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採藥欲歸時：百玥
一覺醒來，沒有以外的神清氣爽，反而身上處處透露出難以忍受的痠痛。尤其是後腦勺和下顎的部位，彷彿被重擊了一般，或者說的確是受了重擊。
內氣運轉，將痠痛的感覺稍稍消去些，使自己的行動更爲便利，側過身去，便發現百玥一言不發的在火爐旁研磨着草藥。而在她的旁邊，一株紅藤在花盆中十分愜意的舒展自己的枝葉，是赤血藤無疑。
看着百玥頭上的那對潔白貓耳，韓落羽現在可以肯定，之前所見的一定不是什麼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也就是說，救了自己的這個天真善良可愛的醫師，是個妖族？可是他完全無法把少女和殺人食肉的人族公敵給聯繫在一起，而且她的行徑也和一般的妖族相差甚遠。若是其它妖族，根本不會花些許功夫去救一個隨時可殺的弱小人族的。這一點倒是和人族看待其他動物一般無二。
彷彿是感受到了韓落羽起身的響動，百玥頭上的貓耳很是敏感的跳動了一下。百玥轉過身來，看了一下已經清醒的韓落羽後，又轉過身去，繼續手頭的工作。赤血藤也把嫩枝朝過來些許，但對於這個毀了自己造化的元兇沒有絲毫的敬意，用行動諷刺了無法下牀的韓落羽一番。
此時的韓落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畢竟對他而言，百玥的身份實在是太尷尬了。人妖不兩立，這可是世間流傳的絕對真理。數千年的爭鬥，兩族之間的血與仇根本無法用一兩冊的史書所概括，這使得二族毫無共存的可能。
於是，二人間的氣氛就變得凝固了起來，如同被外界的冰雪所埋沒了一般。除了火爐柴木崩開的聲音，百玥磨藥的聲音，就只有二人有些略帶緊張的呼吸聲。沉默無言，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他們都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已經改變一下自己的定位。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這份長久的沉寂使得習慣孤獨的赤血藤都感到了恐懼，它開始使勁的活動自己的藤身，企圖將二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的方向上。但這並沒有什麼作用，百玥依舊漫不經心的研磨着早就成爲細末的藥材，韓落羽也在這份沉寂中思考，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
長久的等待也是極其消磨體力的事。於是這份沉寂最終在產生結果之前，就被某項不懂風情的事物所擊破了。百玥有些羞愧的將頭低下，陣陣的抗議聲從她的肚子中傳來，對於韓落羽來說，這是一件轉移話題的絕佳事件。
於是他停止了思考，開口問道：“肚子，餓了嗎？”雖然他也想醞釀一些更加豐滿的語句，但可惜到了嘴邊就只能說出這種枯燥的話了。
“……”百玥依舊沒有回答韓落羽的話語，藥杵快速的在藥臼中轉動，發出劇烈的響聲，如同是在泄憤一般。很快，韓落羽便看到藥臼內空無一物了，而百玥恍若不聞般，抿着嘴脣，接着搗動藥杵，看起來和那藥臼有仇一般。
“咕~”
“唔！”百玥驟然間停止了手頭的動作，擡起頭很是氣憤的看着一臉無辜的韓落羽。發覺自己行動有效的韓落羽，乘勝追擊，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問道：“餓了嗎？”
“……”百玥依舊沒將手中的工具放下，盯着韓落羽，眼神中的戒備不容有假，和先前的親近全然不同。
發覺百玥的狀態，韓落羽沒等回覆，接着問道：“烤魚，要吃嗎？”
百玥眼眸中戒備迅速被拋到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眼中的渴望一閃而逝。雖然掩飾的很好，但她那對潔白的貓耳很輕易的出賣了自己，上下搖晃，根本停不下來。見此，韓落羽知道，這一局是自己的勝利。
