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 穆簡整天待在溼地林間,擾亂那些大膽闖入之人。
而暝曦則天天和仙鶴們玩得不亦樂呼,彷彿真的變爲仙鶴中的一員。
黑衣少年初開始見了暝曦的“暴力”手段之後, 對她實是有些戒備和拘謹。然而漸漸地, 他卻被暝曦無憂無慮明亮清朗的笑顏所蠱惑, 開始被她拉着, 一起在蓮花池裡踩泥巴, 然後揮着“泥手”偷偷在仙鶴翅膀上印梅花,最後再被仙鶴們追得到處跑。
山中歲月總是說過就過,晃眼間便是五年過去。
曾經與暝曦一般高的少年, 如今已長成高過她一頭的俊美男子。
峪水之濱這片溼地也成爲了傳說一樣的神秘之地,再無人敢涉足半步。
這日, 暝曦站在水邊岩石上研究今年的蓮子是否已經可以採摘。經年累月被水沖刷的石頭又圓又滑, 暝曦稍稍一動, 就滑了下來。
緊接着突然被一個溫暖地懷抱接住,暝曦頭也不用回得就知道是誰, “呵呵,看來你的飛羽之術精進不少嘛!”
黑衣少年淺笑着摟住暝曦,然後扶她在池邊平地站好,眼眸中輕閃着光芒。
在應景的時節遭遇適合相思的畫面,旖旎蓮池水面間, 兩個人的倒影被一片浮萍泛開了漣漪層層。
“暝曦, 我們出來許久也是時候離開了。”坐在蓮池畔賞花的穆簡突然開口說道。
暝曦掐指一算, 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在人世間待了五年, “恩, 是夠久的了…”
“你要走?”黑衣少年驚訝的面容寫滿不捨。
“是該走了,再不回去估計江疑要把我的離瞀山給拆了。”暝曦想到那個總是風風火火的雨神就頭大。
黑衣少年不言不語, 只是緊緊拉住暝曦的手臂,彷彿就要這樣站成磐石。
暝曦擡頭望着黑衣少年,似乎現在才發現他已經高過自己一頭,曾經精緻的容顏如今俊美非常,“呵呵,這麼長時間,原來你也長大了…我突然想起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沒有名字,我是個棄兒。”黑衣少年眼眸中受傷的神色似是要讓繁星都爲之隕落。
暝曦靜靜地看着他,思考着什麼。然後伴着身後流水潺潺睡蓮溢香,她輕笑着開口說道:“那麼,你可願意和我一起走?”
“和你…一起走?”黑衣少年的雙眸微微閃動。
“是啊,我就住在離瞀山上。那裡雖然不及崑崙仙境般美麗,只有幾件小竹屋,時不時還有雨神光顧送來幾場暴雨,而且東邊山口還有小俊天天拿風吹我…但好歹,是個可以稱爲家的地方…”
黑衣少年嘴角脣邊的笑意越來越濃,“小俊?”
“他住在旁邊的東極山,算是我的鄰居吧…”暝曦猶豫着到底要如何形容那個一天到晚冷着臉一句話不說的大神。
“暝曦,他只是一介凡人,即使會些法術也不夠資格進入天界仙山。”穆簡皺着眉說。
“沒關係,他到離瞀山後就算是追隨我修行之人。這次我們被耍了一把,天帝總歸是要還我一個人情的,”暝曦說完,向着黑衣少年伸出手,“如何,你可願意?”
黑衣少年牽起暝曦的手,笑容揚起空氣中的清塵,“和你一起,我自是願意。”
暝曦見黑衣少年答應了,開心地說:“既然你答應了,那我就送你一份見面禮吧。”從衣袖中拿出一塊柏樹的根莖,暝曦凝起神力以指代筆,在上面刻下兩個字,然後遞給黑衣少年。
“辰芳?”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暝曦輕輕地吟唱完後,說道:“此爲人間流傳的一首祭祀天帝的詩篇樂歌。若是你不嫌棄,我就送`辰芳`二字做你的名可好?”
黑衣少年微微點頭,手中緊握着那塊柏樹之木,笑意瑩然。
離瞀山,九丘樹下。
“江疑,你就休息一下吧,我都要被你晃暈了。”一名藍衣上仙坐在石椅上喝茶,他面前男子不停地走來走去,口中還唸唸有詞,“暝曦到底把穆簡拐哪裡去了?這都五日了,緣芷你說他們會不會私奔去了?!”
