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陛下!”皇宮中,陸顏的聲音一路傳進了女皇寢宮。
夏侯湛着了寢袍匆忙走了出來,滿臉怒容, “放肆!如此深夜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陛下恕罪, ”陸顏跪在夏侯湛面前, “是殿下她…”
“縈兒?”阮亭聽到陸顏的話, 披了件外衣也顧不得許多走了出來, “縈兒怎麼了?”
陸顏說不出話來,伸手指着門外。
幾個皇宮侍衛扶着曉唯站在門邊,她一身血染衣衫, 手腕還在滴血,臉頰的傷痕和蒼白麪色煞是駭人。
“縈兒!”阮亭見此情景衝過去一把拉住曉唯, 眼淚忍不住就落了下來。
夏侯湛也是趕忙扶着曉唯進入寢宮, 威儀面容亦是紅了眼眶。
“母皇, 玄束性命堪憂,你快派人去找他!”曉唯顧不得其它, 拽着夏侯湛求救。
“還不快傳太醫?!”阮亭一邊對着侍衛怒吼,一邊想用袖子去按住曉唯手腕,那似乎無論如何都止不住的滲血。
“縈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夏侯湛滿面憂心。
“時間緊迫,母皇你下令去救人先啊!”曉唯抓着夏侯湛, 三言兩語得大致講了事情的經過。
夏侯湛聽完曉唯大致講完事情的經過, 表情沉重了起來, “你說殷饒國女皇楚杣竟也來到霄明?而且君兒還和她有所勾結?!”
此時太醫趕了過來, 方一見曉唯的傷勢就嚇了一跳, 再把了脈後直接一個站立不穩跪倒在地,“啓、啓稟皇上, 殿下這是…”
“我沒事!”曉唯一眼瞪過太醫,制止她說下去。
“縈兒莫要胡鬧!太醫你有話直說。”夏侯湛命令道。
“回皇上,殿下這是中了相思散的毒啊…”太醫一邊說一邊自己都在抖,相思散有多毒她自是知道,生怕這長公主如果真的去了、皇上遷怒之下把她也拖出去斬了!
“什麼?!相思…”夏侯湛眉頭皺成了一團,龍顏大怒,“陸顏!”
“臣在。”
“調集大內侍衛,無論如何也要找來天下第一神醫蘇冉,問他拿解藥!”
“是,臣遵旨。”
“母皇,還有玄束啊,我一時半刻還死不了…”曉唯看夏侯湛還在這裡猶猶豫豫的,恨不得自己直接搶了女皇玉璽替她下詔。
“縈兒,你…”夏侯湛望着愛女,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母皇?”
“…沒事,”夏侯湛忽得一笑,“朕這就去御書房擬旨…”
“謝母皇!”曉唯臉上驟得綻出笑容,有了女皇旨意帶兵前去,她就不信夏侯君和龐皖還能負隅頑抗,楚杣身爲敵國王上,也定不敢讓自己的身份暴露在霄明軍隊之下,“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傷成這樣,必須留下休息!”
“可是…”
“你若不留下,母皇便不去下旨救你的玄束了!”
“……”
無奈地留下任太醫給自己上藥,曉唯摸着右邊臉頰被貼上的繃帶,心裡祈求玄束一定要堅持住。
阮亭在一旁望着曉唯,欲言又止。
一個時辰過去了,曉唯臉色越發蒼白,不停地失血讓她頭腦有些發暈。
“…皇姐?”一個少年從寢宮門外探頭進來。
“…念念?”曉唯憶起當日御花園中的那次相遇,“你怎麼來了?”
“外面突然好吵,所以我就溜出來看看,”夏侯念走到曉唯身邊,“皇姐,你受傷了?”
