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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產

第一章 小產

時間倒回兩個月前,也就是鳳君華剛喪失五識的時候。彼時南陵剛剛平靜,收到消息的明月殤怔怔的坐在書房發呆,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午日的陽光漸漸落下,天色逐漸暗下來,直到酉時,黃昏的霞光將外面樹枝的陰影打在明紙窗戶上,斑斑駁駁,寂寥而單薄。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遠處宮闕深深,紅牆綠瓦高低錯落,九曲迴廊蜿蜒而下,美輪美奐而肅穆沉重。宮牆楊柳裝,碧水綠無藍。九州傾山河,乾坤誰與覆?

情劫。

這便是代價麼?

你殺了玉無垠,他卻成了你的劫。你恨他,卻依舊對他有情麼?

儘管,那並非男女之情。

當年鬆間微末涼,紅裝灼芙蕖,攪亂了一池春水,你卻依舊刻意瀟灑的轉身而去。

立場相悖,所以我此生只能與你擦肩而過分道揚鑣嗎?

門外有侍衛來報,“殿下,金凰皇太女求見。”

他怔了怔,“讓她進來吧。”

“是。”

侍衛退下,沒過一會兒就聽見腳步聲響起,凰靜芙走了進來。他依舊站在窗邊,負手而立,夕陽的霞光蔓延在這一片天地,將皇宮鍍上一片金輝色。而他便跳出了那一片五彩斑駁之景,獨成寂寥而孤獨的身影。

她慢慢走上去,“阿殤。”

他沒回頭,“要回去了麼?”

她臉色一抹苦笑,口氣卻是輕鬆的。

“看來我在這裡一點都不受歡迎啊,不然你也不會那麼着急的要趕我走了。”

明月殤終於轉過身來,擋住了光,她面前立時一暗,清水若芙蓉的面容也似打下一片暗影,而她目光如珠如水,依舊美麗而清透,那樣坦然而明朗的笑着。

他看着她,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另一張臉,想起她曾也肆無忌憚的張揚又微帶三分傲氣的笑着。紅衣飛舞,髮絲如墨,玲玲笑聲彷彿還響在耳畔,然後慢慢又被另一張臉覆蓋。同一個人,只是少了塊疤,再加之歲月的沉澱,越發美麗而炫目。也由從前的灑脫變得冷漠。

他微微有些失神,隨即目光一暗。

“靜芙。”

他乾脆坐在臨窗的小榻上,“她會好的是不是?”

凰靜芙呼吸一滯,眼神裡流露出淡淡悲切,而後笑了笑。

“是,她會好的。”

他沒擡頭,知道這問題於她而言未免太殘忍了些。

她很是坦然,看着他彷彿沒了靈魂的模樣,又不由得微微嘆息。

“阿殤,我並不是要與她爭什麼。只是,事已至此,你就算放不下,也該要試着到此爲止了。”

他嘴角上揚一抹悽然的笑,向後靠了靠,沒說話。

凰靜芙默了默,道:“阿殤,我知道或許這對你來說很難,但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她已經走了,說不定很快就會嫁給雲墨,你這樣自苦,又是何必?”

“自苦?”

他臉上又浮現濃重的悲涼,搖了搖頭。

凰靜芙握住了他的手,他手指顫了顫,卻沒有掙開。

“阿殤,我懂你的心情。”她眼神情誼毫不掩飾,坦蕩卻不輕浮。“你並沒有對不起她,就如同將來,你們各有立場,她也會對你拔劍相向。況且當年的事,你已經仁至義盡。她若知道了,也不會怪你的。”

明月殤怔怔的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眼神裡飄過一縷恍惚。

“這些年我經常在想,倘若我當年沒有去調查她,她也不會被父皇發現,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得已。當然,我也不會認識她。說不定,這輩子直到她嫁人直到我們都百年終老,都彼此只是陌生人而已。”

凰靜芙不說話,眼神微微複雜。

“可是…”明月殤又靜靜道:“你知道嗎靜芙?儘管知道我會給她帶來不幸,我卻仍舊自私的還是想要與她相識。生命如此漫長,若連一個可以放在心上珍藏的人都沒有,那我這一生,該有多寂寞?”

