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生氣?”公園路邊的長凳上, 玄束問道。
“嗯。”曉唯點了點頭,但臉上還掛着明顯的怒意。
“我想。你的父親還是愛你的,從他的言行舉止中, 我皆能感到對你的關懷……”
“愛和關懷?我從我爸爸的言行舉止中只感覺到厭煩失望, 我對他來說不過只是個包袱而已。他定是希望如果從來沒有我就好了, 這樣就不會有人擾亂他功成名就、妻賢子孝的下半生了!”
從曉唯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傷痛, 玄束伸手輕觸她的臉頰, 似是想撫平她的傷痛。
誰知,曉唯卻側臉避開,“…玄束你先走吧, 我想一個人待會。”
“曉唯,你…”
“我說了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待着!你不瞭解我的心情就不要理我!”曉唯猛得衝玄束嚷道, 方纔的餘怒傷心未消, 她本能地想要封閉起自己不讓任何人涉足。
“………”玄束好看眉宇皺了起來, 壓抑着情緒。
曉唯突然意識到自己過分了,可還在氣頭上的她只是別過頭去, 不看玄束。
“沒有勇氣去愛,所以即使再怎麼喜歡,也無法毫無保留地將心託付給別人…曉唯,這就是你不是嗎?”玄束站起身,凝視曉唯, “究竟是我不瞭解你, 還是你始終都將我擋在你心牆之外?”
蕭瑟的風吹過一絲微涼, 曉唯轉過頭來望着玄束, 他背光的身影卻透着若有似無的哀傷。
“當日我說過'願意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話語, 曉唯,從始至終, 你是否真的相信過?”玄束映照着日光的眼眸中,凝固着曉唯的身影。
擡頭定定地望着玄束,曉唯手心微握,說不出話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入冬的冷風吹動樹葉,掉落一地憂傷。
“…我真得有些累了…”心隨着曉唯的沉默而刺痛起來,玄束帶着苦澀的笑容搖搖頭,踏着一地殘葉漸行漸遠。
靜靜地坐在花園長椅上,曉唯不知過了多久纔回過神來。
天色是灰濛濛的,讓人辨不出早晚,路旁的店鋪都早早開了燈來照明。
空氣有些凜冽,曉唯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本能地四顧尋找,卻發現冷冷清清地路邊,只有她一人而已。
“沐曉唯你犯什麼傻?玄束說他累了,又怎會回來…”無法敞開真心去接受一個人的愛戀,想推開卻又捨不得放手…
思及此,曉唯不禁自嘲起來,“說不定我真應該跟着懷清上仙修成什麼神啊仙的,斷除七情六慾,免得再累人傷心……”
“哈哈,姑娘怎麼一個人坐在路邊,是誰惹你傷心了?”
姑娘?這是在什麼年代啊…曉唯轉頭看去,只見一箇中年男人滿臉猥瑣地看着自己。
“來,讓哥哥好好疼愛你一番吧…”說着就要伸手摸曉唯的臉。
曉唯此刻心裡正在不爽,衝動瞬時壓倒理性,順勢揪住中年男子的手腕伸腳將他絆倒在地,反手把他的手扭到背後,然後用膝蓋抵住他的背心穴,左手拔出匕首就抵在中年男子脖子上。
“你、你做什麼?救、救命啊…”中年男子沒想到被曉唯一下子制服,只覺背心處一陣劇痛,全身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曉唯正要說話,眼角餘光突然看到一個黑影迅速地衝過來,隨之而來的強風吹得她睜不開眼。
等風退去,被自己打趴在地的中年男子竟然一動不動地昏死過去。
“這…”曉唯迷惑不解,自己什麼都還沒做呢,怎麼這人就暈倒了?方纔的黑影再次出現,映着路邊店鋪的燈光,曉唯依稀看出那是一匹狼的輪廓。
狼?城市中怎麼會有狼?曉唯顧不得昏倒的中年男子,起身追了過去。
陰霾的天,灰暗的街道,那黑影仿若幽靈般遊走在這城市的小巷。
“喂!把錢包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一個流氓模樣的人正拿刀威脅剛剛放學的中學生。
曉唯只見那黑影猛地朝流氓衝去,穿身而過,流氓便像那中年男子一樣倒地昏迷不醒。
接下來,曉唯看着那匹狼襲擊了聚衆鬥毆的混混、企圖猥褻女子的色狼、交通肇事打算逃逸的司機等等一系列犯罪者,而隨着每一次的襲擊,那匹狼的身影都愈加清晰一分。
這匹狼怎麼跟上古神獸灋(fǎ,能辨曲直,以角觸理屈之人)一樣?曉唯滿心疑惑。
最終,那匹狼消失在了一座建築中,曉唯擡頭看去,自己竟站在虛穹天門前。
“曉唯?”絳月從路旁一輛轎車中下來,發現在門口張望的曉唯。
“絳月?你怎麼在這裡?”
