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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嫁人

我已嫁人

蕭月傷勢沉重,雖然保住性命,但卻昏迷多日。

蘇清痕看着已經昏睡了三天的蕭月,心中百般滋味糾纏,但更多的還是擔憂:怎麼還不醒呢?還要再睡多久呢?

此刻,榻上的蕭月早已被人換了一身乾乾淨淨的素白深衣,錦被下只露出肩上一角潔白。那蒼白的容顏分外安詳,濃密纖長的睫毛安靜的投在眼瞼下,瑤鼻間的呼吸綿長勻稱,只是未免太細弱了些。

她睡着的樣子,與五年前相比,也沒多大變化。五年,一眨眼,已經與她分別五年了。

外面不知何時,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從早上到傍晚,一刻不停。蘇清痕守在榻邊,也不知過了多久,竟然迷迷糊糊睡去。昏昏沉沉中,似乎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叫他:“清痕,清痕。”那樣清洌的嗓音,卻是熟悉又飄渺。

蘇清痕一下子驚醒過來,驚喜的去看榻上的人。

蕭月果然在低低囈語,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鍾憑,鍾憑……”

蘇清痕聽不清楚,只得湊近了細聽,可她似是在同他作對一般,閉了嘴,恢復了安靜。

蘇清痕試着小聲叫醒她:“小月,小月。”

榻上的女子卻蹙了眉,委屈的囈語一聲:“疼。”

蘇清痕心中一陣抽痛,那一聲“疼”,似乎一下子將時光拉回到了五年前。梧桐山上,那個清純美麗的少女,也是蹙了一雙淡淡遠山眉,貓一般的囈語:“疼。”那模樣,委屈的叫人心疼。他想好好保護她,疼惜她,可終究是留不住她。朝她伸出去的雙手,只有一股微涼的風從指間穿過!費煞了心思,到頭來終是一場空———那是老天給他最殘酷的報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只怪我,傷你太深!

蘇清痕長長嘆息一聲,從過往中拉回思緒,再次試着去叫榻上的女子:“小月,你太貪睡了,每天從早睡到晚!”

牀上的女子卻連囈語都停止了,靜靜躺着,不動也不說話。

蘇清痕又道:“我去給你端碗紅玉蔘湯來吧?用我自己的俸祿買的紅玉參,乾乾淨淨的。你不要再發脾氣摔了,好不好?”

蘇清痕起身離開營帳,剛掀起帳簾,身子忽然僵住了。榻上的人,呼吸明顯加重,接着,是一聲輕吟。他霍然回頭瞧去,果然見蕭月慢慢張開了眼睛。

甦醒過來的蕭月,第一感受就是疼,胸腔裡疼的厲害。她茫然的看着頭頂陌生的帳篷頂,腦子轉過昏迷前的畫面。原來自己還沒死。這是什麼鬼地方?這什麼牀,這麼硬!她想起身,可一用力,傷口就更疼了,而且全身軟的使不出半分力氣。

忽然,一張眼窩深陷,眼睛通紅,滿臉鬍渣子的臉出現在她上方的視線裡。

這張臉怎麼這麼眼熟?

蘇清痕坐到榻邊,目中盡是驚喜:“小月,你醒了?”

他一開口,一股濃重的口氣熱乎乎噴到蕭月臉上。蕭月不由蹙眉,胃裡一陣翻騰,忙嫌惡的側過臉。這人幾天沒漱口了?知不知道自己口臭呀!

蘇清痕一怔:“剛醒就耍脾氣呀?”

蕭月被他嘴裡的臭氣逼得窒息,她閉息,虛弱開口:“你走開,離我遠點。”

蘇清痕挫敗的起身,退開榻邊。這麼多年了,她心裡的怨氣竟然半點沒減。

蕭月頓覺周圍空氣新鮮了不少,於是用力深呼吸,這一猛吸氣,胸腔中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直痛得她“啊”的呻吟出聲。

蘇清痕忙又坐回榻邊,俯身探問:“小月,你怎麼樣?傷口是不是還在疼?”

蕭月勉力定了定心神,又仔細瞅了瞅面前這個對自己關懷備至的男人,半晌,她才呆呆吐出三個字:“蘇清痕!”

心底,似乎有舊傷疤被撕裂一般的疼。蘇、清、痕,這三個字,是她心底的一道疤,被掩埋來了多年,如今再翻出來,依舊疼得厲害。原來,那心上的傷,從來也沒痊癒過。

蘇清痕只低聲對她道:“對不起。”是他治下不嚴,是他速度不夠快,否則她也不會傷成這樣。

蕭月面上的神情一分一分冷了下來,別過臉,閉上眼,不再看榻邊的人。沉默是她願意施捨給他的唯一回應。

蘇清痕只覺得喉頭髮澀,半晌,方道:“你先休息,我去召軍醫來給你診脈。”

他起身向帳外走去,一步一步,只覺得腳下沉重無比。她是那般決絕,那般烈性的女子,容不得他的一次欺騙!

