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薛家的人,薛弄芸就跟着丫鬟來到陸氏的住處。剛踏進院子,就發現四下無人,一片安靜,連平時候在廊下的丫頭都不在。等進了陸氏的屋子,弄芸纔看到幾個近身的侍婢,只是現在她們都低頭垂眸,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弄芸注意到陸氏一臉陰霾,上前喚道:“母親。”
陸氏擡頭,瞧着弄芸,隨口就問道:“親家夫人離開了?”
弄玉點點頭,“是的,母親帶着衆位妹妹已經回國公府了。”
其實陸氏沒有出面送走錢氏,讓弄芸覺得挺沒面子的。但是她也曉得府裡定是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否則婆婆也不會這麼做。弄芸好奇着便試探性問道:“母親,可是沈夫人責怪了我們家?”
想起沈家的事,陸氏便搖頭嘆氣,這是今天之中最大的意外。雖然沈夫人沒有刻意針對陳家說事,但瞧着她對薛家母女的態度,便能想象出她心中有多少憤怒。
“沒憑沒據的,她能責怪我們傢什麼,說實話,到底是她們家姑娘私下亂跑,幹咱們什麼事?”陸氏沒好聲地說完,似是心裡還不足以解氣,便又道:“埋怨是有的,但那麼多姑娘,偏就是她家的姑娘出了事。說到底,在別人家做客卻不懂禮儀,還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教導好,怪不得別人。”
弄芸聽完陸氏的話,琢磨着就道:“不過沈惜到底是相府嫡長女,就這樣沒了,怕沈家不會善罷干休。再者,沈家可是有安郡王府那門親家,兒媳聽人道,那沈家的少奶奶芙陽縣主性子可很厲害,且平時與沈惜的關係也好。”
弄芸一方面替陳家擔心着,另一方面還對薛家和沈家的關係有些憂慮,心神不定,瞧着陸氏就一臉陰色、愁眉不展。
陸氏自然是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不過芙陽縣主又如何?自家只是邀請了人來賞花,她沒理由怪到自己頭上。至於薛家,那就不是自己需要去擔心的了。
“本來沈夫人是有意將沈二姑娘嫁與浩宣的,現在估計這事也沒影了。等老夫人回來,指不定要如何發怒呢~”陸氏說着想起另外一事,又帶着怨氣道:“那二侄子真不是個東西,我看她是誠心不讓我好過”
本來弄芸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就很意外,自家婆婆什麼時候同沈家默認了要陳浩宣娶沈惜的事情?自己竟然完全不知情,弄芸滿心不解時,又聽得她後半句話,擡頭瞧着陸氏一副氣急、怒意難消的模樣,開口便問道:“二弟又做了什麼事惹得母親這般動怒?”
這事讓陸氏一個人憋了大半個下午,因爲府裡有客還只能悄悄處置,更是同人無法言喻。現在薛家的人都走了,陸氏再無忌諱,一拍案几就道:“荒唐啊荒唐,他們倆都在我的教管下,如今出了這種事情,可要我怎麼去與老夫人交代?”
弄芸聽得一知半解,“母親說的是誰?”
陸氏擡頭眼神咄咄,大聲道:“能是誰,就是那兩個混帳東西,竟然在清風苑裡做出那種醜事。”
那種醜事,弄芸自然是大致能想明白的。不過,男的鐵定是陳浩宣,但見陸氏這般氣氛,難道不是這回不是什麼丫頭?都在她的教管下……弄芸想着心裡一聳,吃驚道:“難道是、是小表妹嗎,母親?”
弄芸顫着聲說完,其實心裡在問出的這一刻便有了底。
今天可真是一個下午都沒瞧見花落綝的人影,想來能讓陸氏如此憤怒又不好與老夫人交代的,也就只能是她了。
陸氏怒不可遏,更是站起了身來,對着弄芸道:“簡直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這花家的女兒真是有夠可惡的,一個個都想攀着我陳家子孫,我絕對不會讓她們如願”
陸氏驀地提到花家女兒,讓弄芸本能地站直了身子。
陸氏本人卻並未怎麼注意到弄芸的反應,自顧自地又說了一通發泄了心中的怒氣。好不容易心中好受了些,瞧着一直沉默着的弄芸便開口問道:“芸兒,你瞧這事該怎麼處理的好?”
弄芸搖頭,半推卸回道:“還是母親處理的好。”
陸氏冷哼一聲,不滿地瞪了弄芸一眼才道:“你平時那麼多心思,今天倒是沒轍了?唉,大外甥女的事情,你當真以爲後來老夫人那邊不知情,她到現在對你都冷淡淡的,你就沒想過這是爲什麼?”
陸氏也不曉得是有心還是無意,竟是提起了花落槿的事情。弄芸聽不得人家老是拿當初的事情來說,臉色越發黑暗。
其實,不是因爲自己害怕,着實是她不想再記得自己的幸福是從別人手裡奪來的。於弄芸來說,在自己遇到陳浩寧的那一刻,理所當然地就認定了他會是自己的夫。
可後來細細打聽之下,才曉得他原來是有未婚妻的人。
但是這又如何?未婚妻、青梅竹馬,現在是誰在陳家大少奶奶這個位上,有是誰與浩寧同牀而寢?
