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堯的口中,言紫兮終於知道了所有她所想不明白的一切--
可是,有時候,真相卻是如此的傷人。
原來南疆巫族和仙靈族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放過她,她是打從一出生,就已經註定要成爲犧牲品的,而她的兒子,更是被他們所選中的祭品,她們母子倆,一個可以打開生死之門,一個可以操縱乾坤筆,原本乾坤筆現世的時候,就該是他們離世之時。
不幸中的萬幸是,言紫兮有一對愛她的父母和一個願意用生命去保護她的男人,所以,那些致命的危險都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這些摯愛着她的人替她化解了。
當日南宮凜在暗中派王攸遠手下的暗衛調查出了些許真相之後,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定的揣測,他派去的人在南疆正好遇到了拓拔烈,而根據拓拔烈走訪南疆所調查出的蛛絲馬跡,翁婿兩人很快就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南疆巫族是打算在利用言紫兮打開生死之門之後,就將她和她的孩子一同作爲祭品,而後利用那乾坤筆的力量,重新復活他們的巫祖蚩尤。
而仙靈族,卻是想要直接毀掉乾坤筆和能夠使用乾坤筆的大靖皇族血脈,以絕後患。
雖然兩方的最終目的有些不同,有一點卻是他們的共識,那就是要言紫兮和那個孩子的性命。
這卻是南宮凜和拓拔烈最不能容忍和接受的。
而王攸遠在帶走言紫兮的即墨劍之後,徑直將即墨劍帶去了璇璣山,在於震天的幫助下,成功將薩蘇的魂靈請了出來,剛開始薩蘇是信不過王攸遠的,直到拓拔烈出現,並且將他自己和南宮凜的推測反覆詢問薩蘇之後,纔得到了薩蘇肯定的答覆。
只不過說服薩蘇與他們合作卻是費了不少的功夫,薩蘇原本是打算僅憑一己之力去挽救女兒的命運,而南宮凜和拓拔烈好不容易纔讓她同意讓他們倆也加入進來。
於是,一場精心謀劃的請君入甕的戲碼就此拉開,爲了將那些威脅到言紫兮和那腹中孩子性命的人一網打盡,南宮凜大布迷陣,甚至不惜以己做餌,將自己的身體操縱權主動讓給那位在黑暗世界被封印了許久的老祖宗,讓所有人以爲這是打開生死之門,搶奪乾坤筆的最好機會,讓所有自以爲是黃雀的人都入了局,統統進入了生死之門,卻在最後的時刻,利用乾坤筆的力量徹底封印了生死之門,將那些能夠威脅到言紫兮和南宮思離的人統統埋葬在了生死之門的那一頭,卻將他最珍惜的女子和兒子一同送了回來。
而南宮凜所做的還不止是這樣,他不愧是天下間心思最爲慎密之人,他不光將南疆巫族和仙靈族算計了,甚至連大靖朝國內也算無遺漏,包括他也提前預料到自己也許是有去無回,爲了防止言紫兮因爲他的離去而過度悲傷消沉,他甚至將大靖的朝堂也做了精心的佈置,一方面讓王攸遠故意散佈出風聲給早有野心的鎮南王,甚至還暗中扶植鎮南王上位,讓鎮南王在他們不在的期間替他管理大靖;一方面,卻爲了將來言紫兮歸來之後能夠順利奪回一切,早作了詳盡的佈置,他甚至暗中給葉凌風和方恆都下了密詔,告訴他們,在言紫兮沒有歸來之前,不許輕舉妄動。
所以,鎮南王當日才能那般輕易的扶持傀儡皇帝上位,而言紫兮歸來之後,卻又輕易地將一切接收。
這看似尋常的一切,其背後,都是南宮凜的一片苦心。
當言紫兮聽餘堯平靜地說完這番話之後,卻是早已淚流滿面。
雖然她早就知道那個男人是用生命在愛着她,卻沒想到,他竟然暗地裡爲她做了這麼多這麼多,爲了她和他們的兒子,他幾乎算盡了天下人,做盡了天下事……
可是,他,卻再也不能回來了,再也不能親口喚她“紫兮”,再也不能親眼看着他們的兒子一天天長大,喚他父親……
言紫兮終於忍不住低下了頭,將自己的整個臉龐埋在手心裡嗚咽出聲,可就在這時,餘堯卻又再度開口了:“不過,我看事情倒是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這句話讓言紫兮猛然從掌心裡擡起了頭,仿若黑暗裡忽然出現了一盞明燈一般:“你說什麼?”
