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學藝不精,治不好世子的病,請王爺另請高明吧。”
害怕寧王跟老王妃遷怒,扔下這句話,趙郎中連診費都不要了,提着提箱急衝衝告辭。
碧溪見情況不對,也趕緊灰溜溜地跑了,回去彙報老王妃。
說到底,是自己的多疑多慮造就瞭如今的後果,寧王不至於如此沒有涵養,去怪罪一個無辜之人,只是想到兒子的病,他悔不當初,焦躁煩惱不已。
顧飛璟事不關己般翹着腿躺在牀上,寧王焦頭爛額地在牀前走來走去,父子倆的反應截然相反,不知道還以爲生病的其實是寧王。
眼角掃到一臉淡然鎮定的寧王妃,寧王終於找到了發泄滿腔怒火的出口,厲聲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看出來了?爲何你不阻止?”
寧王妃擡眸望向他,淡淡道:“王爺是學武之人,尚且看不出兩套針法的不同之處,妾身對武學醫學都毫無涉獵,又怎會知曉?退一萬步說,即便妾身早已知曉,也未必勸得動王爺與老王妃,這府上妾身說的話何時有用?”
說罷,她垂下眸,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
寧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良久,他緩和了語氣,道:“是本王關心則亂,錯怪你了,只是事已至此,我們總要想個辦法,不然飛璟的一生就毀了。”
“王爺有何打算?”寧王妃順着他的話問。
“這……”寧王遲疑了一會,訥訥道:“你與夏禾不是有些交情麼,不如你去與她說些好話,再請她來給飛璟治病。”說完這話他自己先窘紅了臉。
寧王妃不由失笑,道:“王爺以爲夏小姐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人嗎?何況從請夏小姐來給飛璟看病開始,王爺的態度就一直反反覆覆,質疑這個顧慮那個,任由老王妃插手干預,正如飛璟所言,寧王府求人辦事的態度着實令人心寒。”
寧王被說得滿臉漲紅,卻又一句都反駁不得,最後只能惱羞成怒地甩手道:“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寧王妃默了默,道:“我是不會再去請夏小姐的,飛璟這病旁人治得好就治,治不好便罷了,我早已說過,不管他如何,我都會照顧他,我也相信夏小姐不會嫌棄他。”
聽出她話中的堅決,寧王心裡一咯噔,剛要勸她,老王妃衝進來怒吼道:“賤婦!休想害我孫兒!”
邊拿着柺杖往寧王妃身上捶打,邊罵道:“你這個賤婦,自從你進了門,王府就再也沒有新生兒,偏偏你自己又下不出多的蛋,不然我寧王府早就兒孫滿堂了!現在你還想害我唯一的寶貝孫兒,看我不打死你!你個下油鍋不得好死的!”
寧王妃不敢還手,只能把眼淚往肚子裡咽。
顧飛璟驚呆了,他第一次看到心目中慈愛的祖母露出如此扭曲兇狠的表情,還說出如此低俗惡毒的話。
“夠了!”寧王忍無可忍地怒喝,揮開老王妃的柺杖,道:“若不是母親一再算計干預,事情又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你沒有資格責怪靜嫺!”
老王妃險險站穩,不敢置信道:“你竟然敢對我動手?爲了這個賤女人?”
“她是本王的王妃,請母親放尊重一點!”寧王大喝,即便這二十年來他都不願承認,但這是不爭的事實。
老王妃一震,氣得渾身打抖,用拐扎敲打着地面,道:“你忘了當年她是怎麼算計你,珠胎暗結逼你娶她的嗎?”
“……本王沒有忘,本王也沒有忘母親以孩子的名義,勸我娶她的事。”寧王眼底閃過沉痛,道:“母親,若不是你,靜嫺也不會嫁入寧王府,這些年我不提,對你一如既往,對她百般不滿,並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
老王妃心頭一緊,視線變得遊移。
寧王妃猛地擡頭,眼底是化不開的悲哀,道:“你早就知道?”
寧王緘默不語,偏過頭不看她。
寧王妃的臉色瞬間蒼白,道:“莫怪長公主與聘婷都說我傻,我是真的傻……”想到這些年的隱忍,她終是不禁潸然淚下。
看着她,顧飛璟不由得想起了夏禾,若是小禾這樣哭,他一定會心疼得要死的。
下意識擡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道:“別哭了。”
寧王妃怔了怔,搖頭笑道:“我不哭了。”她拭去淚水。
顧飛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安慰的話,轉而不滿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他的心很亂,現在誰也不想看到。
寧王望了寧王妃一眼,道:“讓飛璟好好休息吧。”
寧王妃默默頷首。
出了門,老王妃敲着柺杖蠻橫道:“我不管!無論你們想什麼辦法,都要把飛璟給治好!”
寧王對她徹底失了耐心,道:“本王自然會想辦法,只是屆時希望母親不要再搗亂。”
他這番話還算客氣的,老王妃不滿地哼了聲,警告地瞪了寧王妃一眼,在碧溪的攙扶下大搖大擺地離開。
寧王想跟寧王妃商量請大夫的事,寧王妃福身道:“明日是長公主的誕辰,妾身去看看賀禮準備好了沒有。”
說罷不等寧王迴應,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寧王知曉她是不想看到自己,低低嘆息。這種時候,他不由得想起了秦蔓枝,想找她傾訴一下內心的苦悶,排解心中的憂慮,只是想到那次酒後亂性,他就邁不開步子。
說他懦弱也罷,不負責任也好,自那日之後,他就沒有再去見過蔓枝,是沒臉見她,亦是不敢去見她。
搖搖頭,寧王回了書房。
翻來覆去半晌,心中卻始終無法寧靜,顧飛璟翻身坐起,沉默了片刻後,抓起屏風上的外袍出門。
現在他什麼都不想思考,只想見她。
明遠侯府的午後安詳而寧靜,顧飛璟越過房檐,輕巧地落在屋後的芭蕉樹下。墨綠的葉片厚重而寬大,他透過葉縫往窗內看,看到一個正撐着額頭,對着書本打盹的小懶鬼。
望着她恬靜的眉眼,他不由低笑出聲,心中涌動的煩悶消散得無影無蹤。他想,這個世上再沒有人能像她一樣讓他安心,即便所有人都欺騙他,她也不會讓他失望。
悄聲走到窗前,他撐着窗櫺,一手撥過寬大的芭蕉葉遮擋,探身在她眉間落下輕柔繾綣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