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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弱水三千

第四十二章 弱水三千

戍北大營的一間帳房裡,花容泠焰禮貌送退了大夫,接着又回到牀邊。牀上的人正在安睡,呼吸吐納平靜而穩定。在他的脖子間,本來是由大夫規矩包紮好的繃帶,最後卻被她頑皮的改成了蝴蝶結。看起來雖滑稽卻溫馨。

他還是一如當初,睡覺時會像孩童一樣不安分。花容泠焰將木揚邶風的手放回錦被下,然後淺笑着趴在旁邊用手指勾勒着他的眉眼,一筆一劃,像是在描繪世界上最美的圖畫。

濃眉劍目,挺鼻薄脣,柔和的輪廓緩和了那一臉的凌厲,既不會覺得強勢太過,又不會有女兒家的嬌柔姿態。

他是夢到了什麼?還留在昨日的夢魘中麼?看他那緊鎖的眉梢,活似一隻無形的利爪狠狠的扣住了花容泠焰的心。昨日他衝過來的情景,她並未看到,可是這一道傷,卻已真切的體現了他當時的奮不顧身。

既是這樣,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爲,現在的你,已有那麼一點在乎我了?花容泠焰心裡想着,耳邊卻浮現出昨日木揚邶風回答琉焱神女的話。

她是主上欽點的九皇妃,我自有責任將她平安帶回……那麼,他那麼義無反顧,只是因爲奉她爲主嗎?不會的,不是這樣的。花容泠焰徑自搖頭,全未察覺身後步步靠近的人。

“寶貝小妹……”幽幽的聲音傳來,花容泠焰的身體不禁一顫。不過這只是因爲被突然出現的聲音驚到,並非是聲音本身有多恐怖。花容凌宸不悅的皺眉,然後靠着花容泠焰坐下。

“我有那麼可怕嗎?”花容凌宸憋着嘴,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而他旁邊的花容泠焰只是一個勁兒的撫着自己的胸口,一臉的驚魂未定。

怎麼這三哥和大哥一樣,老愛這麼突然就冒出來啊?難道他們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三哥,下次你來可不可以先……”花容泠焰苦笑着指了指了門邊,赫然發現這帳房根本就沒有實質性的門。

“敲門嗎?”花容凌宸好笑的看着吃癟的小妹,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可不是他沒禮貌,是沒有門可敲哦。

“額……”花容泠焰訕笑着別過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這三哥油嘴滑舌的,和大哥二哥完全不一樣,看來她是註定要敗給他了。

“他好些了嗎?”不忍再見她一臉的窘態,花容凌宸極體貼的轉移了話題。“看氣色好多了呢。”

“嗯,大夫說只是失血過多,好好調養一番就沒事了。只是……”花容泠焰突然嘆氣,“不知道爲什麼,到現在都還沒醒來,真懷疑二哥手底下那些大夫是不是些庸醫。”

花容泠焰撅着嘴抱怨,而聽者則是一頭黑線。瞧這丫頭說的什麼話,她以爲誰都可以來兵營當戰地大夫嗎?這可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在他們身上,不僅肩負着士兵們生存的希望,甚至還決定了一個國家軍事力量的強弱。她以爲是個赤腳醫生就能勝任啊?

“可能等會兒就醒了吧!”花容凌宸訕笑着敷衍道,隨即建議他們出去聊聊,別擾了病人休息。

“好吧!”花容泠焰答應着,又將木揚邶風身上的被子仔細掖好,這才隨花容凌宸出去。而這一切,都被花容凌宸看在了眼裡。

小妹什麼時候這麼會照顧人了?二哥不是說她是九皇子的未婚妻嗎?怎麼……難道又是專制王權所致?看來他得好好旁敲側擊一番纔是,可別讓那愚昧的王權誤了小妹一生的幸福。

“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北方天寒,加上夜色漸近,所以營地外圍都生起了大小不一的火堆,用以

士兵取暖。隨便尋了個火堆坐下,花容凌宸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已經沒事了呢,上了藥,已經不痛了。”花容泠焰感激的朝花容凌宸笑道,“還多虧了三哥及時趕來,不然我就真的死定了。”

“什麼及時?其實我……”花容凌宸突然噤聲不語,目光閃爍着躲避花容泠焰疑惑的眼神。“呵呵,這有什麼?哥哥護妹妹天經地義嘛!”花容凌宸打着哈哈,心裡不斷責怪着自己的大意。

“哦,那還是謝謝三哥。”花容泠焰心下狐疑,卻又不便繼續追問,只得隨便應着。這三哥一定有什麼事瞞着她,瞧他嚇得那樣兒。

“呵呵,不謝不謝。”花容凌宸別過頭長吐了一口氣,心下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可是,昨天你怎麼會在那裡呢?”花容泠焰一邊偏着頭問,一邊將手放在火焰旁邊。好暖,好喜歡這樣的感覺,彷彿連心都在一點點充實起來,甚至連胸前的傷口都真的不再痛了。

“哦,是這樣的……”花容凌宸應着,隨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原來當初他離家四處遊歷,最後來到的地方就是淶城的雁絕谷。而且在機緣巧合下,他拜了一位世外高人爲師,接着便一直留在雁絕谷學藝。這學的,便是他昨日所露的那一手——用毒。

醫毒本一家,所以他更喜歡對人說自己是在學醫,只不過對用毒更精罷了。

本來他一直都在雁絕谷悉心學習用毒之法,不僅爲了有一技傍身,更希望能在必要的時候替家人做些什麼。只是沒想到這一技能,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也就是在三日之前,他的師父詭子出谷辦事,帶回了一個消息:出使琉焱的隊伍遇襲,花容四小姐失蹤,戍北大營遍尋無果。

