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宴姑姑是江瀟瀟一生的噩夢,或者該說,宴姑姑是所有京城貴女的噩夢?
宴姑姑並不姓晏,“晏”這個字是先帝賜給她的號。
宴姑姑雖只在宮中做了十多年的女官,然她先後侍奉過太皇太后,先帝,太后,爲先帝以及今上調教出了一批又一批德才藝兼備的秀女,她被先帝贊爲大慶最端莊得體的女子,被譽爲京城貴女的言行舉止典範,凡是京城貴女,就沒有不知道她名號的。
而自宴姑姑放歸出宮後,京中的達官貴人便擠破了腦袋想請她上門教導家中女兒,其中江瀟瀟的母親虹霄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江瀟瀟年幼時,宴姑姑曾給她做了一段時間教養姑姑,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即便現在想起來,江瀟瀟依舊兩股戰戰,渾身冒冷汗。
是以一聽說蘇氏將宴姑姑請了過來,江瀟瀟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可惜她反應得不夠快,還沒有等她邁開步子,一個儀態端莊,面色肅然的女子便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跨進門來,見了她不卑不亢斂首行禮道:“見過香羅郡主。”
雖已年近四十,然宴姑姑秀麗的面容依舊緊緻白皙,一雙明亮的眸子透着精明與幹練,一出現便讓人無法忽視。
“——!”江瀟瀟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而後含蓄地彎起脣角,雙手虛扶在左腰上,斂首微笑道:“學生見過姑姑。”
“……”夏禾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這真的是她認識的江瀟瀟麼?她似乎已經瞭解到了這位宴姑姑的可怕。
宴姑姑微一頷首,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青絲完全沒有因爲她的動作而有絲毫顫動。
夏禾被自己的發現驚呆了。
只見宴姑姑視線輕掃,江瀟瀟立即下意識地併攏雙腳,挺直背脊,臉上露出端莊溫婉含蓄矜貴的笑容,就連旁邊的俞飛璟與俞天啓都不自覺站直了身子,神色變得肅穆。
在目光掃到俞天啓與俞飛璟時,宴姑姑的視線有瞬間的停頓,眼底更是閃過一絲疑惑。
見狀,蘇氏含笑上前介紹道:“香羅我就不多介紹了,是你以前的學生,這兩位是我的外甥,俞家的。”她特意在最後一句話上加重音。
宴姑姑瞭然頷首,秀麗的下頜與優雅的脖頸維持一個優美的角度,斂衽施禮道:“見過兩位公子。”
“見過宴姑姑。”俞天啓與俞飛璟恭謹地拱手回禮。
蘇氏將夏禾拉到宴姑姑面前,笑道:“這就是我信中提到的小女,小丫頭不知規矩,日後還望落桑多加管教了。”
落桑是宴姑姑的本名。
夏禾知趣地行禮,福身道:“小女見過宴姑姑。”
光是說這麼一句話,她就緊張得手心出汗,實在是眼前的人太有嚴師的氣勢了,那目光簡直帶電,她彷彿又回到了小學那會,那個她最怕老師的時代。
宴姑姑上下審視眼前的小姑娘一眼,見她言行還算規矩,衣着形容也算整齊大方,於是不露聲色道:“娉婷不必如此客氣,我與你多年好友,自當盡心盡力。”ωwш★ tt kan★ ¢ Ο
“那就有勞落桑了。”蘇氏溫文一笑,親密地拉着宴姑姑的手行至桌邊,候在桌邊的夏永淳立即起身,翩翩有禮地拱手,道:“宴姑姑有禮,小女就拜託姑姑了。”
宴姑姑斂首回禮。
夏禾抽了抽嘴角,她怎麼覺得今日所有人都好陌生?似乎一瞬間所有人都高大上了,只有她還是一個土鱉。
幾句簡單的寒暄後,主客落座。
夏永淳道:“都是些粗鄙小菜,還望宴姑姑不要嫌棄,請。”
“夏大爺客氣了。”宴姑姑微微一笑。
一桌人動筷。
江瀟瀟戰戰兢兢坐着,一邊吃一邊努力回憶以前宴姑姑教的那些飯桌上的禮儀規矩,像是喝湯不能發出聲音,進食時嘴巴只能張開三分之一,頭下垂的角度等等,她就怕一不小心做錯了,又被戒尺打手心。
也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夏禾就坐在宴姑姑正對面,只要她一擡頭,就能瞧見那張始終維持着得體笑容的臉,以及那如禮儀教科書般的舉止。
夏禾不覺看呆了,連筷子都忘了動。
她敢肯定,從頭到尾,宴姑姑的手臂就沒有完全伸直過,手肘彎曲的角度一直維持在一定範圍內,下巴跟脖子更是逆天地一直維持着優美的四十五度!
什麼叫規範,這就是!
一頓飯吃下來,夏禾已經在心底吶喊了無數遍,光是看着她就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如果還要她學,她絕對會死的!
這可以說是夏禾吃得最不是滋味的一頓飯了。
用完膳,因爲要與宴姑姑敘舊,蘇氏將所有人都趕出了門,夏永淳也不例外。
出了蘭溪苑,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長出一口氣,然後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夏禾斜眼看着夏永淳,道:“父親不是很鎮定的麼?”方纔在裡面還扮演翩翩君子來着。
夏永淳瞪她一眼,惡聲惡氣道:“那是爲了不給你母親丟臉!”
江瀟瀟哭喪着一張臉,拉住俞天啓的袖子道:“天啓哥,我不想留在這裡了,我們出去住客棧好不好?”雖然宴姑姑不會跟她住在同一個院子,也不是來教導她的,但她還是會害怕地睡不着啊!
開什麼玩笑,夏禾怎可能讓她單獨開溜,趕緊一把拉住她,道:“不行,你一定要留下來陪我,不然我以後都不理你!”
江瀟瀟頓時一臉的生無可戀。
“咳咳!”俞飛璟突然咳了兩聲,待所有人看過來後,道:“其實不必如此害怕,宴姑姑雖然是出了名的嚴厲嚴格,但學些東西未必不是好事。”
“你倒說的輕巧,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跟着我們一起學啊!”江瀟瀟叱道。
夏禾輕飄飄瞥他一眼,眼珠一轉,拉過夏永淳道:“父親,你想知道後花園的花是怎麼沒的嗎?”
聞言,俞飛璟差點跳起來,我的個乖乖,這小妮子不會是想告密吧?也不想想他是爲了誰!忙搶在夏禾開口前叫嚷道:“我陪你們一起學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江瀟瀟得意地挑眉,與夏禾交換一個勝利的眼神。
俗話說得好,獨樂了不如衆樂樂,獨慼慼不如衆慼慼,這種好事當然要“有福同享”啦!
“陰險。”俞飛璟嘴上冷哼,心裡卻樂滋滋的,於他而言,這可是名正言順接近心上人的好藉口,他當然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