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中笑語喧譁連綿不斷,成皇本人也顯出一派溫和親民的樣子和衆人言笑彥彥,坐在他身邊側位的丞相遊走在涼國和啓國的席位間如魚得水,下首四席也都努力的配合着這熱鬧的場面。
忽然只聽到“錚”的一聲,破箏斷絃聲突然刺入耳中,衆人禁不住都愣了愣,廳裡驀然靜了片刻,正待再要舉起杯時,琴絃切切急促的彈將起來,讓人把剛剛舉到一半的杯子擱置在了半空中,香薰瀰漫的更盛,往樂曲傳出的地方看去,只瞧見帷幔緩緩移開,一位掩着面紗穿着華麗紅色舞姬服的女子左手輕輕舉起一匹藍色綃紗,拖曳着跟着琴聲碎步走出,扯的那方藍綃越來越寬,越來越長,疾走到宴廳的另外一側。那匹藍綃也被展了開來,隨着門口的風偶爾吹過,藍綃上波紋迭起,蒙朧的好像一簾水幕。
翩然好奇看着那面藍色水幕,這一看便知道是宴會主角楚雲公主要上場了,來的倒真是巧妙,突地打斷歡笑,帶給人些許不一樣的聽覺和視覺的觸動。
當衆人都靜了下來看象那匹藍綃後,樂曲聲嘎然而止,靜滯一瞬後,鼓聲伴隨着管絃絲竹一起咚咚響起,那面藍綃被兩邊同樣紅衣的舞姬往上用力一拋,隨着漸漸變緩的鼓鳴聲徐徐的掉落下來,藍綃後,垂首俯身站着的正是那楚雲公主藍熹冉。
翩然微微有些愕然的看着熹冉一身裝束,當真是突兀極了。這會滿廳滿堂的人每個都是華衣着身,女子多是面紗掩面珠玉纏繞,而熹冉卻一身素白,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熹冉居然穿着涼啓兩國的女子服飾,獨獨的成了這滿廳上下的女兒家中唯一穿着別國衣飾的女子。一頭墨黑的長法肆意的披散開,沒有束髮也沒有帶着冗繁的頭冠,只在後面用白色絲帶淺淺的系成一縷。別樣的婉約素淨,更是別樣的顯眼。
樂聲緩緩流出,正是南方的舞曲調子,輕柔緩慢,熹冉合着樂聲緩緩的擡起了頭,一臉淡如止水的表情,輕揮衣袖開始翩翩起舞。
翩然忍不住側目看向臺上靠近主位的那兩個席位。
珏軒依舊還是那一臉溫和的笑,再看過去,卻看到驚鴻臉上錯愕的神色,第一次看到驚鴻這樣失態的表情。似乎察覺到翩然的目光,驚鴻忽然看向翩然,目光交錯間,卻是些說不清的苦悶氣息。
翩然扭過頭,心裡有些忐忑,一直沒告訴驚鴻這事,卻不知道等這宴會罷了,驚鴻會不會有所責怪,兀自看着前方發呆,只瞧着眼前衣袂飛舞,絲帶飄香,耳際隱隱纏綿樂聲。看着熹冉娉婷婀娜的舞到前方,看着熹冉巧笑倩然的紛繞長袖,看着熹冉靜如睡蓮的俏然逸退。
直到思媚輕輕推了幾下翩然,翩然自嘲的笑了笑,這一天的宴會讓自己的神魂幾次漂出了體外,當初當真不該留下的呢,一邊澀澀的笑着,一邊微微偏轉頭看向思媚。
“可以出去了,怎麼今天總是呆楞楞的?莫非不習慣這室內的香味?”思媚拉起了翩然,跟着戀風往外走去。
翩然疑惑道:“這便完了?”