也就是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他這纔出谷來到戍北大營找到花容凌曄,希望能幫忙找到這個自己向來疼愛的妹妹。

久居淶城,花容凌宸對琉焱的情況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所以當下便守在城門口等着琉焱的人混進來,以求能順藤摸瓜找到蛛絲馬跡。果不其然,第二日他便看到了黑衣人將花容泠焰和木揚邶風交給一羣大漢。

本來當時他就想把人救下,可是轉念一想,爲何不就此摸到琉焱在淶城的潛在駐地,將其一舉摧毀呢?打定主意之後,他便一路尾隨。

只是沒想到接下來上演的劇情將他完全給震撼了,這哪像是兩國糾紛啊,完全就像是一場三角戀的蹩腳戲碼。而且在這場戲裡,他的妹妹竟成了最傻的犧牲者。

“哦,原來是這樣!”花容泠焰瞭然的點頭,而花容凌宸則是強作鎮定的笑着烤火。

別以爲他真的會把事情如實交代,他只不過選擇性的挑了出谷尋她那一段實話實說而已。至於尾隨他們來到客棧,他則巧妙的變成了是跟着可疑人物過來的,正好見她被逼自盡,所以出手。

而這在剛纔差一點就穿幫了,要是小妹知道他其實在他們進入淶城後就一直跟着但卻一直沒有露面,不知道會不會一氣之下與他斷絕兄妹關係呢。

不過回過頭想想,昨天確實夠驚險的。其實他只是精於用毒,武藝卻着實不怎麼樣。昨日客棧裡的那些黑衣殺手,隨便出來一個都能將他制服。至於最後爲何一直沒有被人發現,而且還有了憑空斷刃這一幕,則要歸功於他師父臨出谷時給他的兩件寶貝。

這其一爲凝息丹,能在一定時間內屏蔽人的氣息波動。只要你把身體隱藏好了,任那些修爲再高的人也不能察覺到你的存在。其二則是箭

盒。

花容凌宸一邊說着,一邊從身上掏出一個盒子。小小的,花容泠焰都能一手盈握。做工很精緻,映着火光,便能清晰的看到盒子上雕刻着繁雜的花紋。

“箭盒?裝箭的盒子嗎?”花容泠焰疑惑的問道,不太相信這麼一個盒子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可以這麼說吧!”花容凌宸模棱兩可的回答,其實他自己對這箭盒也不怎麼了解。“只不過這裝的不是普通的箭,而是血。”

花容凌宸說着,隨即展示起箭盒的使用方法。在這個小盒子的一端,有一個很小的洞,不仔細看根本就很難被發現。如此小的一個口,諒是一粒沙子都很難鑽進去,可只要往上滴一滴血,它便能自己滲進去,繼而凝成一支細小但威力極大的血箭。只要再將小孔對準目標,再按一下盒子後端的按鈕即可發射。昨日斷刃便是它的功勞。

“那麼厲害啊?”花容泠焰把玩着手中的箭盒,着實被嚇了一跳。看來還真是物也不可貌相呢。

“那麼喜歡?送你了!”花容凌宸極爲大方的說道,其實這本就是他死皮賴臉問他師父討來送她的,借花獻佛而已。

“真的?那我就謝謝三哥啦。”花容泠焰也不客氣,很利落的就把箭盒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真乾脆……”花容凌宸忍不住咂舌,隨即卻一轉話題,提到了她的終身大事。“那個九皇子……”

“烈是我最好的朋友。”花容泠焰搶先一步打斷他的話。該來的總是會來,該面對的也總是要面對,所以她從沒想過隱瞞這件事。

自昨天他們三人一進戍北大營,她就看到了一臉憔悴的軒轅熾烈。爲了找她,他肯定吃了很多苦。可是,這又能代表什麼?她又能做什麼?朋友,他們自始至終都只是朋友而已,僅此而已。

“哦……這樣啊!”花容凌宸故作驚訝的說道,其實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小妹既肯爲了那木揚家的小子拿刀自刎,心中自是沒有這九皇子的一畝三分地。只可惜王命難違,看來她這一路愛得很累,也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呢。

“嗯!”花容泠焰淡淡應着,繼而沉默。

“其實……九皇子還是很在乎你的。”出於同是男人間的惺惺相惜,花容凌宸忍不住爲軒轅熾烈說起話來。他曾見過九皇子找她時那不顧一切的樣子,彷彿她的失蹤帶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別說是他,連一向不怎麼看重兒女私情的三伯都爲之動容了。

“呵呵,我知道啊!”花容泠焰苦笑一聲,隨即低下頭。“可是我能怎麼樣呢?”

她的心裡,向來就只有那一個人,過去,現在,將來,也都只有那一個人。任他天翻地覆黑白顛倒,都不會改變。

“不用這樣吧!”見氣氛太過壓抑,花容凌宸隨即故作輕鬆的打趣道,“弱水三千,好歹你也取最甘洌的那一瓢來飲吧。”

豈料,花容泠焰聞言,鄭重的擡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我的世界裡,沒有弱水三千,只有一個人。”

說完,花容泠焰笑了。透過跳躍的火光,她清晰的看到那個他正站在火堆另一邊,微笑着,望着自己。

花容凌宸看了眼對面的木揚邶風,又回頭看着自己身旁的妹妹,瞭然的笑笑,已無話可說。就光從木揚邶風的眼睛裡,他就看到了九皇子沒有的東西。

九皇子要的是她在身邊,僅此而已。而木揚邶風要的,是看着她笑,僅此而已。他突然有點明白小妹摒棄三千弱水只要一個木揚邶風的原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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