凰靜芙又是一滯,眼角終於忍不住酸澀。一瞬間她很想說,不,你不會寂寞,你還有我。無論生死朝夕,無論過去未來,我都會一直陪着你。然而話到嘴邊,又頓住了,慢慢吞回腹中。

有一種情感無法強求,有一種心情難以言訴。有一種愛,不分對錯。有一種緣,沒有罪孽或者救贖。還有一種等待,是長久而孤單的告白和孤涼。

亦如他,亦如、她。

“阿殤,你說的我都懂。”她說,“當生命中不曾出現那麼一個人,無論這世間如何的喧囂與繁華,你都會覺得孤獨而悲涼。即便是下一刻要死去,也不會有半點留戀和不捨。當那個人出現了,你只會祈求上天能讓你多活幾年,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也好。”

明月殤渾身一震,緩緩擡頭看着她。見她目光朦朧如秋水,淡淡的愁淡淡的哀又深深的寂寥和莫名的滿足。

一時只覺得心酸又黯然。

凰靜芙看着他,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完。

可若那個人不屬於自己,心中不止孤獨,還會痛不欲生。

可人就是那麼奇怪,即便是知道會痛,也寧可那樣痛痛快快刻骨銘心的痛一次,即便知道那是焚心裂骨,即便知道那會萬劫不復。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站了起來。

“阿殤,我是來跟你告辭的。”她抿了抿脣,低低道:“自從六皇姐死後,母皇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雲墨如今還在金凰,我不能讓歷史重演,所以我必須回去主持大局。”

他並不意外。

“嗯,什麼時候走?我去給你送行。”

她燦然一笑,搖搖頭。

“不用了,我明日就走,今天只是來告訴你一聲。”她頓了頓,“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保重!”

他擡頭看着她,沉默的點點頭。

“路上小心。”

她微笑,從容的走了出去。

明月殤還坐在小榻上,怔怔的出神。

一個多月後,她漸漸好轉。彼時他站在窗前,看着夜空中那一輪明月如彎刀,像極了她美如遠山橫波的黛眉。

努力剋制住去找她的衝動。無數次告訴自己,她身邊有云墨,她不需要他。去了,只會遭她厭煩而已。

可是接下來得到的消息讓他無比震驚。

她和雲墨居然是親兄妹?

他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難言的喜悅亦或者瞭然覺悟的悲切自嘲?

他竟然那麼清醒的知道,即便她和雲墨是兄妹,即便他們不能在一起,她仍舊不會多看他一眼。

很殘忍的事實,他卻必須接受。

他該去找她嗎?或許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心中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知道五弟將她帶走了。他心中震驚,這時暗衛來報。

“陛下知道慕容三小姐離開了雲太子,已經派了人去暗殺她。”

明月殤眼神涼薄,毫無意外之色。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看着深闕宮闈,眼神一寸寸冷了下來,擡步走了進去,還未到御書房,皇后身邊的方嬤嬤就走了過來。

“老奴參見太子殿下。”

“方嬤嬤?”明月殤挑眉,“是母后讓你來找我的麼?”

方嬤嬤點頭,“皇后娘娘聽說殿下要去御書房,便讓老奴在此等候,請殿下去鳳鑾宮一趟。”

明月殤目光微動,和善的點點頭。

“好。”

……

鳳鑾宮,皇后端端正正坐着,面色有些陰沉。

明月殤走進來,恭敬的行禮。

“兒臣參見母后。”

皇后凜然道:“你們都退下,沒有本宮的吩咐,全都不許進來。”

“是。”

兩旁伺候的宮人全都退了出去。

皇后這纔看嚮明月殤,眼神射出一抹凌厲來。

“你要去見你父皇作甚?”

明月殤微微一笑,“母后心中既然知曉,又何故明知故問?”