思媚腳步沒停,只是回頭古怪的看了眼翩然:“真不知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心裡頭尋思些什麼呢?……唉,剛纔不是那皇帝說了麼,他帶公主去行及笄禮了,我們這會就跟着丞相隨便在這花園四處逛逛。”
“然後呢?”翩然接着問。
“然後怎樣?”思媚又古怪的看了看翩然。
“不是選夫婿麼?”翩然蹙起眉。
思媚低聲短短嘆了聲:“哎,然兒你……然兒你怎麼總是這麼一會聰明一會呆傻的,倒讓我糊塗起來了。……這選夫哪有這麼快的?方纔不過是跳了個舞,這怎麼選,何況及笄禮都還沒行完,你說你……”
翩然默默點了點頭,跟着思媚走着,到了側花園,三三兩兩相熟的人聚在一處說着話,那丞相大人帶着涼國和啓國的皇子走到一旁賞着一片綠蔥蔥的花叢,翩然和遊家姐弟站在一汪小水池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些閒散的事情。本想着這會過去和驚鴻說上幾句話,但一直找不上機會。
看着翩然總往驚鴻那邊看,思媚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掰回翩然的肩膀,無奈的看着翩然說道:“然兒,你小心點。”
翩然臉騰的燒了起來,支吾道:“我不是看他,我是在……”
“司徒太子來這並不是爲他自己娶妃的,”思媚正色道,“至於那個丞相,你也不必那麼瞧着了,說了你怕是也不懂,他是這成皇的面首。”
“面首?”翩然先是好奇的重複了下,接着一愣,“軒……他不是來娶妃?那他來此又是爲何?……”
“然兒,不是做每件事都必須得有個光明正大的原因的。”思媚微微蹲下身子,撣了撣裙上不小心沾到的飛絮,“小時候我覺得你好生聰明,越大倒越覺得你想事情真的有些太過簡單了。……也許是安親王和驚鴻他們保護你保護的太過周到,或者是當初我就瞧着有些錯了,然兒,我素來當你是親妹子般纔會說這些,只是究竟如何,只有你自己纔會曉得了,我是直性子的人,司徒太子我看着對你也算傾心一片,但許多事,也不是有了心就能做到的。……”
“我……”翩然愕然的看着似乎又變了個樣子的思媚。
思媚笑了笑,看了看一旁站着沉默的戀風,幫翩然正了正發冠,柔聲說道:“回去廳裡坐着吧,我倒是有些累的很,今天這宴會好生的無趣。……打住,然兒你莫要問我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要真想問的話,下次把我灌的再醉上一些我再細細的說給你聽好了。”
翩然跟着思媚回到廳中,陸續的衆人也都回到了廳裡,幾曲歌舞后,成皇帶着華服盛裝的熹冉再次走進了宴廳。
攜着熹冉的手端直走到主位的龍椅前,成皇含笑衝衆人道:“今日邀請各位來此一來是爲了慶祝我成國楚雲公主的及笄之禮,二來,朕也想爲朕這唯一的妹妹選一東牀。我成國女子素來地位高貴,楚雲公主的婚事朕全權由她自己擇選。朕這裡有一道題目,在座的諸位儘管作答,一會楚雲自己會收起題目。朕今日實在有些乏累,就不在此和諸位貴客把酒言歡了,諸位貴客還請自便。”
說完,竟然扶攜着身邊的那位丞相,兩人款款的走了出去。
翩然忍不住小聲衝思媚說道:“這成皇倒是好大架子,來這麼晚,走這麼早,生生撇這麼多客人在這裡,這皇帝也可以這樣麼?莫非成國當真如此強大到可以忽視涼啓兩國麼?”
思媚笑了笑:“這你就不懂了,他若一直杵在這,別的不說,大家說話的聲音都會小上幾分,更何況,成國女子再高貴,也沒到他說的那般選夫自如的地步,他退了宴席,剩下的就看這公主怎麼唱這齣戲了。”
成皇離開宴廳後,一位內監按順序把一卷絲絹發到了每個席位上坐着的男子手中,熹冉站在上面淡淡的說:“還請各位自己答題即是,一盞茶後,熹冉便收會各位收中的絹帛。”
戀風這裡也發到了一卷絹帛,翩然默默的靜坐在那裡,思媚也低頭一言不發。
“筆呢?”翩然下首席位的人先詫異的問道。
熹冉一笑,拍了拍手,又有幾位內監送上了筆墨。熹冉獨自站在龍椅前,一身繁瑣的飾物顯得她的身子單薄的似乎風一吹便會倒了下去。
不一會,又有人一一的把絹帛收了上去,熹冉衝四下微微福身,輕聲道:“各位請先歇息片刻,稍候會有晚宴奉上,熹冉先告退一步,失禮之處還請各位見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