藍衣上仙差點沒有把一口茶噴出來,“私奔?!虧你想得出。穆簡不是留話說他們被天帝派去人間君子國了嗎?可能是被什麼事耽擱了。”
“不可能!”江疑一掌拍在桌子上,“暝曦雖然平常可惡了點,但是有她出馬什麼事不能解決?肯定是她自己貪戀人間玩得不亦樂呼,連累穆簡也得待在凡塵。”
“江疑,你小心別拍壞了我的桌子!”暝曦和辰芳、穆簡方纔顯形在九丘樹下,就看到大脾氣的江疑差點拍壞了她的石桌。
“穆簡,你終於回來了!”江疑激動地衝過去抱住穆簡,直接無視旁邊的暝曦。
“明明你二人是雙生之神,怎麼江疑你一點都沒有穆簡的優雅氣度呢?”暝曦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你總算回來了,怎麼耽擱了五日之久?”緣芷走到暝曦身邊問道。
暝曦聽緣芷問起,連忙拉住黑衣少年辰芳來到幾人面前,“我爲大家介紹下,這是辰芳,來自人間,從今日開始和我一起在離瞀山修行。”
“有禮了,在下緣芷。”緣芷上仙禮貌地打招呼。
江疑只是擡了個頭表示知道了,繼續拉着穆簡不放。
“走吧,辰芳,我帶你去熟悉下環境。”暝曦開心地拉着辰芳走遠,絲毫沒有注意到穆簡不曾離開她半分的凝望眼神。
離瞀山的時光悠閒而愉快,辰芳很快就熟悉了一切。
紅衣的雨神江疑,總是像陣風一樣來往於他所住的符惕山和離瞀山,最近正在練習降雨之術,因此常常引得兩地陣雨不斷;
辰芳沒想到的是,安靜斯文的朝露之神穆簡竟然是江疑的雙生兄弟!那兩人從外貌到內在,可以說是沒有一點相似之處,江疑非常依賴穆簡,一兩天見不到就會來離瞀山吵着問暝曦要人,而穆簡又十分喜歡在此留宿,因此江疑也可以說成了半個離瞀山常客;
藍衣的緣芷是崑崙天界專司藥草之仙,爲人親切好說話,暝曦就經常帶着辰芳跑去他的藥圃打劫仙丹藥草,最近正在爲不見了一棵紫玉靈芝而困惑;
旁邊東極山的鄰居辰芳一直沒有見過,這位暝曦口中的“小俊”似乎不喜出門,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只是每日清晨,他都會用陣陣東風吹去離瞀山頂的烏雲,使這裡天天都能看到日出的美景。
說到日出,辰芳發現這似乎是暝曦最喜歡的一件事。每天她都會拉着自己一起,靜靜地欣賞日光初臨大地的萬丈光華。
比如現在,他就和暝曦並肩坐在九丘樹梢之上,看着日出。
“辰芳,你的離魂術練得如何了?”暝曦一邊沐浴着清晨第一縷陽光,一邊和辰芳閒話家常。
“至今我仍是無法領悟集天地以爲靈氣,物我兩忘的境界。”辰芳有些慚愧,因爲無論他如何屏息靜氣,身邊那清朗的笑顏總是出現在心中腦海。
“無妨,我以前修煉此法時總是睡着,爲此沒少被薰池罵。”暝曦說着不自覺打起了瞌睡。自從辰芳來了離瞀山,她才知道爲人之師傳授仙法數術有多累。
“薰池?也是崑崙天界之神嗎?”
“恩,是的。他曾經帶我修行,印象中已經活了好久了…”
辰芳聽了不禁一笑,活了好久了?被這些動輒幾千幾百歲的神仙們形容活了好久的天神,該是多老了…
太陽此時已經完全升起,辰芳的眼中盡是金色的餘暉,此刻的陽光明亮而溫柔,毫不吝嗇地灑向大地,像極了暝曦的笑顏。
“暝曦?”半天沒有聽到她說話,辰芳側臉望去,發現她竟是靠在樹枝上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讓暝曦靠在自己手臂中靜靜地睡去。此時此刻,辰芳臉上的溫柔可與天邊日色竟朝暉。
“這個辰…..”九丘樹下,江疑剛要出聲就被緣芷捂着嘴巴攔了下來。
“你做什麼?!”江疑被緣芷拉着蹲在草從中,不滿地小聲問道。
“暝曦從來沒有對一個人一件事保持這麼長時間的熱情,我們還是莫要擾亂爲好。”緣芷也小聲回答。
“我已經十幾天沒跟暝曦吵過架了!穆簡自從他來了離瞀山後就沒有開心過!那個半路殺出來的臭小子憑什麼一直霸着她?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江疑生氣地說。
自上古蠻荒之時開始,他和穆簡、暝曦、緣芷四個便已相知相識。千年歲月中,無論日升月落還是滄海桑田,他們都一直在一起。
一起被薰池神責罵,一起被天帝戲耍,一起爭吵,一起嬉笑…
亙古光年中,那是外人無法涉足的,只屬於他們四個的光陰年華。
緣芷長嘆一聲,“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即便是我等,也有不得不面對的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