“胡鬧。”皇后一揮袖,茶盞鏗然落地,四分五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明月殤面色無波,“母后息怒,小心傷了身子。”

皇后猝然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素日溫婉的面容浮現幾分怒意。

“你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心思管別人?”

明月殤不說話。

皇后漸漸平復了怒氣,眼神裡有是一抹哀傷與無奈。

“殤兒,你該知道,軒兒離開這京城,是爲了你。如今你不能再惹怒你父皇了啊…”

明月軒搖搖頭,“母后,我倒是羨慕五弟,能夠不管不顧的瀟灑離開。”

皇后一滯,“你…”

明月軒目光一暗,“母后,其實五弟比我更合適做一個帝王,這一點,父皇比您看得分明。”

皇后嘴脣顫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只是五弟心性單薄,不喜這世間俗事。”明月殤道:“這些年兒臣時常在想,如果五弟先我兩年出生,那麼如今揹負着這江山使命的,便不是我,而是五弟。”

皇后踉蹌的退後兩步,眼神悲切而蒼涼。

“你…”

明月殤垂眸,低低道:“母后,您放心,兒臣不會忘記您的教導,南陵的江山是兒臣的責任,兒臣不會置之不顧。只是…”他頓了頓,神情慢慢變得堅決。

“我已爲南陵活了二十五年,如今,我想爲自己活一次。”

皇后看着他,悽然的閉了閉眼睛。

“你想做什麼?”

“母后,我不能讓父皇傷害她。”他說,“父皇已經錯了那麼多次,南陵欠她的已經夠多,我不能讓父皇繼續錯下去。”

“可是殤兒…”皇后面容苦澀而悲悽,眼神裡閃動着點點淚花。“你也不應該用你自己,去挑戰你父皇的威嚴。如今軒兒走了,他的性格我知道,向來說一不二,他這一走,八成就不會回來了。你是南陵的太子,是南陵未來的希望,你父皇不會對你如何。可是在這件事上,你父皇是不允許你干涉的,否則…”

明月殤卻道:“母后,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將來後悔。”

皇后默了默,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明月殤又笑笑,“母后,您放心,兒臣有分寸的。”他走過去,握住皇后的手,眼神黯然而真切。“您是瞭解父皇的,如今五弟已經帶她離開,父皇定然怒極,或許會抓她作爲要挾五弟回京的條件。如今她眼睛不好,又受了那麼大的刺激,根本無法自保。到時候…”

“傻孩子。”皇后嘆了口氣,“殤兒,你說的母后都懂。母后只是心疼你,她如今已經走了,便是從未將你放在心上。她的安全自有云墨操心,你又何須去趟這趟渾水?”

明月殤卻道:“母后,我只是想爲她做點什麼。”

皇后張了張嘴,想說話,明月殤卻已經打斷了她。

“母后,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他頓了頓,定定道:“母后,說實話,最初知道她和雲墨可能是兄妹,兒臣也想過或許我還有機會。但是我也知道,她早已視南陵皇族爲仇敵,且更是從未將我放在心上。我若強行將她帶走,只會讓她更恨我而已。我是想得到她,但不是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我也不想讓她繼續恨我。”

皇后悲傷而心疼的看着他,搖頭嘆息道:“這到底是怎麼了?天下女子那麼多,爲什麼你們兄弟倆人偏偏都要喜歡同一個人?”

明月殤笑笑,“這種事,誰能說得清呢?不過情不自禁罷了。”

皇后面色微暗,似想起了久遠的回憶。

“是啊,情不自禁而已。”她鬆了手,慢慢的坐了回去。“罷了,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今日我若阻了你,來日你必定會恨我。”

“母后言重。”

皇后已經揮了揮手,“你去吧。”

明月殤抱拳,“兒臣告退。”

皇后怔怔的看着他出去,眼神裡流露出悲涼和沉痛的神色。

……

明月殤出了門,迎面就撞見一張盈盈帶笑的臉。一個身穿藍色宮裝面容精緻的少女走了過來,頭上玲玲玉翠隨着她步伐的走動發出清脆的響聲。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永和公主,明月清。

