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之心,樹屋之上,花容泠焰猛然從牀上驚醒,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她那是看見了什麼?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是鳳城嗎?祥和安寧的鳳城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怎麼?做惡夢了?”木揚邶風端着湯藥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了牀上滿臉慌亂的花容泠焰。匆忙將手中的藥放下,木揚邶風三步並作一步奔到花容泠焰身邊。“怎麼嚇成這樣?”
木揚邶風將花容泠焰擁入懷中,強烈的感受着她的不安和恐懼,而她的身子更是顫抖的厲害。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但是心中隱隱有着不好的預感。是追兵,還是火焱?到底是什麼能把她嚇成這樣?木揚邶風心下疑惑着,話到口邊卻始終沒有問出口。這個時候,她需要的僅僅是一個懷抱而已,至於答案,待她平靜些再說吧。
“我們回去吧!”花容泠焰反擁住木揚邶風,靜靜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良久之後才幽幽的開口。木揚邶風聞言一愣,想要看看花容泠焰此刻的表情,卻因她將他緊緊抱住而沒能如願。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回去?難道她不知道鳳城裡等待她的是什麼嗎?又或者,她是有放心不下割捨不掉的人……會是軒轅熾烈嗎?木揚邶風如是想着,頓時有點排斥花容泠焰的這個想法。不管是因爲什麼,他都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回去。生死一念間,他自是不會讓她自找死路。
“怎麼會突然想回去?”木揚邶風掙開花容泠焰,轉過身不願去面對她。現在的自己臉色肯定不好看,他即使心中有氣,也不想讓她知道。“在這裡不是好好的嗎?更何況翎兒還未痊癒,難道又要扔他一個人在這兒嗎?”
木揚邶風背對着花容泠焰佯裝去將藥吹涼,同時想着各種理由去斷絕她的這個念頭。對花容泠焰,他深知不能用強,她的倔強固執能將一切事物摧毀,沒有誰改變她的決定。所以,他唯一的辦法便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而翎兒的傷便是最好的藉口。心軟如她,自是不會不顧翎兒的。更何況,她又有什麼樣的理由說服他呢?對這一點,木揚邶風倒是挺好奇的。
“我夢見……”花容泠焰激動的說,但話還未說完便突然頓住了。因爲什麼?難道就因爲一場夢境嗎?雖然夢中的景象她覺得萬分真實,但是也不能拿夢說事啊。這樣的理由,能說服他嗎?花容泠焰內心掙扎着,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但是卻已沒有了剛纔的底氣。“軒轅有難,鳳城有難。”
花容泠焰一字一頓地說着,儘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嚴肅更可信一些。然而木揚邶風在聽完他的話之後,什麼都沒說,只是無所謂的笑了笑,然後便張羅着喂她喝藥。果然,他不信。花容泠焰頹然的低下頭,不再說話。其實,這樣的事若是放在她的身上她也不信。若不是這個夢如此真實,她也是不會大驚小怪的。畢竟回鳳城,這本就不是一件小事,性命攸關,豈可草率。可是……花容泠焰正思索着還有沒有別的理由能說服木揚邶風,翎兒卻在這個時候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
“焰姐姐,邶風哥哥,不好了,軒轅國出事了。”翎兒邊跑邊嚷,急得滿頭大汗,坐下後都還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了?”花容泠焰和木揚邶風異口同聲的問,不詳的預感同時騰起在他們心頭。莫非鳳城真的出事了,她的夢不光只是夢境那麼簡單,而是一種預知?木揚邶風不可思議的望着花容泠焰
,突然想起當初他們被困於雁絕谷的九轉迷魂陣中時,她的手有着憑空治傷的特異功能。如此說來,那憑夢境感應未知事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了?更何況,這翎兒不還說她是鳳凰始祖嗎?有這般能力也是不足爲奇了。可是,這軒轅國到底能出什麼事?
“琉焱入侵軒轅國,已攻破了戍北大營的防守,向着鳳城長驅而去。現在的軒轅國民心動盪,北方戰事不斷,軒轅軍隊節節敗退,眼看就要打到鳳城了。”翎兒一邊說着一邊擦汗,而他旁邊的花容泠焰則是完全愣住。
“打仗了……竟是真的打仗了。”花容泠焰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夢境會變成現實。而且在她的夢境尾端,鳳城中屍橫遍野慘不忍睹,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往日喧囂熱鬧的街巷已是空無一人,到處瀰漫着死亡的陰影和恐懼——夢中的戰事已經成真,難道鳳城也終將變成夢裡的那樣嗎?
花容泠焰不敢想,猛的站起身來便欲去收拾東西。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她不能明知爹孃哥哥們在忍受戰火的煎熬自己卻置若罔聞。然而,因腳傷未愈,花容泠焰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木揚邶風也慌了神,一邊忙着去扶起花容泠焰一邊問,“定安公花容武呢?有他在北防淶城怎會被破?”
地處軒轅國最北方的淶城,不僅城池固若金湯,更何況還有驍勇善戰的花容武和花容凌燁,怎會如此輕易就被攻破?而且他們前幾天在落雁鎮的時候也沒聽到有任何關於戰事的言論啊。
“定安公早已被收回兵權,連燁哥哥也被降爲了普通士兵。花容家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備受皇帝寵幸的大家族了。”翎兒無奈的嘆氣,木揚邶風也聞言一驚。真沒想到一個家族的衰敗沒落竟是如此迅速,更沒想到軒轅皇帝竟會這樣來拆自己的政權,難道他不知道花容一家對於軒轅國的安定所起的重要作用嗎?
