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是攙扶着張雲順左手的那一個站了出來。
很顯然，他算是這羣人裡能拿主意的。
倘若宋德還在，他就能認出來。
這人正是那個花了八十萬找他學相聲的二傻子。
二傻子，不對，寧凱旋給林清風深深鞠了一躬，然後纔開口：
“先生，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有點冒昧。”
“但我希望您聽完我的話，到時候要打要罵，或者把我們趕出去，都隨您。”
寧凱旋的神色鄭重，林清風便也收斂了笑意，認真聽着。
“實不相瞞，我們哥幾個，先前都是宋德的徒弟。”
“但我們都是真的想學相聲，你看我，我跟了他三年，一開始給了二十萬，然後他說要學本事還要給錢，幹什麼都要錢，陸陸續續從我家掏了八十萬。”
“還有這幾位，家裡都不是賦予的主兒，爲了這個，也是砸鍋賣鐵地，攢夠了這錢。”
“本來，我們都以爲他是曲協的老師，幹部，肯定能學到真本事。”
“可這錢是一筆一筆的砸，東西是啥都沒學到。”
“我不知道別的人是怎麼樣，但我寧凱旋，是真的喜歡相聲，想學相聲。”
“打從那次看到了您的相聲，我就偷摸着來看了好幾回青雲社。”
“我發現這纔是我想學的相聲，所以我就過來了。”
寧凱旋說話的時候，姿態特別謙卑。
聽他這一段話，感覺也是思考了很久纔想出來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緊張，還是有點兒顛三倒四。
但林清風卻聽得極爲認真。
彷彿被林清風這樣認真的神情安撫到了，寧凱旋接下來的話也更通順了。
“哦，我忘了回答您的問題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想學相聲，大概就是，因爲小時候跟着我爺爺聽收音機裡馬三立老先生，就喜歡上了。”
“先生，我這人沒啥優點，但就是有錢。”
“您說個數，我馬上就問我爹討錢去。”
本來還說的挺好，最後這話一出，直把林清風給逗笑了。
原本聽着這羣人爲了學相聲花了大價錢的時候的陰沉臉色，都保持不住了。
倒是于謙沒忍住問道：
“少爺，八十萬學相聲，你怎麼想的？您家這是有礦啊？”
寧凱旋沒聽出于謙話裡的調侃，只當是個疑惑。
一本正經回答：
“礦沒有，我們家搞房地產的，我媽開酒店的。上海、青島、深圳都有，正打算往北京也發展一下。”
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連林清風都被逗笑了。
林清風感慨道：
“這位，正經適合說相聲。”
一副憨憨傻傻看上去就不聰明的模樣，但是說起話來抑揚頓挫節奏重點就跟天生就會似的。
哪怕是意思有點兒顛來倒去，但是卻不耽誤好笑。
連講話都自帶包袱。
這簡直就是林清風剛剛還在向老天爺祈禱的好料子。
寧凱旋反而是一臉狀況外的模樣：
“真的嗎？”
“當初宋缺……宋德說我不是這塊料子，所以纔多問我家要了那麼多錢。”
“好啊，這個騙子！”
到底還年輕，孩子氣得直咬牙切齒。
就算是個富二代，家裡趁錢，可也沒有這麼糟踐的啊。
已經打定主意要收下這個寧凱旋了，林清風順勢也問了問剩下那五個。
除了一個家裡狀況不那麼好，資質也並沒有那麼優秀的孩子，林清風收下了五個人。
至於那個不那麼適合說相聲的，林清風也是好生勸慰了一番。
勸他趁着還年輕，回去找個成人大學，正經多學點兒直視回頭找個好工作養家餬口。
至於收下的這五個孩子，定下了往後每天來青雲社報到以後，也被林清風打發回去早點休息了。
其中寧凱旋倒是很有眼力見，知道林清風和于謙有事兒要商量，主動提出了他有車，可以負責送張老先生回家。
等衆人走了，青雲社的後臺重歸平靜，只剩下林清風和于謙兩人。
林清風忍不住感慨：“這個宋德，真是缺了大德。”
“可不是。”于謙也忍不住感慨。
“這傢伙真是個禍害。”
哪怕像于謙，家裡趁錢，又是動物園又是馬場。
也沒有說八十萬拿出來學相聲的。
何況還是跟曲協那幫人說相聲。
這些年，只怕相聲的名聲，就是讓這幫人給禍害完了。
但這事兒，歸根結底也是別人的事情。
再說，這都已經發生了，宋德也悄無聲息了。
難不成還能找上人家要求退錢嗎？
孩子都是好孩子。
林清風能做的，也只有好好給人家教本事罷了。
兩個人也沒有再多聊這個事兒，便把精力重新放在了寫本子上。
街坊這個主題，其實傳統相聲裡也不是沒有。
但林清風猜測比賽組安排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選手們對於傳統相聲和原創相聲的能力。
就好比第一輪，林清風展示了傳統相聲誇住宅，而南派相聲選手選擇了原創相聲。
倒不能說孰優孰劣。
但人總歸是要全面發展的。
林清風就是打算在曲協這幫人蔘加的比賽裡，好好給他們打臉。
就拿原創相聲贏他們。
這就叫，在你的領域戰勝你。
兩個人商量着，就把新活的框架給定了下來。
接下里就是往裡面添包袱的事兒。
這個是林清風的擅長，他捏包袱的時候，也習慣了自己來，而不是跟人商量。
因此看着牆上掛鐘已經凌晨一點多了，他勸于謙回去睡覺。
于謙無奈道：
“這都一點多了，我再回家，那不得把我媳婦兒再吵起來。”
“多麻煩啊。”
“再說了，咱就七天時間，寫好了還得背詞兒，完了還得對活，我現在參與創作過程，到時候不省事兒多了。”
林清風忙舉手投降：“行行行，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別看在舞臺上的時候，林清風是逗哏，于謙是捧哏。
但是生活中，林清風其實並不太喜歡說話。
反倒是于謙纔是話癆的那個。
每次一張口，就能唸叨得林清風只想捂耳朵。
這大概就是兩人的互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