尤其是內亂。若真的捲進去,說白了,那就是讓他拿起刀劍殺自己和曾經的兄弟們拼了命保護的人。累累白骨埋進去,最後圖謀的,不過是別人的王圖霸業。

怪不得陸詢從來不在他面前刻意掩飾什麼,反而時時處處故意提醒自己,他陸詢的身份不一般。陸詢是要拉攏自己,將自己收到他那裡去吧?就如今的形式看,若要成事,寧王那邊的勝算確實很大,可說是十拿九穩。可惜他不稀罕那份潑天富貴,所以也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雖然雙方都已經心知肚明瞭,可他寧可不說穿。如果陸詢硬要逼他表態,那他只好言明,他不會幫着任何一方。一杯茶下肚,蘇清痕又道:“你幫林亦騙蕭月的事,我是不會跟人說出去的。你放心,這秘密,我跟任何人都不會說一個字!我不想也絕不會跟你作對!”

這話有些一語雙關了。

陸詢並沒有將話挑明後逼問他,神色很快恢復正常。捆綁不成夫妻,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他懂。只要蘇清痕到時候別礙他的事,不管蘇清痕會不會幫他,都不影響他成事。他起身道:“但願你剛纔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大胤有你這樣鞠躬盡瘁的將軍,是天子和百姓之福。話說回來,若是上了戰場,面對敵人我大概也是不會手軟的,管他是不是自己曾經信重過的人。只要敢胡亂擋路,我自有法子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下就不打擾將軍思量戰局了,告辭!”

“不送不送。”蘇清痕依舊氣定神閒的坐着,一點也沒有因爲對方的身份就高看一眼起身相送的意思。

這下可真是乾坤倒轉。陸詢本來嚴肅的一張臉再也板不住,脣角不經意間帶起一絲笑意,負手離去。

等蕭月躺下了,林亦卻又不困了,只是纏着蕭月問東問西。他道:“娘,你和蘇叔叔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認識了?”要不然他們之間怎麼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娘受傷在軍營裡養過一段時間身子,這個他是知道的。後來,娘上扶連山救蘇叔叔,再後來蘇叔叔千里迢迢追蹤華姑姑救孃親,這些事他都是知曉的。

蕭月覺得這事也沒有瞞着兒子的必要,雖然不想細說,卻也沒撒謊:“對,我和蘇叔叔早就認識的。”

“那你先認識爹還是先認識蘇叔叔?”

靜默半響,蕭月才道:“先認識的蘇叔叔。”

林亦終究是小孩子,耐性不夠,一句話衝口而出:“那你爲什麼沒有嫁給蘇叔叔,反倒嫁給了爹?”

論年齡,林鐘憑比蕭月大了七歲,這個年紀雖然說不上“齊大非偶”,但很明顯,蕭月應該和蘇清痕年歲更相當。論相貌,蘇清痕不比林鐘憑差。論起深情來,林鐘憑當時還有個心心念唸的師妹,蘇清痕心裡卻只有她。當然,後面這一點,林亦卻是不知道的。但是林亦卻能瞧出來,蘇清痕待蕭月,絕不比林鐘憑待蕭月差,甚至到了這個時候,蘇清痕還肯將她當寶貝一樣捧着呵護着,那是大胤其他男子絕無可能做到的。若換了一般的庸俗男子,早將蕭月看做了帶着拖油瓶的二手貨,縱然長得貌似天仙,那身價也得從雲裡掉到泥裡。蘇清痕卻是絲毫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可見用情至深。

蕭月眼睛微眯:“小亦,小小年紀思慮過重不是好事。”

林亦直直望着蕭月側臉:“娘,我真的想知道原因。”

蕭月側過臉來,也直直看着兒子:“因爲我和你爹兩廂情願。”這個答案足夠了。她沒有騙林亦,卻也沒有和林亦說起蘇清痕當年的不是之處。

蘇清痕對林亦如何,她是看在眼裡的,教他文武,關心他身體,教導他許多爲人處世的道理。若是自己在背後對着兒子說他不是,讓林亦對他起了輕視之心,那便是自己不義了。

林亦還想說什麼,蕭月的眼裡卻露出少有的厲色:“病了還有心思想這麼多事?我看你這病是裝的吧?”是她一着急就犯了傻。要不是剛纔察覺到蘇清痕看林亦的神色,她還不知道細細琢磨一番呢。整件事從頭到尾想了一番,她便猜出來林亦一直以來,都是在裝病。

林亦心裡一驚,還想硬着頭皮繼續做戲,但是看到蕭月真的動氣了,立刻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乖乖認錯:“娘,你不要生氣,是小亦的錯。小亦只是想……”

不等他說完,蕭月惱怒的瞪了他一眼,自牀榻上坐起來,趿上鞋子,卻不起身。

林亦乖乖從牀上爬下來,垂首站在一邊,一副大氣也不敢出,任憑蕭月發落的樣子。

蕭月低頭思量半晌,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自己疊好了被褥,坐到桌前去喝茶。

換做平時,林亦早上去撒嬌逗趣去了,可是今日沒有蕭月發話,他卻什麼也不敢做,只能老老實實站着。

蕭月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有節奏的敲擊,過了會,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揚聲朝外面道:“孫小哥,麻煩去將陸軍醫請來,幫我家林亦診個脈,我看着林亦的臉色似是不大好。”

她只是一介普通婦孺,外面的侍衛兵到底不是她的親兵,本來給她當半個下人使喚就已經很有些折辱了,她就更不好將人家當做親兵那般隨意傳喚,稱呼上難免客氣尊敬些。

外面一人應道:“林夫人稍等。”

林亦斜眼悄悄看了看蕭月,不知道蕭月到底是想幹什麼。他猜不透母親的意思,乾脆也就不想了,反正等陸詢來了,蕭月總會說出來。當下便只是老老實實站着。

蕭月怕陸詢不將這事當一回事,隨便拿話敷衍搪塞過去,人卻根本不過來,忙又道:“孫小哥請等等,你跟陸軍醫說,小亦今日的病症看着和往日不大一樣,而且來勢洶洶。”

這樣陸詢以爲林亦真的病了,總該來了吧?外面仍是那男子的聲音:“小的馬上就去。”接着,便是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

蕭月接下來什麼也沒做,只是氣定神閒的喝茶,連眼角稍都沒往林亦那裡瞟一眼。

林亦暗暗有些着急了。他從小到大沒有捱過父母一指頭,只除了林鐘憑離開青桐村之前的那次。他雖年紀小,可事後也想明白了,爹那次不過是做做戲,不是真的要打他。他自小到大都是受盡寵愛,比起青桐村那些三天兩頭被老子教訓,還經常面臨吃不飽穿不暖的境地的皮猴子,他過得簡直太幸福了。蕭月偶爾也會因爲他太調皮,板着臉訓他幾句,卻從來也沒做過任何實質性的懲罰。可是這次蕭月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任憑他站着,他反而心裡愈加惴惴不安。想起蕭月這幾日爲了他的身體總是憂心忡忡,他便越發覺得內疚不安起來。

陸詢聽了蕭月的話,以爲林亦真的有什麼不好,匆匆趕了過來。掀開簾子,卻發現蕭月坐在矮桌前,面上沉靜如水,眸中透着堅毅和執拗,似乎是在思量什麼。林亦卻在牀前垂首站着,一臉的誠惶誠恐。

看來是真相敗露了。他原本也沒指望能騙蕭月多久,當下笑道:“喲,看這樣子是有人做錯了事,被罰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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