盯着百玥的行動，發現百玥小心翼翼的嚥了口口水，他很是好心的提醒道：“真的不要嗎？魚被我放在行囊裡可是有點時間了。雖說這天氣很好，但再過上幾個時辰恐怕就不新鮮了。那可真是可惜了，只能扔了吧。”
百玥搖晃的貓耳頓時停止了動作，就同聽到什麼噩耗僵住了一般，直接表明了百玥當前的心情。真是太好懂了……對於少女的心思韓落羽一清二楚，不由得有些擔心少女以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不要丟……”百玥的聲音細不可聞，但在精神高度集中的韓落羽耳中卻連咬字都能感受得到。韓落羽帶上調笑的聲音，裝作迷惑不知，看着百玥，問道：“剛剛，你說什麼呢？”
“要吃……我要吃！”少女最終還是放棄了抵抗。對於貓科動物來說，美味的烤魚有着超乎想象的吸引力，使得少女心中的戒備被完全放下，就連不久前的怒意都消失一空了。
果然這個孩子以後很容易被騙呢……雖說成功誘惑了少女，但韓落羽的心中擔憂不減反增。要是有個怪大叔什麼的，用烤魚去騙百玥做遊戲……好吧，簡直不能多想了。因此韓落羽決定，要讓這隻饞嘴的小貓對烤魚擁有世間少有的鑑賞能力，最好是對自己以外的烤魚都不屑一顧的水平。任重而道遠啊……
讓百玥將火爐移到牀邊，再從行囊中取出包裹的極好的錦銱魚，用乾柴枝串起來，遞到韓落羽的手中，而後百玥就坐在了牀前，很是期待的等着新鮮的烤魚出爐。
熟練的進行着手頭的工作，看着近在咫尺的百玥，韓落羽覺得自己是時候開始問話了。略微醞釀一番，韓落羽便發言道：“百玥，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的事。”
聽到了韓落羽的話語，百玥的身子明顯一顫，而後望向韓落羽，可憐楚楚的問道：“你，不怕我嗎？”
不是白癡的韓落羽自然知道少女的意思，將空閒的左手伸向了少女。少女有些畏懼的閉上了雙眼，長長地睫毛不住的顫動，可知她的心情是多麼的複雜。從小就有這方面經驗的韓落羽，輕輕的將手放到了少女的頭上，輕輕撫摸，柔聲說道：“你這麼可愛，那麼善良，我怎麼會害怕呢？”
然後涌上了極爲肯定的語氣，看着少女的眼睛，真誠的說道：“我相信，你不是妖族。”就在不久之前，韓落羽終於在自己的腦海中翻出了一個信息，符合百玥言行外貌的信息。因此，此刻他眼中的真誠是毫無虛假的。
“嗯。”百玥的頭垂到了胸口，韓落羽可以感覺到少女身子在不住的顫動，滴滴淚珠從眼中流出，落到少女的裙上。也許，這是十數年來，少女第一次爲人所認可吧。現在想來的話，村民們的舉動也可以解釋了，彷彿眼前的迷霧都被撥開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韓落羽一覽無餘。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堅強的少女終於停止了無聲的哭泣，用雙手拭去眼角的淚珠，擡起頭來，對着韓落羽第一次承認道：“落羽哥哥，我是個半妖。”
“嗯，我知道了。”從古書上知道半妖狀況的韓落羽，平靜的接受了少女的身份。他並沒有想要多知道些什麼，有百玥的這句話，就夠了。
少女的雙眸又恢復了以往的神彩，眼中似乎還有着以前未曾有過的情感。但這與韓落羽並沒有關係，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少女可以信賴的存在。
“我餓了。”肚子的抗議聲再度傳來，但這次少女並沒有刻意的掩飾，羞紅着臉，將自己的意思清晰的傳達給韓落羽。
“好的，可以……額。”看着韓落羽手中不知何時變成焦炭的烤魚，少女隱隱又有了落淚的跡象。
在少女鼓着臉，目光不善的注視下，韓落羽默默地拿出了另一尾魚，並含淚將這個焦炭吐下肚中。毫無疑問，這並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