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會自告奮勇,當然是有原因的,不過她可不是打什麼鬼主意,只是想親自去二房打聽消息。
因着第二日還要上課,大家沒有久聚,說完案子便散了。
回去草葉廬的路上,宴姑姑道:“小禾,你不要嫌姑姑多嘴,官府的案子你確實不應該摻和,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女兒家也是一樣,你這樣日後會有人說閒話。”
夏禾又怎會不知這個道理,不說女子地位低下的古時候,就是現代社會,強勢能幹一些的女性都會遭人非議,畢竟在傳統思想裡,女人無才便是德。
雖不認同這個觀點,但夏禾也沒有直言批判,笑了笑道:“姑姑放心,我只是見父親煩惱,是以才幫着出出主意,我對查案什麼的不感興趣的。”
這當然是謊話,要知道在來到這個世界前,她最愛看的就是推理。
宴姑姑顯然看出了她的心口不一,嗔了她一眼,道:“真的不感興趣就好。”
繼而想起什麼,又道:“還有,父女之間親近融洽是好事,但也不可太過隨性放肆,與長輩打打鬧鬧的,實在有失體統。”
夏禾訕笑一聲,想了想,道:“我知曉姑姑好意,可人在世間,爲人已如此艱難,若連在最親近的人面前都要端着,豈不是太可憐?”
“這就是禮法規矩,雖說並不是所有的禮法規矩都合乎道理,但它已然存在,且你無力改變,便只能遵從。”宴姑姑嘆了一聲。
夏禾似有所感,斟酌一番,道:“可法外也有情,我覺着規矩禮數是做給外人看的,外人看了,覺得你端莊有禮就夠了,對着自己人不必太過嚴苛,不然豈不是顯得太過不近人情?守規矩講禮法雖能體現一個人的素養,得好名聲,但同時也在無形中拒人於千里之外,如此日後誰還敢接近?”
她始終覺得,禮法規矩一定要學,但不能過於嚴苛,不然跟移動的禮法戒律書有何區別?
宴姑姑望着她認真澄澈的眸子,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當年那個人厲聲斥責自己的話語。
他說:“你就是太死板,女官怎麼了?誰規定女官就不能做王妃了?你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像座冰山一樣,除了本王誰還敢要你?”
他還說:“一別經年,你依舊守着你的禮法度日,看來今生你我註定是有緣無分。只望這次沙場征戰歸來,你能尋個你認爲合適的男子相伴,我也好斷了這份念想。”
其實那時她已經暗暗下定決心,爲他逾越一次,可誰又會想到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沉浸在回憶中,宴姑姑漸漸紅了眼眶,總是矍鑠的眼中溢滿悲涼與傷痛。
察覺宴姑姑的反常,夏禾停下抒發,擔憂地扶住她,喚道:“姑姑?”
她不由自主放低了聲音,就怕驚擾到宴姑姑,因爲此時的宴姑姑看上去實在太脆弱了,似乎下一刻就會被風吹散。
聽得她的呼喚,宴姑姑緩緩轉頭望向她,哀慼笑道:“你說得對,自始至終都是我錯了。”
“姑姑?”夏禾心下慌亂,姑姑這是怎麼了,爲何突然如此悲傷?姑姑雖然看着自己,但她總覺得,那迷濛的目光是在透過她看着其他什麼人。
宴姑姑沒有迴應,她掙開夏禾的手,仰頭望着天邊的新月,蹣跚前行,邊走邊唸叨:“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可惜我參悟得太遲,而顧淮逸你走得太早……”
聽着這滄桑悲涼的話語,夏禾驀地紅了眼眶,那個顧淮逸是誰?是姑姑心悅的人嗎?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嗎?
種種疑問浮上心頭,夏禾抹了把眼角,忙追上去攙扶住宴姑姑。
回到草葉廬,宴姑姑依舊神魂不屬,雙眼死寂宛如一尊木偶,夏禾忍着擔心與疑慮,伺候她梳洗更衣,親自照看她直至睡着,而後又囑咐白雀與黃鶯好生照看,這纔去淨房沐浴,回房休息。
坐在窗前擦拭未乾的頭髮,夏禾想着宴姑姑的話,心中久久無法平靜,我一直以爲宴姑姑是個無慾無求,不沾染紅塵的人,卻原來,她不是不沾染,而是心中那人早已逝去,只留一份念想虛度餘生,心中悽苦不知幾許。
若非今日宴姑姑有感傷懷,無意間泄露一二,恐怕誰也看不出她的苦吧。
“顧淮逸到底是如何的一個人呢?竟然能讓姑姑爲他守一輩子。”夏禾不自禁喃喃自語。
“你一個人嘀嘀咕咕在說什麼?”熟悉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夏禾一擡頭,就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嚇得她趕緊起身躲到一邊。
俞飛璟落在窗臺上,從窗外跳進屋裡,挑眉笑道:“反應挺快嘛。”
夏禾心有餘悸,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道:“有事說事,沒事滾蛋!”她已經不想再念叨什麼不許他過來了,反正不管她說多少次,他都不會聽!
聞言,俞飛璟詫異地咦了一聲,道:“方纔在蘭溪苑不還好好的麼,這會怎的火氣這麼大?”又調侃道:“難道是擔心借不到狗,所以心煩了?就說讓你不要逞能嘛,你非不聽,這會自尋煩惱了吧。”
他嘰嘰呱呱說了一大堆,沒有一句中聽的,夏禾被煩得不行,推着他就往外走,道:“今天我不想聽你羅嗦,你給我趕緊離開!”
俞飛璟也是見她神色鬱郁,是以才故意逗她開心,卻不想起了反效果,當下忙閉上嘴,道:“好好好,我不說了!”
他舉起手保證,夏禾哼了聲,懶得理他,走回窗邊坐下。
俞飛璟暗道女人就是善變,三步並作兩步到了窗前,輕輕一躍坐上窗臺,耷拉着腿,好聲好氣道:“方纔見你神神叨叨的,在念叨什麼呢?”
夏禾撐着下巴望向窗外,聞言幽幽嘆道:“我只是在想,是什麼樣的人能讓宴姑姑生死相許……”
腦中忽地靈光一閃,她猛然轉頭望向俞飛璟,道:“你可聽過顧淮逸這個名字?”她想着,同是在京城,俞飛璟可能知道一些宴姑姑的事。
“顧淮逸?”俞飛璟面露詫異,驚訝道:“你怎麼會知道武王顧淮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