“皇兄。”

“清兒?”他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明月清道:“我剛陪母后說話,結果聽說你來了,母后就把我趕出來了。”她說着就故作不滿道:“母后真偏心,有了皇兄就忘了我這個貼心的小棉襖了。”

明月軒被她逗笑了,“母后自幼就最寵你,要偏心也是偏心你,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明月清嘻嘻的笑了兩聲,然後走過去拉着他的手臂,噘着嘴撒嬌道:“皇兄,你這些日子很忙嗎?都不來後宮看我。”

明月殤點了點她的鼻頭,寵溺道:“都這麼大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粘人。趕明個兒讓母后給你選一門親事,把你嫁出去才行。”

明月清立即紅了臉,兩團胭脂色映染白皙的臉蛋,別有動人清韻之態。

“皇兄你就知道拿我打趣,不理你了。”

明月殤只是微笑,“你如今年齡不小了,早日出嫁相夫教子也好,我這是爲你好,怎麼叫拿你打趣呢?不識好人心。”

明月清立即反駁道:“什麼嘛,我才十五歲。那慕容三小姐可已經十九歲了都還沒…”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即閉上了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明月殤。見他面色微斂,倒是沒看出生氣的跡象,她才鬆了口氣,小聲道:“皇兄,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那個慕容三小姐啊?”

明月殤已經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依舊笑意從容。

“清兒,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明月清臉色一紅,有種心思被拆穿的心虛和尷尬。

“我…我只是聽說…”她咬了咬脣,聲音越發低了下去。

“聽說她和雲墨是兄妹?”明月殤自動接下她的話。

明月清低着頭,輕輕嗯了聲。

明月殤嘆息一聲,哪裡不知道這個妹妹的心思?

“清兒,聽我的話,雲墨不是你的良人,你不要把青春浪費在他身上了,否則到最後只會落得痛不欲生的下場。”

明月清眼神微暗,低低道:“皇兄,我們身爲皇室子女,儘管有世人豔羨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是不是也要註定失去很多東西?即便…即便是自己的終身幸福,也不能自己做主?”

明月殤摸了摸她的頭,語氣多了幾分憐惜。

“清兒,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得就必有失。對於雲墨,你不要抱太多的幻想與期待。且不說他早已心有所屬,即便他們是兄妹。緋兒曾經與咱們的仇怨,你現在也知道了,東越和南陵本就各有立場,如今更是結下了私仇,如何會甘休?那麼,雲墨又怎麼會眷顧於你?”

明月清俏臉一白,眼神裡流露出痛楚來。

“皇兄,我…”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看着她淚盈於睫楚楚可憐的樣子,明月殤也心生不忍,道:“清兒,聽我的話,不要再想着雲墨了,你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明月清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皇兄,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她低下了頭,聲音細如蚊蚋。“可是,我…我忘不掉。”她望向這四周宮牆,神色恍惚而悽然。

“一切源於十二年前,十二年前,父皇大壽,我就坐在母后旁邊。可是,他從未看過我一眼。”她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如水如雲。

“其實早在十二年前我就知道,他喜歡的人是慕容琉緋。”

明月殤目光微動,什麼時候,這個妹妹也有這般細膩的心思了?

明月清深吸一口氣,又苦澀道:“大概女人對這方面都比較敏感吧。十二年前,我看着他,他的目光看似遊離,卻始終落在一個人身上,就跟你每次看慕容琉緋的眼神一模一樣。我只是奇怪,她身上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你們這麼多人爲她癡迷不悔?”