“…我沒事。”曉唯笑着搖搖頭,不想讓他擔心。
“皇姐騙人,”夏侯念突然臉色耷拉下來,“若不是皇姐受了重傷,母皇怎麼會派了宮中全部御前侍衛都去找什麼天下第一神醫…”
“你說什麼?!”曉唯敏銳地察覺到夏侯念話中傳遞的信息,母皇派了宮中全部御前侍衛去找蘇冉,那玄束這邊…
“縈兒,你莫要怪你母皇,”阮亭忽得開口,“她這麼做也是爲你好…”
“父後,你早就知道?”曉唯不可置信地看着阮亭。
“哎,我與皇上二十載夫妻,怎會看不出她一舉手一投足間動的是什麼心思,”阮亭幽幽一嘆,“那玄束不過是樂師出身,你若要坐你母皇的位置,青丘國的四皇子顧司卓纔是最適合你的人選…”
“就這樣?”曉唯站起來甩開了阮亭一直握着她的手,“就因爲母皇嫌棄玄束出身不好,所以就對他見死不救?!”
“縈兒,若是你的心都給了一名男子,將來又怎能裝着天下?”阮亭如畫的眉目皺了起來。
曉唯“嚓”地又撕下一片衣襬,換下之前已經浸透血液的那塊,“救不了玄束,我要天下何用?”
“縈兒!你還年輕難免一時衝動,聽我與你母皇的話繼承皇位、和青丘四皇子聯姻這纔是正確的選擇!”阮亭氣得拍了桌子。
“…對不起,看來我要讓您傷心了…”曉唯在門口稍稍停下,忘了阮亭一眼,再不回頭地朝着宮外跑去。
寢宮中氣氛沉重,阮亭好不容易平復了心中的情緒,冷冷瞪着夏侯念,“你的目的達到了…”
“念念不知皇后在說什麼,”夏侯念恭敬地一禮,“皇姐她只不過是去追求自己心目中,比皇位更重要的東西而已。”
“…然後你也可以得到你心目中重要的東西了,不是嗎?!”阮亭一甩衣袖,帶着太醫離開了寢宮。
“我心目中重要的東西嗎?”夏侯念低低呢喃着,“我心目中重要的東西,不過是琰兒姐姐能快樂一點、不要那麼辛苦…”
皇宮中侍衛被抽調走了大半,曉唯輕易便逃了出來。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自己跑來皇宮求助的想法有多愚蠢,她早該想到夏侯湛有多反對自己爲了玄束放棄皇位的做法。
從她被禁足這件事就能看出夏侯湛根本不會救玄束,無論楚杣也好、夏侯君和龐皖也罷,這霄明女皇心中所想的,不過是要借他們的手除掉玄束而已。
寂靜的皇城街道,空澈清冷。
曉唯漫無目的地在路邊走着,想不出自己究竟還能去找誰,如今紫玥和夏侯琰都不在皇城,就連古菀和蘇冉都遠在千里之外。
因爲持續失血的關係,曉唯一陣暈眩,摔倒在了地上。
月色漸柔,襯得天幕愈加湛藍。
湛藍?曉唯猛地想起,她還有一個人可以找。
青丘別館,顧司卓月白色衣衫舒雅慵懶。
“真是稀客啊,沒想到長公主殿下大駕光臨,司卓這小小別館可真是蓬蓽生輝!”顧司卓藍眸笑得清盈。
“顧公子,我有事相求,請你一定答應…”曉唯沒有時間跟他你來我往玩什麼言下之意,直接開門見山的,把楚杣、玄束以及迷障之門的事告訴了顧司卓。
“…殿下還真是直接,”顧司卓一邊微笑着聽完,一邊不慌不忙地在曉唯旁邊坐下喝茶,“司卓雖然非常樂意爲殿下效勞,不過些許個交換條件還是少不了的…”
“顧公子要什麼條件?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絕不推諉。”曉唯可以感覺到手腕傷口有擴大的趨勢,滲出的血液早已浸溼她整片衣袖。
“殿下此話當真?”顧司卓藍眸輕閃,眉宇微挑。
“自是當真。”
“那麼,不如就依那日你歸祖祭祀時我所言,殿下做我的入幕之賓,如何?”顧司卓一手撐着下巴,似是在欣賞曉唯的表情。
“………”不會吧,這人認真的?曉唯眉間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呵呵,司卓就知道殿下心繫玄束公子,怕是不願意的,”看着曉唯皺眉苦惱的樣子,顧司卓顯得十分開心,斜斜地倚在竹椅中,嘴角掛着“早知你會如此”的笑意,“或者如此吧,只要殿下主動獻上香吻,司卓就幫你…”