“是因爲我嗎?”木揚邶風還想說什麼,卻被花容泠焰搶了個先。此時的她悽悽怏怏的靠在他的懷中,一語未畢已是潸然淚下。如果她是真的花容家的女兒,也許不會有如此深的愧疚。可事實卻是,她不是。她這個名不副實的花容四小姐,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開始便給花容家帶來了麻煩,如今更是讓整個花容家族的世代清譽毀於一旦,這讓她有何顏面去面對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來疼愛的爹孃?花容泠焰徑自落淚,一開始想飛速奔回鳳城的心此刻已然失去了勇氣。
“這……”翎兒一時語塞,不禁將目光投向木揚邶風求助。這問題叫他如何回答?說是,定會傷了焰姐姐的心,可若說不是,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天下人誰不知道花容家遭此境遇是因爲花容小姐抗旨逃婚呢!
“我爹呢?他老人家怎麼樣?”木揚邶風很快意會,於是轉移話題,同時問出他一直很關心的問題。木揚成功身爲軒轅國第一大將軍,此時國內起了戰事,他定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可是,這幾年父親一直惡疾纏身,若是再上戰場,那……
“你爹駐守京都鳳城,在爲軒轅皇帝守着他的最後一關——你們是要回去嗎?”翎兒反問,已在面前二人的臉上得出了答案。看來這遠離塵世喧囂的烏山之心,是留不住這兩個人了。只可惜他尚未痊癒,無法與他們同行了。“要走的話,就跟我來吧!”翎兒說完,轉身便往外走。花容泠焰與木揚邶風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
的堅定。木揚邶風彎腰橫抱起花容泠焰,隨即跟上翎兒的腳步。
就算那鳳城是什麼刀山火海,就算等待他們的是軒轅皇室的強權和尖刀,也擋不住他們回家的腳步。人活一世,不是隻有愛情才能讓人拋卻生死奮不顧身。親情也可,友情亦然。躺在木揚邶風懷中,花容泠焰的心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就算當初的遲莫,現在的軒轅熾烈趁她失憶而逼婚,她也做不到棄他不顧。畢竟在另一個空間,曾經有過這樣三個人,他們相互陪伴,彼此真心,是世界上最和諧的三人行。
跟着翎兒,不覺又走到了來時的石門。推開門時,那些守在門邊臉色蒼白的男人們如臨大敵,全都顫抖着身子跪了下去,臉都差點貼到了地上。“主人!”
“嗯!”翎兒面無表情的應着,隨即下達命令。“把你們剛抓的那家人給我帶到洞裡去。”
“是!”將花容泠焰他們抓來的男人應道,然後惶恐的帶着手下辦事去了。木揚邶風抱着花容泠焰跟在翎兒身後,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也能猜出是在爲他們回鳳城做着安排。
昏暗的山洞中,青光跳躍,甚是詭異。再次回到這裡,花容泠焰仍是忍不住膽顫。隨着木揚邶風緩步走近,花容泠焰這纔看清地上跪着的人。一男一女一幼童,看似應是一家人。
“他們是從鳳城出來逃難的!”翎兒悄聲說,花容木揚二人這才瞭然。一直未聽翎兒提起過有關軒轅戰事的事,想來應該也是從這家人口中得來的。
“你們想活還是想死?”昏暗處,翎兒冷聲問道,跪在地上的一家人聞聲一顫,連聲回答着想活。翎兒滿意的抿嘴偷笑,又繼續補充道:“既然想活,那就將這兩人給我帶回鳳城。”
這個時候,木揚邶風才明白翎兒的意圖。地上的三人聽聞有了生路,急忙點頭應下。被關在這洞中時,他們便從一個傻子的口中得知了這兒有吸血惡魔,若是呆在這裡,定是死路一條。就算鳳城即將打仗,回去也沒有好日子過,可也總比死在這裡好吧!
一切準備妥當,翎兒將花容泠焰和木揚邶風送上了那家人的馬車,而那家的男主人則充當起了馬伕。
“翎兒!”木揚邶風喚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那羣男人。雖然他們都是被翎兒施法抓來的一些十惡不赦的無良之徒,但是也該由國法來懲處。翎兒治傷要的是精血,萬不要傷了他們性命纔好。
“嗯,我明白的!”翎兒瞭然的點頭,示意馬伕可以啓程了。馬鞭一起一落,馬車隨即往前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滾滾塵埃中。
“你們都走吧!”待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後,翎兒這才轉過身來,對着那羣因失血而面色蒼白的男人說道。一開始,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翎兒將控制他們的解藥一一發到他們手中,這才反應過來。“走吧,去官府自首,若有違抗,可別怪我再請你們來作陪。”翎兒說着,脣角的冷笑詭異而駭人。待他話音落下,那些男人全都服了解藥作鳥獸狀四下散去了。
“他們走了?”翎兒一人回到洞中,耳邊突然傳出女人的聲音。竟是傻妹。
“是啊,都走了!”翎兒答道,領着傻妹朝烏山之心走去。
“不要血了?”
“不要了。心事已了,傷也好了大半,剩下的就靠你啦!”翎兒衝傻妹調皮一笑,又恢復了五歲孩童應有的純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