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想睡個昏天黑地,但現實卻很難做到。
日落時分,夏禾悠悠轉醒,牀前的紗帳不知何時被挽了起來,她一起身就正對窗外漫天的紅霞,絢爛的雲彩如火般熱烈,將她還未清明的心神震懾。
大自然的神奇之處,就在於能無聲無息間治癒一切,夏禾坐在牀頭呆望着天邊的美景,不知不覺已經夜幕降臨,若非陣陣晚風吹得她手腳發涼,她依舊無法回神。
披衣起身,夏禾行至窗前,將窗戶合攏。
房門被輕輕推開,白雀端着熱水進來,輕柔笑道:“黃鶯已經備好晚膳,奴婢來伺候小姐洗梳更衣。”
夏禾含笑點頭。
用過晚膳,夏禾與宴姑姑坐在外間喝茶,白雀收拾了夏禾換下的衣裳,準備拿去清洗,然收拾着收拾着,她察覺到不對勁了,當即放下裝衣的籮筐,跑去找夏禾。
白雀着急忙慌衝進外間客廳,一張嘴就是大喘氣,連話都說不出。
這丫鬟一向穩重,難得會如此慌張,夏禾還以爲是出了大事,忙道:“不要着急,慢慢說。”
白雀深吸口氣,總算把氣喘勻了。她想了想,不對,不能問得太直接,如果是自己誤會了呢,豈不是鬧笑話?心下轉了幾圈,白雀委婉問道:“小姐,你那個還夠用嗎?需不需要奴婢置備一些?”
“嗯?”夏禾滿頭問號,什麼那個?
見她一臉疑惑,白雀暗暗着急,再次暗示道:“就是那個啊,那個,姑娘家都用的那個!”
“啊?”夏禾還是沒有明白。
白雀捂了捂額頭,只好開門見山:“就是月事帶子!”
“哦!”夏禾恍然大悟,卻更加疑惑了,道:“我現在還不需要那東西啊。”
白雀心裡一咯噔,追問道:“是時間還沒有到嗎?”可小姐回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卻一直沒有動靜,若是還沒有來,豈不是不太正常?
宴姑姑先意會到白雀的心思,解釋道:“小禾初潮還沒有來。”
白雀只覺悶頭一棒,頭都快暈了,她着急道:“可小姐都十六了啊!”正常的姑娘,十三四歲就該來了,該不會真被夏晴那烏鴉嘴給胡說八道中了,小姐是真的有問題吧?
宴姑姑知道她的擔憂,道:“之前我也擔心,找了許多大夫給她看診,大夫們都說沒有問題,我想大概是小禾比較晚熟吧。”
若不是再三驗證,知曉夏禾的身體是真的沒有毛病,她也不會如此輕鬆。
白雀還是無法放心,唸叨道:“事關終身,奴婢得稟告太太!”說罷便扭頭出了門。
宴姑姑能理解白雀的心情,也不由緊張起來,對夏禾道:“既然你舅舅是藥王谷的神醫,明去拜訪他時,請他再給你瞧瞧,別是什麼隱疾纔好。”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夏禾並不覺得自己有不對勁的地方,雖然覺得大家有些大驚小怪,但想着這是對她的關心,她便乖順地點了點頭。
又坐了會,宴姑姑回房就寢,夏禾也回樓上休息。
睡了一個下午,夏禾全然沒有睡意,隨手抽了本醫書,她推開窗戶,坐到窗旁的小榻上翻看。
窗外明月高懸,月華如練,在這無邊夜色下,她的心也跟着寧靜下來,瑩白的月光灑在她專注的側臉上,蒙上一層皎潔的白光,聖潔而靜謐。
清風徐徐,吹動燭火搖曳,屋頂驟然響起的悠揚笛聲將夏禾的心神從書本中拉離,如泣如訴的曲調滿溢思念惆悵之苦,悲愁得令人不覺心間微沉。
翻動書頁的手微微一頓,夏禾凝神聽了一陣,合上書起身關窗,滅燈。
閣樓下,顧飛璟的目光從緊閉的窗戶上,移到屋脊上佇立的白色身影上,沉默良久,飛身攀上屋頂。
“小禾歇下了,你就別打擾她了。”顧飛璟大咧咧在屋脊上坐下。
笛聲驟停,顧天啓垂眸看他,道:“你在軍營學會的就是這些粗鄙舉止?”
顧飛璟嗤笑,道:“至少現在,我還不想在你面前端着。”
至於以後,誰也說不準。
顧天啓默了默,道:“飛璟,我終於明白爲何你願意默默守着她,只是我明白地太遲。”
顧飛璟深深望他一眼,道:“有時候放手也是對自己的成全。”
“放手?”顧天啓自嘲地彎起嘴角,隨即目光如炬直視他,道:“你不過是比我稍佔先機,憑什麼用勝利者的姿態對我說這番話!”
“你想多了。”顧飛璟微皺雙眉,頓了頓,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做出傷害她的事。”
“我所做的一切,只因我愛她,是爲了得到她!”顧天啓理直氣壯,眼底閃過炙熱的瘋狂,嘲諷道:“若你我的位置調換,你敢說你會輕易放手?”
顧飛璟望着他略顯扭曲的臉龐,只覺得他陌生,道:“所以呢?”
“我不能失去她。”顧天啓閉眼長出口氣,“我的世界不能沒有她,不然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會失去意義。”
聞言,顧飛璟忍不住笑了,道:“你是想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小禾?真是可笑!爲了達成目的,你不惜傷害她,傷害她身邊的人,你這也算是愛?”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日後我們能更好地在一起!她難過,我比她更難過,但爲了以後,現在做出點犧牲又何妨?”顧天啓振臂反駁。
“你瘋了。”顧飛璟目光復雜,不欲再與他爭辯,站起身離開。
“站住!”顧天啓大喝,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質問道:“既然你說得如此光面堂皇,那你告訴我,你能想象沒有她的未來嗎?”
顧飛璟平靜地回視他,道:“如果這個世界不再有夏禾這個人,我還是會娶妻生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良久才接着道:“只是我過得會沒有那麼好。”
他也想用華麗的辭藻來堆砌這番話,但是除了“好”這個字,他想不到更適合的措辭。
顧天啓怔怔放開他的衣襟,下一刻突然捂臉大笑,“哈哈哈!顧飛璟,枉你自詡風流深情,說出的卻是如此薄情的話,真想看看小禾聽到這番話後,對你失望的表情,哈哈哈!”
顧飛璟翹了翹嘴角,道:“深情,薄情,又豈是用嘴說出來的,小禾那麼聰明,自然懂得分辨。”
“哼!”顧天啓停下大笑,冷哼一聲,道:“我對小禾的感情不輸你,日後小禾自然會明白。”
話落,他轉身躍下屋頂,白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顧飛璟幽幽嘆了一聲,屈膝再次坐下,月如鉤,照得他的身影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