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霖見機極快,蕭枕江自然也不弱於他,瞬間明白莫寒月心意,也跟着躬身,說道,“皇上,用人之際,又何必拘泥於男女,請皇上恩准!”
宇文峻對莫寒月相知之深,無人能出其右,話被她打斷,只是轉念已知其意,向她深深望去一眼,點頭道,“不錯,將門虎女,自然不容小覷!”
恩准四人所請,向景郡王道,“盛京城中,有謝王爺、蕭侯爺相助,並無後顧之憂,其餘將領,小皇叔隨意點將罷!”
“是,皇上!”景郡王應命起身。
不過片刻,大事議妥。宇文峻又向他望去一眼,悻悻道,“小皇叔,你當真不要這皇位?”
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把皇位推給旁人……
謝霖、羅越等人不禁瞠目。
景郡王眉目不動,抱拳躬身,說道,“皇上,還請儘快登基!”
“要是朕再傳旨給你呢?你總不能抗旨吧!”宇文峻楔而不捨。
“皇上還不曾登基!”景郡王仍然不動聲色。
沒有登基,傳什麼聖旨?
“那等朕登基之後!”宇文峻挑眉笑起。
“臣已出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景郡王仍然面無表情,又再躬身,說道,“軍情緊急,臣請告退!”
不理他胡攪蠻纏,徑直轉身向殿外而去。
羅越等人瞧着好笑,也齊齊躬身,說道,“臣請告退!”
“臣請告退!”
“臣請告退!”
……
拋下還沒登基就想逃位的皇帝,紛紛離去,片刻走的乾乾淨淨。
宇文峻愣怔片刻,這纔回頭望向莫寒月,輕聲嘆道,“看來,是逃不掉了!”
莫寒月抿脣,輕笑道,“這一回,十三爺不願被你算計!”
宇文峻一聲長嘆,轉身擁她入懷,向她深深而望,輕聲道,“也好!十一,這江山本就是你的,那後位,也該是你的!”
九年前和九年後,這帝位,都是她一力爭來!
莫寒月一愕,明眸微暗,輕聲道,“十一不想要什麼江山,這後位……也從不放在心上!”
上一世爭奪江山,只因那是宇文青峰所願。
這一世奪取帝位,只是想還他一座江山。
宇文峻揚眉,說道,“十一,我宇文峻登基,後位豈能有第二人選?”
是啊,不要說他不會立旁人爲後,就是她……又豈能瞧別的女子立在他身側?
只是……
莫寒月苦笑,說道,“莫、季一案,震驚天下,你總不能下旨,立前皇后莫寒月爲後吧!”
而衛東亭是這一案的罪魁禍首,也總不能立罪臣之女衛十一爲後!
說的也是!
宇文峻一愣,略思片刻,又瞬間笑起,俯首在她脣上輕吻,說道,“無防,就便宜墨三哥,接着做朕的國舅罷!”
三日之後,峻王宇文峻登基稱帝,當殿傳旨,立吏部尚書墨浩林之妹,墨十一爲後。
莫寒月已死,若說復生,必然驚世駭俗,也不知引起怎樣的紛爭。墨、莫同音,又有當初十一小姐身世的傳聞,棄奸相姓氏,易母姓爲墨十一,倒是順理成章。
旨意傳下,知情之人自然心領神會,紛紛叩拜恭賀。縱然是毫不知情之人,也知峻王對峻王妃愛重,即使是衛東亭之女,聖旨已下,誰又敢說半個“不”字?