話音未落,顧司卓就覺一陣清新體香夾雜着血的氣息貼近了過來,柔軟卻有些冰冷的脣畔吻上了自己。
輕吻過後,曉唯手撐着竹椅拉開她和顧司卓的距離,眼眸澄澈,不帶一絲雜念,“顧公子,我做到了,還請你也遵守承諾。”
顧司卓靜靜盯着曉唯,忽得伸出修長手指,沾了她不停滲出的鮮血放入口中品嚐。
“…顧公子?”曉唯疑惑地望着他。
嘴角還殘留着稍許血跡的顧司卓藍眸再閃,這一次竟帶出了絲縷魔性,“…真是有趣,看在如此清甜血液的份上,我便陪你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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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障,通往魔界幻谷之門。
幻谷,顧名思義,幻化叢生之谷,終年籠罩着厚重煙霧,有嗜心之魔把守,誤入其中者,無一倖免。
玄束跨過石門,但見眼前出現一處山谷,其間岩石兀立險峻,寒風凜冽,霧氣瀰漫。
點了自己右手幾處大穴緩住疼痛,玄束取下了手上的玄鐵指環。
魔界的空氣與人間不同,這裡的每一陣風都帶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尋常人若是誤入魔界,便會無法抵抗以至被漸漸同化,淪爲魔物不可自拔。
玄束體內的至陰之氣恰好可以與之抗衡,因此多年以前他才能進入迷障之門後平安脫險。
迎面的風吹着玄束髮梢泛起漣漪,那氣息與他自身的冰冷絲絲而扣,相映生寒。
玄束深深吸了口氣走入谷中,生平頭一次感謝自己這讓人退避三舍的至陰體質。
一腳踏入濃霧,玄束便感到一股充滿殺意的視線盯住了自己,左手持起承影劍,他凝立片刻,在電光火石的剎那揮劍而出。
霧氣在寒劍略過空氣的瞬間被劈開兩半,陰暗深灰的天幕中,一魔物躍起躲避劍氣,繼而跌落。
“…嗜心魔?”玄束回劍護身,目光冷凝。
那嗜心魔物周身散發出黑氣,眼溢紅光,兩隻前爪鋒如利劍,口中獠牙尖銳無比,對着玄束髮出陣陣咆哮嘶鳴。
嗜心魔物前爪微曲,藉着踏地之力猛然衝向玄束,散發出逼人魔性。
左手畢竟不及右手靈活,玄束一躍避開以劍劈向山邊巖塊,靠落石之力阻斷嗜心魔片刻,仗着輕巧身法和嗜心魔拼起了速度。
嗜心魔體型壯碩,極具衝力卻不夠靈活,被玄束在山間繞來繞去,不過片刻便失去了耐性,一個猛衝不顧岩石攻向玄束。
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玄束虛晃一招側開身體,順勢揚起承影劍,一下斬斷了嗜心魔鋒利的右前爪。
呼嘯着劇痛的吼聲從魔物口中爆發,震得兩邊岩石紛紛崩落。
玄束手持承影劍逼近業已受傷的嗜心魔,準備一劍了斷。
嗜心魔似是忍住劇痛,紅色眼睛緊緊盯住玄束,一步步後退。
就在此時,本已疏散的霧氣復又聚起,比方纔更甚。
意識到這魔力四溢的霧氣與之前不同,玄束屏息凝神,謹慎地環顧四周。
濃霧漸漸散去,仍是方纔那天幕陰沉的谷地。
“你怎麼樣,沒事吧?”熟悉的聲音忽得響起。
玄束眉心淺蹙,左手仍握着劍柄,“…曉唯?”
“…玄束怎麼了?”曉唯一臉黑線,“你不記得我了?”
“......”玄束沉默不語。
似是猜到玄束心中有所疑慮,曉唯輕輕一笑,回身望去。
順着她的眼光,玄束看到岩石後走出一人,長髮隨着錦色衣襬紛飛,雋秀容顏掛着邪魅輕笑,眼光流轉似是爲這陰沉的空氣帶出了一絲月華。
“……子泉?”玄束眉宇緊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