是自己
而那個女人呢?早就化成白骨,長埋地下,留下的也不過只是一座孤墳。
這麼一想,當初的事情怎麼樣又如何?不過都成爲了過去,事實就是事實,誰都無法扭轉,再者只要浩寧不曉得就好如是想着,弄芸輕描淡寫地對着陸氏反問道:“祖母知道?”
陸氏聽一向聰慧的兒媳還能問出這樣的話來,冷笑着就道:“你以爲呢?這府裡大大小小有什麼事是能瞞得了她那一雙眼睛的?那天你身爲客人,形跡可疑,她會不調查?你當真以爲她年紀大了,就那般容易糊弄?”
瞥了兩眼弄芸,陸氏將問題扯回來,再道:“自那事時候,老夫人對落綝寵愛不少,我瞧着是因爲心裡對落槿的愧疚。”
這一點弄芸倒是沒有深想過,她如夢初醒,一下子竟是覺得都小瞧了陳家的人,呆呆地站在那裡不予置否。
可是連陳老夫人都對那事知之爲不知,看來是陳家是真的忌憚自己背後的薛家。陳家的處境,原來比自己之前想的還要糟糕,弄芸這般想着,後背忍不住就挺直。
不過想起花落綝與陳浩宣的事情,弄芸還是道:“那母親您說,若是祖母曉得了那事,會不會就讓表妹進門?”
陸氏臉色陰晴不定,這也正是她心中擔心的事情。當初都怪他,沒事讓她也攙和進來。這落綝的存在,到底是根刺,紮在陸氏的心裡時不時地刺一下,讓她不想記得都難。
“我也不曉得,本來肯定是不會的。我早前同老夫人提過沈家二女的事情,她倒也沒否定,只說着人品好就好。對於浩宣的品行,老夫人面上糊塗,其實肚子裡可清楚的很,想娶名門嫡出的媳婦是不可能的。這沈二姑娘雖然不得沈夫人的寵愛,但是好歹也是出自相府,門面上好看些。”
名門嫡出的媳婦,這幾個字無疑是讓弄芸更加驕傲了起來。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對哦,她是什麼身份,皇后娘娘的親外甥女。當初自己的婆婆能同意自己的主意,千方百計地讓她進門,看重的不就是她薛家嫡長女的身份?
弄芸笑,倒真是因爲今日受了陸氏幾個白眼和幾句重話,自己都糊塗了。想起荷香榭二樓裡與錢氏的一番交談,弄芸慢條斯理地悠悠道:“沈夫人今日要我孃家大哥娶沈憐。”
弄芸說着又仔細觀察着陸氏的臉色,見她臉上沒有一絲驚訝,深知她早就知曉此事。
對弄芸的所言,錢氏並未回話,只道:“沈夫人不是個簡單的人,有些事情她面上與你們裝傻,心裡可清楚的很。當初安郡王府的芙陽縣主有那麼多家夫人上門都要娶她做兒媳/孫媳,就是你母親,她也爲你大哥去過,可是最後花落誰家,想必你也瞧見了吧?
陸氏慢悠悠地說完,繼而又道:“就看今日,她失去了親生女兒,在衆人面前卻還能夠保持鎮定,理智地將二女兒找人救治,光是這份處事的從容與心境便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失去愛女,有誰心裡不痛,尤其還是她的獨女。可不過個把時辰,她立馬就能分清其中利害,與你母親說出那兩條過分的條件來,你能說她是對沈惜心狠還是對利益執着?”
陸氏說着頓了頓,嚥了口口水繼續瞧着弄芸道:“她不過也是一介婦人,但考慮到的是整個沈家。相比之下,你母親總是護着愛女,這一點就稍稍遜色了。”
弄芸臉上是謙色,心裡對陸氏卻是很不滿,這怎麼繞來繞去說起自己母親的不是來了?
護短愛女,有什麼不對?自己當初可也是自家母親護着偏着才嫁進了陳家。否則的話,別說是沈相夫人,就是其他的那些官宦女眷,今日會紛紛過來?
提到薛家,弄芸就有無比的優越感。
“夫人,大少奶奶,老夫人與三夫人的車架快到府了。”
二人正各自思緒着,外面就傳來了婆子的通傳聲。陸氏臉色驀地一嚴肅,往外問道:“現在到哪了?”
外面的婆子恭敬地回道:“回夫人,已經到了東大街的街口了。”
“下去吧。”
陸氏遣退了來人,看向弄芸便道:“等會我去與老夫人說浩宣與落綝的事情,老夫人若是問起該怎麼處置,你便開口說送了落綝回柳州去。”
弄芸不解,站在剛站起了身的陸氏一旁,擰眉道:“老夫人不會答應的。母親,她怎麼可能會將表妹送回柳州?再說她與浩宣的事情被發現,表妹如果不跟了二弟,今後也不會有人家要她。”
陸氏正了色,一副不欲多說的表情又道:“你只管聽母親說的,我自然有法子說服老夫人。再怎麼說,也不能讓她進了陳府。她姐姐的死,你真能相信她可以放下?”
又提這事?
弄芸抿嘴沉默。
“對了,你家五妹妹去過清風苑附近,也是她要護衛過去的,你得空回去試試她的口風,到底是撞見了沒有?我總覺得太過巧合了些,今日瞧了你家五妹妹,不像平時傳言的那般簡單啊~”
陸氏說完,一副謹慎的模樣望着弄芸。
後者一想到如錦若是曉得了那事還能不動聲色,心裡也是大駭,忙點頭應下陸氏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