“是子泉叫我來的。”
子泉?曉唯心中一跳,剛剛那匹狼不會跟子泉有關吧…
在絳月的帶領下,曉唯一路無阻地來到了虛穹天的天台之上。
天色愈加氤氳,天台上寒風如素。
子泉背對着曉唯迎風而立,悠言蒼白着面色站在一旁,此時曉唯終於清楚地看到,那匹半人高的狼通體雪白,站在子泉腳邊,深紅眼眸孤傲而威。
“曉唯,你也來了…”子泉轉身輕笑,與那匹雪狼一般的深紅眼眸溢着血色。
“子泉,悠言師兄已經告訴我長生不老之術的真相了…”看着那曾經清澈的眼睛染盡血紅,曉唯心中一陣難過。
“是嗎…如此也好,反正你終有一日會知道的。”子泉淡淡地說。
“這匹狼是?”
“彌舍,我收服的魔物,以這世間魔力爲食。”
“以魔力爲食?那它今日在街上…”
“彌舍是在吞噬那些人類身上附着的魔物,”子泉伸手輕撫雪狼彌舍的頭頂,說道:“魔物本應被封印禁足於魔界,生生世世不能離開。但如今,世間人心不古,貪婪、罪惡以及□□遍地橫流,將魔物召喚來此的,正是這罪惡的人心…”
凜冽的風颳得更加起勁,曉唯都已經能感覺到子泉上空的雲盤旋聚集,似有一個巨大的力量要在此匯聚。
這難道就是悠言所說魔力釋放的前兆?!
“悠言,絳月,一千多年了,也是要道聲永別之時了…”子泉靜靜望天,髮絲被風吹亂。
“主上,你想做什麼?”絳月傾城容顏一窒。
“翾羽,護好曉唯。”子泉說完,手心當空揚起,劇烈的閃電自天際盤旋的烏雲而降,順着他的手,將悠言和絳月絲絲纏繞。
曉唯還沒來得及疑惑子泉怎麼突然叫翾羽,就見一個人影從後方衝了過來,一個溫柔的懷抱將自己緊緊護住。
玄束?你不是說累了離開了?爲何還會…
曉唯望向玄束的眼睛,他卻別過頭不去看她。
那陣猛烈地衝擊過去後,玄束放開曉唯,小何的靈魂也從玄束身後飄出,望着前方的巨大氣場。
一直安靜不動的雪狼彌舍突然一躍衝向天空,曉唯擡頭看去,只見東面天際一團紅色火焰包裹的神獸踏雲而來。
“麒麟?!”曉唯再仔細看去,一名身穿提雲秀紋戰袍的小男孩立於麒麟之上,靈力夾雜着仙術的氣場,逼得彌舍節節後退,“薰池大人?!”
薰池神駕着麒麟落於大樓天台之上,彌舍也跟着躍下,神色警惕地盯着麒麟,護在子泉身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曉唯眼前迎接不暇地靈力交鋒讓她意識到發生了重要事件。
“…子泉方纔借閃電和魔力,解開了與悠言、絳月的血之契約。”玄束面色沉重的回答。
“什麼?!”曉唯這下明白了,但是…“解除了血之契約,那悠言和絳月不就要死了?”
“主上,”絳月撐着將要消失的身體,問道:“你終是不再需要絳月了嗎…”她守候了千年,竟還是走到了這一天…
薰池神自麒麟上飛身而下,輕輕嘆息,“女子,他是爲了你好才這麼做的…”
“…爲了我好?”
“絳月,你難道沒有發現,子泉的魔力已經再也抑制不住了嗎?”悠言席地而坐,撐着地面說道,“此刻解除契約,你我的靈魂便不會隨着他被驅逐魔界。子泉他,給了你我下一世的自由和新生啊…”
絳月愣愣地望着那幾乎融進烏雲寒風中的身影,隱忍千年的淚珠,終於一顆一顆掉了下來。
主上,這漫長的時間過後,你的心中也終於有我一份位置了嗎…下一世,能不能請上天憐憫?下一世,我還想再次遇見你啊……
絳月流着淚的笑顏在空氣中慢慢淡薄,曉唯第一次見到她笑得如此幸福,宛如清泉間凝着露珠的睡蓮。
“曉唯,”悠言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只能喚着曉唯的名字。
“師兄…”曉唯跑到他面前,隱隱欲泣。
“小師妹,答應我,即使子泉入了魔道,也不要放棄他。救他,可好?”
曉唯難過的說不出話來,只能輕輕點頭。
見曉唯答應,悠言這才放下了心,下一世的自由嗎?這麼說來,子泉,你終是原諒我了吧……
釋懷的笑容映着空氣,悠言微笑着,漸漸地終成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