剛步出營帳,忽又聽得榻上人虛弱的聲音:“等等。”

蘇清痕一下子立定,忙又返回榻邊,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她終究還是肯理自己的。

蕭月望着他,問:“你……是雲麾將軍?”

蘇清痕點頭:“對。”

蕭月又道:“你們的人去青桐村抓壯丁,我丈夫也被抓走了。他病得昏昏沉沉,打不了仗,只能浪費軍中的藥材。你能不能放了他?”

丈夫?丈夫?蘇清痕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笑容僵在臉上,腦子忽然變得有些不清楚。

“你……嫁人了?”也對,很正常。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十六歲,如今該是二十一歲。大胤女子在這個年紀,大多都已相夫教子爲人妻母。

蕭月略略思忖,終究沒敢報出全名,只道:“我丈夫姓林,整個青桐村只有他一個姓林的。你能不能查查他在哪個營區,放他回家養病?我感激不盡。”

蘇清痕指尖發顫,面上猶自強笑:“我……我不清楚這件事,我馬上去查。如果事情真是你說的那樣,我一定讓他離開。”說完,再無勇氣看榻上的人一眼,逃一般離開營帳,腳下一陣踉蹌。

待他出去,蕭月莫名的長出一口氣。他看起來比五年前變了不少,變得成熟而且誠懇,只是眉目間莫名的多了一段滄桑。不過,都與自己無關了。此事一旦了結,自己與他終歸只是路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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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詢因爲救了蕭月,這幾日在軍中備受禮遇。他仗着自己忽然變得無比超然的身份,多番打探,終於知道蕭月一事的始末,也終於見到林鐘憑————他被丟在新兵營一間收治重病新兵的營帳裡。陸詢仗着自己是軍醫,也不管這營區是不是歸他負責,大喇喇就進了營帳裡。營帳裡此刻沒有軍醫,只有十幾個病得昏昏沉沉的新兵,林鐘憑也在其中。

若單從外表看,林鐘憑與陸詢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陸詢眉清目秀脣紅齒白十分清俊,一副柔弱書生模樣。林鐘憑則是朗眉星目,鼻如懸膽,身軀高大健碩。只是此刻,清瘦的陸詢神采飛揚,林鐘憑卻是面色潮紅,一副病歪歪的模樣,高大的身軀軟在榻上起不來。

陸詢嘖嘖嘆道:“聽說你最近改行吃軟飯了,難怪全身的骨頭都軟了。”

林鐘憑無精打采的擡起眼皮看來人,發現是他,十分驚奇:“你怎麼混軍營裡來了?”

陸詢道:“懸壺濟世乃是醫者本分,軍營裡有傷兵需要我,我就來了。”

扯!他想法要有這麼純粹,林鐘憑把腦袋割下來給他蹴鞠。

陸詢又問:“你這怎麼回事?抓壯丁還能把你抓來?”說着,上前給他把脈。

“水土不服,總生病,連個小卒子都打不過呀。”若非病了,他也不會如此不濟。他被抓來的頭一天,胤軍的兵士只當他是爲了回家在裝病,第二天發現他是真病了,第三天就把他丟在這了。這間營帳裡都是些得了不治之症的兵士,根本沒人管,只等死了以後拖出去埋了。

“哈”陸詢笑了,“哪個庸醫給你診的脈?你這叫水土不服?你這分明是花粉過敏!”

“花粉過敏?”

陸詢從袖子裡摸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藥丸塞進他嘴裡:“這邊關一帶有種很奇怪的花,叫水娘娘,可以致人過敏。不過只有體質十分特殊的人,纔對水娘娘過敏。水娘娘的過敏症狀十分罕見,不同於一般花粉過敏。一般的花粉過敏,表現在外,這水娘娘則是在體內。怎麼樣,你近來是不是經常覺得呼吸困難?”

林鐘憑道:“還真是。”服下陸詢給他的藥後,不過一刻鐘,林鐘憑便覺得周身較之以前舒暢了許多。不由林鐘憑不歎服:“這些年,你醫術大有精進啊。”

陸詢白他一眼:“我醫術要是不進步,你媳婦早死了。”

林鐘憑一驚:“你見過小月了?”自己已經在軍中被困三天,她一定急壞了。

“何止見過。”

“她現在還好吧?”

“很不好。我估摸着,她這兩日也該醒了,若再不醒,就真沒救了,最多也是個活死人。”

“你說話能不能不賣關子?她到底怎麼了?”

二人正說着,一名侍衛兵尋到此間。看到陸詢,那侍衛兵喜道:“陸軍醫,你果然在這裡,小人找你很久了。蕭姑娘醒了,蘇將軍請您過去給瞧瞧去。”

林鐘憑急了,掙扎着從榻上起身:“我也去。”

那侍衛兵是個勢利眼,上下斜睨林鐘憑一番:“你誰呀?蘇將軍的營帳是你說去就能去的?”

林鐘憑也不跟這小人一般見識,只道:“在下姓林,青桐村人氏,乃是蕭姑娘的丈夫。”

那侍衛兵長大了嘴,好半天才道:“原來您就是林壯士啊,蘇將軍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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