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陽春三月,夫人、小姐們都已換上薄薄的春裝,沉悶一個冬天,瞧着柳芽新綠,春花初開,各府爭相下帖,以各式名目歡宴共聚,肆意享受富貴榮華。
那一天,莫寒月剛剛回府,就有宮裡的人送帖子來,說道,“御花園的桃花兒開了,謝妃娘娘請王妃去賞桃花!”
莫寒月謝過,命丹楓看賞,送出府去。
丹楓折身回來,瞅一瞅她手中的帖子,皺眉道,“小姐,小姐從上次進宮才幾日,會有什麼急事,謝妃娘娘使人來請?”
莫寒月垂眸默視一瞬,輕輕笑起,輕聲道,“距梅居士進宮,已有一個月了罷?”
丹楓點頭,默算一下,說道,“已有一月有餘!”
宮裡,該有動靜了!
莫寒月低語,隱在留海下的眸子,驟然閃過一抹冰寒。
謝沁聞報她來,迎出殿門,含笑道,“這幾日春色正好,你們也不要只顧着自個兒到處玩樂,常進宮來走走纔是!”
莫寒月淺笑,說道,“這幾日,謝王爺、羅大公子都在軍營,說是朝廷招兵,忙的腳不沾地,我們也只能在各大府門轉轉,又哪裡有什麼好春色可瞧?”
小姐們出城惹人非議,總要有男子護行。
謝沁抿脣,笑道,“宮裡的桃花雖說不及郊外生的旺盛,可是卻都是罕有的品種!”命非兒帶上十幾個宮人相陪,往御花園裡去。
看看已進入桃林,非兒見謝沁遞來個眼色,便將餘人止住,都遙遙立在桃林外服侍。
謝沁見桃林中再沒有旁人,這才輕聲道,“妹妹可還記着前次進宮,我們說起的閒話?”
莫寒月點頭,說道,“姐姐說皇上連連召幸嬪妃,我們猜測是心急子嗣!”
謝沁點頭,皺眉道,“可是今日,不知爲何,內務府送來的東西,有些怪異!”
莫寒月挑眉,問道,“什麼?”
謝沁從袖中取出一盒脣脂,輕聲道,“雖說我們不比皇室宗親,可是自幼見過的東西,自問也並不會差,卻從未見過,如此可增顏色之物!”
莫寒月挑脣,笑道,“女子愛美,後宮嬪妃更是珍惜顏色,內務府盡心也事屬尋常。”
謝沁輕輕搖頭,說道,“妹妹來之前,我命人查過,說是一個月之前,皇后不知從哪裡請來一位居士,最初是命她調配脂粉,後來不知爲何,被皇上瞧見,竟然歡喜上她烹的茶。”
莫寒月點頭,側頭向她一望,問道,“姐姐擔心什麼?”
謝沁皺眉,說道,“這胭脂水粉,固然能增顏色,前些時,皇上果然去皇后宮裡多些。後來皇上自個兒結識這位梅居士,將她碾成的脂粉賞給幾位有頭臉的嬪妃,對皇后才又淡些!只是我心裡總不安穩……”
“姐姐!”莫寒月輕聲打斷,問道,“姐姐是懷疑這脂粉裡有毒?”
謝沁聽她直言,不禁蹙眉,搖頭道,“可是我用幾個法子,都試不出有毒。”
莫寒月輕嘆一聲,說道,“姐姐,內務府是什麼地方,縱然有皇后之命,這沒有細察的東西豈敢用在宮裡?”
謝沁點頭,輕聲嘆道,“或者當真是我多疑。”
莫寒月細細瞧着她,輕聲問道,“姐姐可是也要爭寵?”
謝沁柳眉驟攏,搖頭道,“自然不是,妹妹何出此言?”
莫寒月淺淺一笑,說道,“既然姐姐不想爭寵,這古怪的東西不用就是,又何必細究?”
謝沁臉色微變,也向她細細一望,這才輕輕點頭,說道,“妹妹說的是!”話雖如此,可是語氣中卻帶着猶疑,低頭瞧着脣脂盒子思忖。
莫寒月輕輕一嘆,說道,“蕭妃和明妃二人也無意爭寵,既知這東西能增顏色,也不會輕用,姐姐何必擔心?”
不是她果然放心,而是知道,單單這脣脂,並不能傷及任何人。
謝沁被她一點,似有所悟,輕聲道,“十一,那梅居士難不成……”
話還沒有說完,只聽桃林外小太監尖亮的嗓子揚聲喝道,“皇上駕到!”
謝沁一驚,匆忙將脣脂往袖中一塞,與莫寒月向外迎去。
剛出桃林,就見皇帝已邁下步輦,向這裡而來,而云翔殿的太監、宮女已跪了滿路。
謝沁忙搶前幾步施禮,說道,“沁兒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莫寒月隨後,也跪倒施下禮去,說道,“十一見過皇上!”
皇帝目光在謝沁身上略轉,但見她一襲新裁的春衫,曲裾廣袖,這一跪下,更顯的身形婀娜,不由胸口一熱,俯身相扶,含笑道,“沁兒不知朕會來,又豈能早早相迎?何罪之有?”
扶她起身,卻握住她的手不放,目光又掃向仍跪着的莫寒月,含笑道,“原來峻王妃進宮裡來了!”
謝沁忙道,“皇上,沁兒是想着宮裡桃花盛開,特意邀十一妹妹前來觀賞,哪知會衝撞聖駕!”
皇帝倒不以爲意,點頭道,“你們交好的小姐妹,也只有她能隨時進宮,也該多來走走!”擺手道,“峻王妃平身罷!”
莫寒月俯首謝過,慢慢站起,卻並不擡頭去望,留海下的眸子卻不自覺向道邊掃去,袖中雙手暗暗握緊,說不出的緊張。
因她進宮,謝沁特意喚了莫寒水相隨,恐怕這還是她進宮之後,第一次與宇文青峰撞上。若宇文青峰此刻看到她的容貌……
這一瞬間,一顆心驚的怦怦直跳。
她不知道,相隔六年,宇文青峰還能不能認出寒水。可是,以寒水的傾城絕色,縱然認不出,恐怕他也不會放過。
而宇文青峰的目光,卻是不經意的落在她的身上。
依然是那可厭的厚長留海,擋去大半的容貌,只露出一隻挺翹的小鼻子。
頭微微低垂,看不清嘴巴,可是輕薄的春衫襯裹下,卻顯示出她玲瓏的身段,再也不是初見時,那個乾巴巴,像狗啃過的骨頭一樣的毛丫頭……
要說絕色女子,後宮應有盡有,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而不知爲何,眼前少女躬身而立,頭不擡,腳不動,只是微風吹動裙裾,就令他覺出滿眼的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