後位選定,新帝再降聖旨,尊宇文青峰爲太上皇,因他身體抱恙,不堪衆嬪妃服侍,後宮嬪妃又年紀尚輕,特旨恩准無嗣嬪妃出宮,去其品階,另行改嫁。
後宮嬪妃中,只有冷楚鳳一人育有一位小公主。怪嬰之咒,整個後宮早已人心惶惶,宇文青峰又被奪位變成太上皇,自然無人願意留下,紛紛請旨之後,諾大一座後宮,頓時做鳥獸散,走的乾乾淨淨,謝沁、蕭宛露二人自然也趁勢出宮。
登基大典跟着封后大典,緊接着,是景郡王點兵出征。
五更時分,新君宇文峻攜皇后墨十一率文武羣臣赴南城門外,親自爲景郡王一行踐行。
宇文峻立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目光掠過景郡王身後的衆將,這才又轉回景郡王身上,接酒舉杯,說道,“王爺此去,必然異域揚威,歸來之日,朕親自爲王爺接風,與衆軍同飲,共謀一醉!”
後幾句,他揚聲喝出,聲音朗朗,衆軍百姓皆聞,頓時歡聲雷動。
景郡王躬身施禮,說道,“請皇上放心,青榕此去,不滅風雷小兒,誓不還朝!”接過他送上的酒碗,一仰而盡。
“誓不還朝!”
“誓不還朝!”
……
在他身後,衆將同喝,聲傳數裡。
而就在此時,只見城門內馬蹄聲響,不緩不疾,穿城而過,向這裡馳來。
在禁軍護衛之下,竟有人能如此安然從容接近御駕?
四周侍衛一驚,齊齊向臺前攔去。
馬兒越來越近,可以看到馬上人的亮銀盔甲,身形窈窕,竟然是個女子。
景郡王身後,肅立的蕭宛露突然驚呼一聲,叫道,“姐姐!”
馬上人在離御臺數丈停下,翻身下馬,摘下頭盔,露出滿頭的銀絲,倒身在臺前跪下,朗聲道,“皇上,臣女蕭晨雨請皇上恩准,追隨王爺出征!”
蕭晨雨!
那個九年前,爲了莫二公子瘋狂的蕭大小姐!
莫寒月心頭一揪,不禁上前幾步,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蕭晨雨擡頭,望向臺上的帝后二人,一字字道,“皇上,蕭晨雨出身將門,如今我大梁用人之際,蕭晨雨豈能甘爲人後?請皇上恩准!”
“皇上!”立在宇文峻身後的武安侯蕭枕江慢慢出列,躬身道,“請皇上恩准!”雖然極力保持平靜,可是,聲音中卻帶上一絲顫抖。
九年了,九年時間,雖然蕭晨雨的病時好時壞,卻從沒有此刻如此的清醒。
宇文峻微微一默,不禁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會意,輕聲道,“蕭大小姐,可否借步一敘?”
蕭晨雨點頭,說道,“當然!”起身跟着她向遠處走去。
莫寒月靜靜望着眼前的女子。不過是二十餘歲的年華,早已滿頭銀絲,而那眉宇間的英氣,卻並沒有因爲九年時光的磨礪褪去。
蕭晨雨不等她開口,輕聲道,“那日二嫂回來,已將你的事與我說過!”
傅飛雪!
莫寒月點頭,輕聲嘆道,“是我相遇非人,才令莫家落到這一步,還連累到你!”
蕭晨雨搖頭,上前一步,張臂將她一抱。再放開時,眸中已淚光點點,輕聲道,“莫郎身亡,我確實痛不欲生,可是,你既能復生,我也相信,他縱不在此處,也必然還活在旁處,必不願見我就此傷心一世!”
莫寒月心頭震動,注視她良久,才輕輕點頭,說道,“是啊,故去的人,必然還活在旁處!”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總還要繼續,更何況,有她借屍重生爲證,誰又能說不能?
蕭晨雨的眸底,閃動一抹光芒,滿頭的銀髮,竟似帶出另樣的瑰麗,仰首道,“十一,當年,莫郎常說,我們將門兒女,自當有一抹忠魂,爲國爲民!如今我無法將他喚回,可是他的遺志,我要替他做完!”
“所以,你要隨王爺出征?”莫寒月接口。這一瞬間,胸口似梗上硬物,心中涌滿感動。
莫寒風之死,是她之痛,更是蕭晨雨之痛!可是經過漫長的九年,終究,她也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