“你相信世道輪迴麼?”餘堯若有所思地擡頭望了望天,彼時,雲霧初開,一縷金色的陽光從殿外照射進來,正好投射在言紫兮所坐的九龍磐金椅上,映照得她的面上也多了幾分神采。
“雖說天機不可泄露,不過,據我推測,十八年後,將又是一個輪迴之日。”餘堯不鹹不淡地扔下了這句話,便不告而別地消失了,獨留言紫兮一個人傻傻地坐在那裡,許久之後,言紫兮才終於悟到了餘堯那句話背後的涵義。
原本絕望的心突然就有了一絲的希望,十八年,餘堯這是在暗示她,南宮凜十八年後還能夠重新轉世麼?
可重新轉世後的他,還是那個原來的他麼?
他可還記得自己,可還記得當年他們曾經擁有過的一切?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讓言紫兮糾結太久,因爲,她想起了餘堯的往事,她想,有個希望,總是好的。
而便是這個希望,足足支撐了言紫兮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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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後
大靖東臨十八年,大靖皇帝南宮思離大婚,迎娶定遠大將軍葉凌風之女爲妻,策爲皇后,同月,他的生母--前國師,一直不肯做皇太后的言紫兮離開了大靖都城,獨自前往她少女時代曾經修煉生活的璇璣山,準備在璇璣山中渡過自己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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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紫兮不記得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御劍飛行過,大概足足有十八年了吧,自從她入主朝堂之後,武藝也漸漸荒廢了,成天都是和繁瑣的國事打交道,哪裡還有空閒舞刀弄劍。
而璇璣山也一直沒有再回來過,因爲朝堂離不開她,而她和他的兒子也離不開他,這些年,南宮思離逐漸親政,前不久又舉行了大婚,言紫兮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終於可以卸下去了,而她也終於可以對南宮凜有了一個交代。
所以,她來了,來赴約,一個從未有過承諾的無許之約。
這十八年,若非餘堯當日的那個預言支撐着她,也許她早就忍不住要黃泉碧落去追尋他,而今日,她想,她需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了。
可是,離璇璣山越近,心中的恐懼就越深。
是的,她害怕,她害怕這麼多年支撐着自己的只是鏡中花、水中月,她害怕當年餘堯只是順口編了一句謊言來安慰她,她害怕……
心中卻又帶着無比的期翼,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卻又還是忍不住會去憧憬。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邁入了璇璣山,走過記憶裡熟悉地練武場,走過依舊巍峨的璇璣大殿,不由自主地向着她初次遇見他的地方走去。
寒星池,那是她初見他的地方,這麼多年來,她每次在午夜夢迴時夢到他的時候,他便總是站在寒星池般,一如初見時那般,清冷地望着她。
可是,每當她狂喜着奔向他時,卻每每會驚醒過來,只留滿手的虛無。
所以,離寒星池越近,她的步伐就越慢,那是一種矛盾得近乎糾結的心情,滿懷期待和憧憬,卻又充滿恐懼,害怕到頭來只是自己黃梁一夢,害怕一切真的只是一場美麗的謊言。
終於,拐了個彎,她還是一步一哆嗦地邁入了寒星池,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早已不是當年懵懂無知的少女,十八年的歷練早就讓她變成了這個大靖帝國最鐵石心腸的女人,可是,在此時,她卻仿若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抱着一顆懷春一般的心,在期待着自己心愛的人出現。
老天爺終於沒有再忍心讓她失望,當她發現寒星池邊果然立着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時,她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滯了。
傻傻的,她怔住了,竟是不敢再上前。
直到那道從未從記憶裡遠去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來:“嗯?愣在那裡做什麼?不認識我了?”
未語,淚已千行。
“紫兮,我回來了。”依舊還是記憶裡紋絲不變的面容--一身青衣飄袂,烏髮成墨,劍眉斜插入鬢,五官棱角分明,他依舊還是記憶裡的模樣,一絲也不曾老去,可是,她卻鬢已白,面如霜。
“太晚了!你回來晚了整整十八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出口的卻是責怪的語句。
是的,她在怪他,她怪他爲何狠心拋下自己十八年,爲何還這副面容回來,這讓她情何以堪?
“還不算晚,你在我心中還是當年的模樣……”他永遠是最懂她的,一如當年。
他輕輕地走向她,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我南宮凜說過--總有一天要帶你踏遍山河,隴雲看遍!只要你我還沒有入土爲安,這個諾言就一定會有實現的一天!”
她在他的懷中輕輕地闔上了眼,她想,這一生的顛簸流離,終於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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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荏苒,指尖流沙
且看世間多少繁華
凡塵俗世幾度錯踏
光陰蹉跎恍若剎那
只待思念濁成酒釀盡數飲下
今世只願與你共看空谷繁花
最初與最終
便是天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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