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嶗山養傷(中)

嶗山養傷(中)

蕭月聽完他的解釋,卻是毫不領情。如此說來,他後來必然又扒光過自己數次,爲自己治療那些小傷口了。難怪她現在除了腳疼無力之外,覺得渾身上下都挺舒坦。她怒視着蘇清痕:“誰要你多事的?我病死了也不關你的事。我告訴你,我不是你什麼人,你也不是我什麼人。以後我們不用這麼‘坦誠相見’!”

蘇清痕知她現在體弱,不願她生氣傷身,解釋道:“我沒有做別的,只是幫你處理過傷口而已。而且我答應了……”他話到一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本想說是答應了林鐘憑的,可是轉念一想,覺得現在還是不要在蕭月面前提林鐘憑的好。

蕭月道:“我知道你答應過他什麼,我也記得自己答應過他什麼。但是我告訴你,我只是騙騙他,騙騙他而已。懂不懂?”如果不是怕林鐘憑臨終抱憾,她纔不會答應他那麼無理的要求。他說了要和自己一生一世,快快樂樂在一起,結果他這麼早就走了,撇下自己一個人在人世,臨走還要將她當包袱一樣託付給別的男人,甚至都不問問她樂意不樂意。就算他覺得那是真的爲自己好又怎麼樣,若是真的爲自己好,就該活下來纔對!

蘇清痕脣角揚起一個苦澀的笑容:“我知道你只是在騙他。”可是,他並沒有騙林鐘憑。只要蕭月肯,他願意立刻娶她爲妻,和她一起教養林亦成人。只是他太清楚,這不過是自己癡心妄想罷了。林鐘憑死了,蕭月的心也就跟着死了,根本不會嫁他,也用不着他幫她養兒子。他不會勉強蕭月嫁給自己,但是,他一定會履行諾言,好好的照顧他們母子。他道,“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這次是實在沒辦法,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他心裡在想,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把她傷城這樣,這時最後一次,絕不會有下次!

他是爲了蕭月好纔不得已而爲之,蕭月雖生氣,可終究覺得爲此難爲他,終是自己不佔理。因此,看着他凹陷的雙頰,輕聲卻堅決的道:“你說的,不許再有下次!”

蘇清痕忙道:“哪敢再有下次,看你現在這樣子,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樣子,嚇也把我嚇死了!”

若是平時,蕭月一定會被他這句話逗樂,可是此刻的蕭月,滿心都是無法抑制的悲傷,根本無心聽人說笑,更沒有心思去細想,一個男人,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赤身露體之時,該有多大的自制力,纔可以做到除了療傷,不去動她分毫,更沒有心情去想,蘇清痕到底是有多愛她。

蕭月沒好氣道:“是我差點給你氣死還差不多!”要是換了個普通的大胤婦人,只怕早一根白綾上吊去了,也就是她還能好好坐在這裡跟他說話。

蘇清痕笑得很沒脾氣:“是是是,是我的錯。粥已經晾得差不多了,我現在就端來你喝,好壓壓驚。”

一碗肉粥很快送到面前,蕭月聞着絲絲縷縷的香氣,卻皺了皺眉:“我不想吃。”她現在什麼東西都吃不下,拋下這簡簡單單四個字,她兀自抱着骨灰瓶,一雙眼沒有焦點的盯着腳下鋪的木地板,開始發起呆來。

蘇清痕試圖好言相勸:“小月……”

蕭月依舊是眼神空空的盯着腳下,面無表情道:“我是林夫人。”

其實以林鐘憑的身份,她還真當不起“夫人”二字,連叫她一聲“奶奶”,都勉強得很。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靠稱呼來和蘇清痕劃清界限,提醒他自己是林鐘憑的老婆。他可千萬別以爲有了二人答應林鐘憑的那番話,就能將自己當做他的未婚妻子。

蘇清痕嘆了口氣,改了稱呼:“蕭月,你忘記林大哥臨終前說的話了嗎?他說想讓你將他的骨灰,一半葬在嶗山陪着華前輩,一半灑在櫻山泠海之間。你如果不吃不喝,根本沒辦法恢復體力,你怎麼帶着他的骨灰去櫻山?”

