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永遠不缺少傳遞消息的人,僅僅一天,夏府六小姐得急病去世的消息就傳得人盡皆知了。
周氏的一番話在夏禾心裡建起一道坎,她思考了一個晚上,終於找到了面對蘇氏跟老太太的方法,在早上去給兩位長輩請安時,她還是往常的夏禾。
夏珂的死對老太太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夏禾去給她請安時,她抱着夏禾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若不是紅芝來稟告說淮南王郡主拜訪,她要留夏禾一天。
顧寶琪是聽說了夏珂的事,來安慰夏禾的,另外,她也是來送禮物的。
將兩套做工精緻華美的裙裝攤開,顧寶琪興致勃勃道:“我早就打聽到蘇太太要帶你進京,所以特意讓人趕了這倆套衣服出來,你看看喜歡嗎?”
夏禾現在哪有心思看衣服,隨意看了下衣袖跟裙角,笑道:“很漂亮,謝謝你寶琪姐。”
顧寶琪看出她的敷衍,知曉她心情低落,也就不再借獻寶逗她了,讓丫鬟將衣服跟另外幾件首飾收好,拉過她坐下,道:“你不要太難過了,我想你六妹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這樣整天愁眉苦臉的。”
“我知道。”夏禾露出一個苦笑,道:“但有時候不是想開心就能開心的。”
顧寶琪忍不住嘆了口氣,腦子一轉,道:“這樣吧,你悶在屋裡肯定會胡思亂想,不如我們出去逛逛,散散心。”
白雀接嘴道:“郡主說的對,今兒天氣不錯,小姐你就出門走走吧。”
想着顧寶琪專程來送自己禮物,安慰自己,若是自己一點面子都不給,未免太過分,想了想,夏禾點頭道:“那好吧。”
或許是戶外的陽光太燦爛,或許是街頭的熱鬧太喜人,出門走走後,夏禾心底的陰霾真的消散不少。
見她臉上漸漸有了笑意,顧寶琪得意笑道:“聽我的沒有錯吧,看你現在臉色就好看多了。”
夏禾挑釁地挑眉,忍不住調侃:“我怕你帶我出來散心是假,想讓我幫你買畫是真吧?”她可還真真切切記得那次俞飛璟男扮女裝,幫顧寶琪買畫的事兒,那可是特意繞了一大圈去買畫啊!
顧寶琪不禁臉上一紅,嗔怪地瞪她,道:“胡說什麼呢,我只是欣賞那個書生的字畫而已,跟他的人沒有關係!”
“哦?我有說你是對人有什麼嗎?”夏禾故作不解。
“你討厭!”顧寶琪惱羞成怒,故作兇狠地拍了她手臂一下。
夏禾哈哈大笑。
兩人說說笑笑走遠,沒有注意到身後追隨的視線。
應柯來雙眉緊皺,望着漸行漸遠的兩道身影,一雙眼滿是陰鷙。
他好不容易打聽到那日坐在馬車裡的女子是夏府的三小姐,可爲何夏禾會與淮南王府的人在一起?難道說是他猜錯了,夏禾並不是那個時常派人來買他字畫的人?
帶着疑惑轉身,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着青衣的丫鬟。
皺了皺眉,本想直接越過對方離開,卻在看到那人身上的服飾與夏禾身後丫鬟的服飾一致後,改變了主意。
碧兒暗暗鬆了口氣,這個應公子的眼神實在太冷酷了,對上眼的瞬間,她還以爲自己會被殺掉。
忙收斂心神,碧兒做了個福禮,道:“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情。”
“你家小姐是夏府的什麼人?”應柯來開門見山地問。
碧兒一怔,有些慌了,努力維持着鎮定,道:“公子隨我來就是了。”
默了默,應柯來道:“帶路。”
在外面用過午膳,又去遊了湖,夏禾才與顧寶琪分手回府,逛了一天,無疑是累的,但同時,她的心情好了。
與白雀青萍有說有笑地跨進大門,主僕三人正討論晚膳吃什麼,俞飛璟神色匆匆迎面走來,見狀,夏禾不由疑惑問道:“二表哥,你這是要去哪兒?”
看到他,俞飛璟的臉色愈發難看,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遲疑道:“天啓不知何時將證據送回了京城,我方纔得到消息,抄家淮南王府的旨意已經送來,想來淮南王府已經……”
後面他不忍再說下去。
“啪啦——”夏禾手中的陶瓷擺件應聲落地,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正如她此刻的心。
夏禾再次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天漸漸暗下來,她也不讓人進去點燈,就抱膝坐在牀上,雙眼空洞地望着窗外一望無際的夜空。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黃鶯在門外柔聲道:“小姐,出來用膳吧,奴婢做了你最愛吃的水煮魚,你出來嚐嚐吧。”
好半天,裡面才傳來聲音,道:“我不想吃,你們吃吧。”
這已經是黃鶯第三次來敲門了,另外白雀青萍幾人也都來叫了幾次門,只是夏禾都不肯出來。
無奈嘆了口氣,黃鶯只好轉身下樓。
客廳裡,宴姑姑坐在桌邊等候,見黃鶯一人下來,她搖了搖頭,道:“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四個丫鬟抹了抹眼角,點頭應了。
用過晚膳,黃鶯又去敲門,道:“小姐,天黑了,這樣坐着肯定很冷吧,你開開門,奴婢進去給你生個火取暖吧。”
這次連回應都沒有了。
黃鶯在門外站了好一會,裡面始終沒有動靜,她只能無奈離開。
就這樣不知坐了多久,在夏禾的手腳因寒冷而僵硬的時候,窗外飄來了熟悉的琴音,輕緩悠揚的曲調就像一個開關,一響起,就讓她壓抑的淚水決堤。
將臉埋進膝蓋裡,夏禾大喊:“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琴音微頓,倔強地繼續。
夏禾忍不住鳴咽出聲。
哭着哭着,身心俱憊下,夏禾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她半夜驚醒,琴聲還在。
止住的淚水,再次滾落臉頰。
擦乾眼淚,夏禾吸吸鼻子,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
幾乎是她開門的同時,琴音停下,一道矯健的身影落在了門外的走廊上。
“我要回京了。”不等她開口,俞飛璟道,“明天一早就啓程。”
夏禾微怔,收在袖中的手握緊又鬆開,沒有開口。
俞飛璟並不在意,接着道:“後天淮南王府一家上下就會被押解進京,我要趕在他們到達京城之前回去,這樣纔有餘裕向皇上求情。”
“皇上會饒了他們嗎?”夏禾終於開口,沙啞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讓俞飛璟心疼地皺了皺眉。
“我不能保證,但我會盡力。”揉了揉她的腦袋,俞飛璟輕輕嘆息,道:“好好照顧自己。”頓了頓,又道:“這次回去,若是有機會,我會上戰場,我想我還是無法放棄抱負。”
夏禾看到他擡起的手,手指已經紅腫了,想來是彈琴彈的,心下動容,她抹了抹眼角,道:“嗯,這樣很好。”
俞飛璟垂眼深深望着她,良久問道:“如果我能從戰場上回來,你能重新考慮一下對未來夫婿人選的要求嗎?”
夏禾一驚,猛地擡頭看他。
“可以嗎?”俞飛璟再次詢問,月光下,他的眼中帶着忐忑與不安,亮得讓人心驚。
想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一個人吧,那緊張的模樣,讓夏禾控制不住地彎了彎脣角。
按住自己想要撫上他眉眼的手,夏禾道:“等你回來再說。”
俞飛璟不覺失落,同時卻也鬆了口氣,笑道:“那你就等着我凱旋歸來吧!”
夏禾默然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