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翩然見到了珏軒後連日拉着珏軒帶她逛臨洲城,才發現這臨洲和古臨安①差不多,不過在臨安的面積範圍上再擴大了一些,當初沒少聽說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只是自己身體素來不好,雖然那麼近,卻一次也沒去真正的遊覽過這人間天堂。這次有了機會,翩然當然是要好好的逛個遍了。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有逢君。”翩然此刻正站在聞名遐邇的西子湖上的一家畫舫上,看着一眼遼闊幽幽道。
珏軒依舊眼中只有伊人一人之色,微笑道:“我一歲便拜了卓先生爲師,後來一別近三年他才又來找我,當時涼國雪舞公主的名聲已經是傳遍了各地上下,都傳說這雪舞公主足月就能言語,我當時並不相信,以爲僅是謠傳而已,後來得到師傅證實方纔相信。再後來稍微長大些事,師傅倒是讚我文才不凡,可也就是那時,我又聽說,年僅三歲的雪舞公主詩詞歌賦名動天下,那傳來的那幾首詩詞包括那篇三歲雪舞公主所作的策論在啓國也是人人傳閱,耳熟能詳。……”
“不會吧,”翩然睜大了眼睛,忽閃忽閃,“我這麼有名?太誇張了吧。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珏軒溫柔的撫去翩然鬢邊一縷吹下來的髮絲,輕輕道:“可不是麼,這麼有名的人呢,卻真叫我能遇見了。我聽說你三歲時就熟讀了《詩經》,《尚書》,《儀禮》,《周易》,《春秋》,《論語》,《孟子》,《中庸》,《大學》這一干書籍,‘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燈更細看。’,若不是師傅言之切切的相告,我實在不能相信三歲的人能寫出這樣的東西。”
翩然覺得有些臉紅,微微垂下頭,手揉起了衣角,支吾道:“倒也不見的是呢,怎麼這你都記得呢。”
“人生若只初相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青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珏軒吟道,“然兒,三歲的你到底怎麼寫出這樣的句子呢。”
“也許……,也許當時書讀的多了,有些發昏吧。”翩然低着頭不敢擡眼看珏軒,這雖然不是照本宣科,但是也抄襲一二,她實在很是窘然。
“人生若只初相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珏軒又吟了一便,微微彎下腰,低頭看着臉略有些紅的翩然,長長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般遮住了她秋水般的明澈雙眸,看不到此刻她眼中的表情,珏軒輕輕耳語道,“然,我真的不想信呢。……”
“啊?”翩然慌忙擡起頭,卻正好對上了珏軒如此貼近的臉,翩然愣怔了片刻,這是怎麼了?他怎麼這麼近的看我?翩然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亂起來,纔想着往後退一下時,冷不防珏軒也同時直立起身子,翩然的睫毛掃過珏軒的臉頰,珏軒下巴也不小心擦過她的額頭,翩然臉一下子紅到了脖跟,心跳之快讓她忽然之間有種眩暈的感覺。
珏軒臉也微微有些發紅,手背在身後捏成拳狀,心中也亂了起來,自覺得也是不可思議,自己並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情況,怎麼心莫名跳的如此之快,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亂想,珏軒擡眼越過翩然的頭頂看着湖面,輕輕用呢喃的聲音說道:“我是真的不想信,你知道爲什麼麼?人生若只初相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青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這詩如此美,卻如此悲,也許你可以說三歲時的你只是看書成癡所以做出此作,我信這個,可我……,我希望,如果真的有那麼一日,然兒還是不要學會這種悲傷,我不想去信然兒你的心裡會真的悲傷。那樣,也許……,也許有人更痛吧。”
翩然長長吁了口氣,微微仰頭,看着珏軒乾淨的下巴,涼薄卻不乏剛毅的嘴脣,他長的確實很好看呢,十七歲的少年,清水的氣息,翩然呆呆的自言自語道:“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珏軒低頭看着翩然,見她一臉愴然神傷,心中又緊了緊,用力搖了搖頭,柔聲道:“你看我,又惹你不開心了。”
“沒有啊,我聽你說的我那麼有名,我開心着呢,”翩然嫣然一笑,“這次逃跑出來,還不知道又闖下什麼禍沒。”
“我聽說你哥哥這次拿了文武雙狀元,又被你們皇帝封了少傅,安親王世子真是不同凡響啊。”珏軒岔開話題。
“是啊,他是個厲害的人呢,”翩然嘆了口氣,“誰讓我是女子呢。巴不得下一世你爲女來我做男,當初卓文君寫出這句話的時候心情又是怎樣的呢?司馬相如據說當時剛被封爲中郎將的就由於自己覺得身份不凡,便曾經興起休妻的念頭。他派人送給卓文君的信上寫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萬’十三個大字,並要卓文君立刻回信。卓文君看了信,知道丈夫有意爲難自己,十分傷心。想著自己如此深愛對方,對方竟然忘了昔日月夜琴挑的美麗往事,就寫了那段傳承下來的詩文。我卻覺得她真的傻的很呢。若我是她就不會寫那樣的東西,什麼‘一別之後,二地懸念,只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絃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繫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讀起來真讓我更爲女子無奈啊。”
珏軒饒有興致的又上下打量了下翩然,笑了笑,問:“那若你是當年的卓文君,你又如何呢?我倒第一次聽人說起此詩的不適呢。”
“若我是卓文君,司馬相如既然已經心生他念,我又何苦來苦苦相求?”翩然臉上帶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呵,萬般無奈把郎怨?怨什麼呢?怨了又能如何呢?其實最該怨的是自己的無能爲力。我固是讀不懂她的相思情誼,可更不懂的是,爲什麼明知丈夫生了他念,妻子還要委曲求全?更不懂爲什麼男子光明正大的三妻四妾鶯鶯燕燕的花間亂尋,女子就讀着《女訓》,《女戒》一直的奉受下去,若是不小心丈夫死了或者被負心人休了,即使再遇良人也不能得人認可,還會被親人所唾棄?最不懂的就是爲什麼被流傳下的女子詩詞莫不都是傷悲之做,被人所景仰的女子其實不是所謂的那些才女,而且那些人們眼中的貞潔烈女吧?若我是那卓文君怕是也不會有流傳下來的《文君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