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鳴?”
似乎有些耳熟。再細細看這劍的樣子,熟悉感越來越強烈。
梵唄按頭又想了想,“是在夢裡見過……”“夢裡?”“對~我一直做過一個夢,夢見一個戰袍女子,她似乎是個將軍,她手裡用的劍,似乎就是這把……你是從哪裡得到它的?它的主人是誰?”梵唄回憶起夢裡的種種情形,問道。
鴒淡淡地笑了,“它的主人麼……”話說到一半卻又停住言語。輕輕排開掛劍的竹牆,再看時,劍已經不見了。“這是?!”梵唄很是不解,她摸摸竹屋牆壁,上面什麼也沒有,瞪起眼問鴒“是機關嗎?爲什麼突然就出現,又突然不見?你到底想做什麼?”
鴒卻不搭理她,一個人走開了。“快晚上了,吃點東西吧。”
擊掌聲響起,兩個黑衣人出現,推開門,後面跟着兩個人擡着一張矮桌放在屋正中。
桌上是齊全的菜色,配着一盤時令水果和兩碟糕點。
梵唄咂舌,這速度……“請姑娘用餐吧。”
黑衣人放好桌子就走了,鴒這時立在一旁,像個陪客一樣,說。
梵唄看他一眼,又看看桌子上的菜。
坐下,拿起筷子,“好,我先吃飯。”
一邊吃,一邊想,他又給自己看轉盤,又給自己變戲法一樣地看風鳴劍,是什麼意思?他是什麼身份?算命先生?雜技大師?
又答應自己給秦葑送信,又突然冷淡地在一邊侯着,又是什麼意思?
梵唄小口小口地吃着疑心重重的晚餐。
想着秦葑這時應該也在吃飯了吧,他一定看懂了自己的暗號,希望他能果斷地選擇離開這裡,回朝。
秦國的朝廷,龍潭虎穴,需要時時小心,如果自己在他身邊,由於身份的諸多不便,恐怕還會給他添加阻力,況且朝堂上的事情,自己應該幫不上什麼忙吧。
行到今日,秦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廢物了,他也一直不是,只是缺少了機會展示自己而已。
說來那夜慶功宴後,柳談和元郝找秦葑打算說一件什麼事呢?
那夜秦葑醉酒了,所以沒有說成,但不是說第二日說嗎?那之後怎麼又沒消息了?
搖搖頭,算了,自己半軟禁在這裡,無法脫身,以後的事,就要全靠秦葑自己了。
又想到秦齊,那個想篡位的男人,把自己困在這裡的男人,他說的秦葑救了自己是什麼意思?
而眼前這個淡淡看着牆壁的鴒,又和他是什麼關係?
想不通,梵唄覺得自己變笨了,完全不像從前在吩城的樣子了。
吩城?
想到吩城,梵唄又想到自己殺掉的廟監,夾菜的筷子頓住了,自己……曾經主導過殺人?
自己殺過人!?
梵唄驚起,猛然擡頭,看到鴒不知何時已經收回了看竹屋牆壁的眼睛,正輕輕地看着自己。
那雙露出在面紗外的眼睛,如一汪清潭,裡面有漩渦,正緩緩旋轉,要將目光所及之處,慢慢吞噬掉。
這是怎麼回事!?
沉沉夢境跳躍,畫面不斷切換。
有白衣女子從皓月當空下的亂墳崗裡醒來,她擡手,不解地看着自己手裡的半顆藥丸……
有着宮裝的女子在昏暗視線的石牢裡哭泣,緊閉
雙眼,被夢魘困住……
有女子穿勁裝行馬服騎馬緩行,遙遙地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秦國宮牆……
無數片段與畫面切碎在腦海裡,融合,崩裂,旋轉,紛紛攘攘,最後定格在一個畫面上一面圓鏡子裡,跌落的女子畫像。“你是誰?”“梵…梵唄。”“你從何而來?要去向何方?”“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我回不去,我要留在這裡……”“驅逐!”“不,不,我要留在這裡……”
怎麼什麼都忘記了?忘記了?那個女人,懷裡抱着孩子的女人“希望那些日夜抄送念渡的經文可以護她平安……梵唄,我的孩子……”
她看着襁褓裡的孩子的眼神,溫柔如水。
然後呢?
那是個簡單的故事,一對相愛的男女結爲夫妻,還有了孩子,那個孩子就是自己,有個女人妒忌這一切,所以要殺了自己,殺了自己的母親。
沒有得逞,自己被安全地送到了另一個空間,母親死後,父親也跟着殉情……
是那天夢魘的故事沒錯吧?
就是那樣的一個夢,讓自己下定決心,一定要活下去,不辜負任何人,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纔要幫秦葑,也是爲了自保。
所以纔有了和禺疆的戰事,對嗎?
不……
不是這樣的,有個微弱的聲音清楚地傳來,自己要報仇,有一個未了心願,還沒有完成,所以一定要殺了他!
一定要殺了他!