蕭月終於擡眼看了看他。鍾憑說想要葬在櫻山泠海,如果沒有力氣,她連嶗山都下不去,更別提去櫻山了。

蘇清痕該勸的都勸了,接下來便用逼的:“林大哥不只是你丈夫,也是我大哥。我想讓他儘快入土爲安。七天之後,我一定會將他下葬。”

蕭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將懷裡的骨灰抱得死緊,生怕他會突然將白瓷瓶子搶走。

蘇清痕道:“你不用瞪我,時間沒得商量,難道你不想讓他儘快入土爲安?如果到時候你的腳還是這樣,身體還是這麼虛,就算想跟我一起埋葬他都沒辦法。”

蕭月一聲不吭的騰出一隻手,從他手裡拿過碗,一氣喝乾,直接將空碗丟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蘇清痕看她將粥喝完了,這才欣慰了些,又道:“雖然這裡氣候溫暖,但是地上很涼,你就這麼光着腳不好吧?不如我扶你躺倒牀上休息?”她現在還不宜穿鞋,不然給她穿上鞋子,坐在窗邊曬曬太陽也不錯。

蕭月擡眼看了看他,語氣不容置疑:“我就想在這坐會。”那態度擺明是沒得商量了。

蘇清痕不好一直逼她,又怕惹她生氣,不好強行控制她行動,只得由着她去。他走出房門,將爐子旁的小凳拿了過來,接着便將凳子放到蕭月腳邊,也不跟她商量,直接將她雙腿擡起來,將她雙腳擱在凳子上,這才起身道:“隨你吧,你想坐多久就多久好了。”

想了想,又走到牀邊將一雙精緻卻又顯得陳舊的乾淨繡花鞋拿過來,放到她腳邊:“如果需要走動的話,記得一定要趿上鞋子。”

蕭月現在一點別的人聲也不想聽見,不耐煩道:“你能不能出去?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蘇清痕不再言語,只是沉默的點點頭,拿了空碗,轉身出去了。

屋子裡變得空無一人,陽光從大開的窗子照進來,籠在蕭月身上,讓人覺得暖洋洋的,這讓蕭月覺得,彷彿是林鐘憑溫暖的氣息依舊籠在她全身。蕭月將頭擱在白瓷瓶子上。這個動作很不舒服,可她卻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鍾憑,屋子裡只剩我們兩個人了,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

蕭月恣意的親近着自己幻想中的林鐘憑,完全無視旁的事情。

蘇清痕雖被她趕了出去,可卻一直不敢走遠。只是坐在窗子下面歇息,然後時不時偷偷伸頭往屋子裡面看看。誰知道蕭月會不會一時想不開,撇下林亦不管,自己做了傻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蕭月依舊只是保持着同樣的姿勢不變,眼睛微微閉着,只是脣角卻掛上了甜甜的笑容。蘇清痕看着她的笑容,竟有些微微失神,如果她能一直笑眯眯的活着就好了。可是很快,他就明白過來,她是沉浸在了只有她和林鐘憑的世界裡了吧?當下心裡便有些酸酸澀澀的不是滋味。

蘇清痕坐了許久,看看天色,已經是日落黃昏,確定蕭月不會做傻事後,他便起身又去做飯。

他手上暫時沒有別的食材,所以依然做的鹿肉粥,也不知道蕭月有沒有喝煩。不過看她的樣子,無論給她吃什麼,她都不會有感覺。

天色黑了之後,蘇清痕纔將肉粥熬好,端入屋中。

蕭月依舊是那麼坐着。蘇清痕驀然驚覺,她已經這麼坐了一下午了,當下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又是自責。他將粥放到桌子上,點燃一旁的燈臺,上前將她搖醒:“蕭月!”

蕭月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眼前的人,不禁滿臉沮喪:“幹什麼?”

蘇清痕已經儘量壓抑情緒,可語氣中仍是透露出擔憂不滿,他道:“你怎麼不上牀休息呢?一直坐在這裡不累嗎?”

蕭月卻推開他:“誰叫你過來吵我的?本來他已經快出現了,你一來,他又被嚇走了。”她總覺得,只要自己離林鐘憑近一些,林鐘憑又會像她昏迷時一樣,在夢裡和她相會。可是,她等了一下午,他還是沒有來。

蘇清痕道:“小月,你清醒清醒吧。林大哥已經去世了,她不會來了。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嗎?你不是說,你娘告訴你,人死後是沒有靈魂的。”

蕭月根本不想聽他的勸解,大聲反駁道:“有的。我娘是騙我的。鍾憑說,人死後,是有靈魂的!”

蘇清痕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和情緒,哄道:“好好好,就當人死後是有靈魂的,你就當林大哥的靈魂一直在守護着你,他會保護你以後都快快樂樂的,再也不被人欺負!”

“他的靈魂馬上就要出現了,都是你,你一出現,他就不肯來見我了。”蕭月的脾氣一上來,就要往外推蘇清痕。

蘇清痕無奈,只得繼續拿出哄孩子的一套,道:“你先喝粥。喝完了粥,纔有力氣坐在這裡繼續等林大哥。別再推了,我這就出去了。你記得一定要喝,要不然的話,等下林大哥來了,問你爲什麼餓着肚子不吃飯,你怎麼回答他?”

蕭月不吭聲了。蘇清痕只得起身出去。他剛走,蕭月便端起那碗肉粥喝了個一乾二淨。然後繼續閉上眼坐着,心中默默祈禱,鍾憑你快出來,快出來……林鐘憑,你快些出來見我!林鐘憑,鍾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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