他是誰?你是誰?什麼心願?
急切地問,卻得不到迴音,如同用盡所有力氣,那個聲音又陷入沉睡。
天地空無,四下寂寥。
有風吹來,寒冽的風吹散黑霧。
空間漸漸明朗,一點點透亮:
是殺人如麻的女人,着戰袍,執血劍,彷彿感應到她的存在,一劍劃過長空後,轉身,慢動作地偏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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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唄猛然驚醒,發現自己還坐在飯桌上,鴒也淡淡地看着牆壁,什麼都沒有。
梵唄推開桌子,嘩啦一聲碗碟碰落了一地。
她怒視置身事外的鴒,“是你!對不對!”
鴒好像沒聽見一樣,慢慢地擡手,振袖的聲音傳去,又是兩個黑衣人過來,快速地收拾完滿地狼藉,推開。
鴒推開內室的門,向梵唄道“既然用過晚餐,那麼就去休息吧。”
梵唄站立不動。
鴒又說“我點過安神香了,今夜你儘可好夢酣眠。”
說完腳步移動,不發出一點聲音,白衣消失在屋裡。
梵唄一個人站在屋子裡,過了好久,才拭去額上的冷汗,慢慢地朝內室走去。
她這纔看見屋裡已經點燃了燈盞。
剛剛是,自己被困住心魂了?而且還過去很久了?
她推開門,頓坐在屋裡的牀上,久久不能平靜。
曠野裡,秦齊等在做過記號的樹邊,白衣翩然而至。“你來了。”秦齊見了來人,頷首示意。“我來了,主人。”白衣人的聲音從面紗下傳來。
秦齊笑了一下,有些感慨“這聲主人不知道還能聽多久,過了這件事,你就自由了,也不會再留在這裡了……”
白衣人點頭“這是三件事裡的最後一件,完成這件事,白鴒欠主
人的恩情也就還清了。”“以後,你會回到你原來的地方嗎?”
秦齊問。
白鴒沒有回答。
秦齊知道他一向不愛透露這些,於是回到正題上“我知道了……這幾年,多虧遇見了你,我才得以有今天,所以多謝了,待我坐上秦王之位,若你有困難,可以隨時來找我。”
白鴒點點頭。但真正會不會找他就不得而知了。
秦齊也不強求,對於他而言,這個連真實面孔都不曾見過的白鴒,是因爲當年那樁事才得所交集,那件事的恩情還完了,以後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念及此,秦齊才道出這次會面的真正意圖。“她,梵唄,你確認過了嗎?”“嗯,是她不錯,”白鴒回答。
秦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我這步棋究竟是走對了,還是走錯了呢?”“主人若後悔,我可以放她出來。”白鴒淡淡回答。
秦齊搖搖頭“不必了,在我坐上那個位置前,請你務必看住她,至於她的身份,暫時還是不要讓她知道……”
白鴒想起之前對梵唄用的招魂術,她那頓驚悟的反應,慢慢搖頭“可能她已經察覺到什麼了,給她看風鳴劍時,她的眼神很不一樣。”
秦齊凝眉,“那?……”“你放心,我已看過她的神識,在沒有藉助外界的環境下,她是不會想起來的。”夜色靄靄裡,白鴒的聲音聽得很不真切,就像風一樣飄渺。“真是命運弄人,未曾想過會有今日的種種……”
秦齊若有若無地看了天塹山一眼,似是說給白鴒聽,又似在低聲自語,又加了一味鄭重在話裡,說“明日我們就會離開,你且,照顧好她……”“白鴒定不負主人所託。”白鴒答應。
一個轉身,白色身影隱沒在黑夜裡。
秦齊看他離開,悵然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別,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吧。
緣分起落,盡在於此。
梵唄,如今我已心裡清明,萬事俱備,等我坐到那個位置上,再派人接你出山。
到那時,一切是非盡蛻,前塵恩怨,都由我一一拂去。
自古江山美人兩不誤者,才能稱爲一生無憾。
夜色裡,同樣有人心懷天下。
對着窗邊的月光,暗面裡的秦葑沉默地看着紙上的畫的眼睛,想着梵唄。
他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成爲最好的君主,在九國裡,獨立一方。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無論是秦國的百姓,還是梵唄。
要把太平盛世山河展開,要讓一切硝煙戰爭停在秦國之外。
阿唄說過她討厭戰爭的對嗎?她說,她以前在的世界,從來沒有戰爭對嗎?
她想要的,他一定會實現。
她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那麼,自己就是她的依靠。
一定要讓她,見到最美的風景。
九國那麼多的美景,還沒有見過,那麼多傳說,還沒去親身經歷過。
那天在她面前徐徐展開九國疆域圖時,還記得她驚喜的眼眸。
極北處終年冰雪的齊國,荒蕪遼闊的南域,沙漠之國坨坨,最繁華的東都……
那些地方,還沒有去過啊。
阿唄,等着我,等我羽翼豐滿,再帶你去看你想看的一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