明月軒不說話。

明月清回頭又對他笑了笑,眼神裡無盡落寞。

“皇兄,你急匆匆進宮是有事吧?那你先去忙吧,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

明月軒點點頭。

“好,回去早點休息,別胡思亂想。”

說罷他便掉頭去了御書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明月清才漸漸斂了笑容,轉身朝自己宮殿走去。

假山後走出一個人,粉色宮羣在風中搖曳生姿,卻是明月琴。自那天壽宴後她被禁足,好些日子不能出門,好不容易裝病讓父皇鬆了口這才解了禁足。今日不過四處走走,卻沒想到聽到了明月殤和明月清兄妹二人的對話。

南陵先祖是從馬背上得來的天下,其後代子女多少都會武功。她雖然學得不精,但相隔一段距離聽清楚他們的對話還是足夠的。大抵是明月殤覺得這不算什麼秘密,也就任由她聽了。

她望着明月清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後嘴角微勾。

“呵呵…我就說她整天神思不屬的,原來是有了心上人啊。”她忽然一頓,嘴角揚起詭異的笑光,四分狠辣六分嫉妒。

慕容琉緋,看來你的嘴的人不少嘛。

瞎了嗎?

正好!

她眯了眯眼,“走,隨本宮去看四皇妹。”

她和明月清是同年所出,不過比明月清大了一個月而已。

身邊的貼身侍女立即點頭跟了上去。

……

明月殤去了御書房,不意外的看到明月澈也在這裡。

“皇兄。”

明月澈叫了聲,他點點頭,看向上方面色不大好的明皇。

“兒臣參見父皇。”

明皇瞥他一眼,“免禮。”

“謝父皇。”

他站起來。

“這時候進宮,是有何事?”

明皇蒼老的目光滿含精銳與凌厲。

明月殤淡淡微笑,“兒臣聽說五弟去了東越,料想父皇思子情切,定然會派人去尋五弟回宮。兒臣不才,願親自去勸五弟回來,請父皇恩准。”

明皇目光閃了閃,面色更沉。

“不必了。”

他斷然否決,“這事兒朕已經安排澈兒去做了,你就留在京城,哪裡也不能去。”

從來到這裡見到明月澈,明月殤便已經知曉了父皇的用意。他微一思索,“父皇,兒臣只擔心五弟心意已決,只怕八弟一人去無法勸說他,不如兒臣一同前去…”

“不用再多說了。”明皇索性打斷他的話,索性將話挑明。“別以爲朕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無非就是擔心朕會對你的心上人不利罷了。”

明月殤沒否認。

明月澈急急道:“父皇…”

“夠了。”

明皇沉聲打斷他,忽然話音一轉。

“澈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前段時間你皇祖母…”想起姜婉英那個女人,他面色又有些不快,索性臉色還能保持鎮定,道:“你也該娶妻了。”

明月澈怔了怔。

明皇面色又和緩了些,“聽說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明月澈面色開始發紅,支支吾吾道:“兒臣…”

明皇眼神一閃,笑道:“罷了,這事兒回頭再說,你明日就去東越,將你五皇兄找回來。”

“是。”

……

出了御書房,明月軒叫住了明月澈。

“八弟。”

明月澈有些心不在焉,回頭茫然的看着他。

“三哥,有什麼事嗎?”

明月軒笑笑,“是你自己請求要去尋找五弟的嗎?”

明月澈點點頭,“是的。”

明月軒單手負立,“你想去找那位鳳含鶯姑娘?”

明月澈心事被拆穿,面色有些赧然,低頭不說話。

明月軒心中瞭然,想了想,又道:“她…如何了?”

明月澈一怔,反應過來後就知道他在問鳳君華,嘆了聲。

“她醒來後沒多久我就離開了,只知道那時她的的確確是失明瞭,行動不便,做什麼事都要人照顧。只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明月軒一眼,見他臉色雖然擔憂,但還不至於失控,便斟酌道:“她很依賴雲墨,吃飯喝藥都是雲墨親自在喂她。”

明月軒抿了抿脣,依舊沒說話,只是神情微微恍惚。

“皇兄。”

明月澈有些不忍,道:“我也沒想到她和雲墨是親兄妹,你…”

明月軒回過頭來,“八弟。”他神情慎重而請求,“我知道,父皇容不下她,但你不能傷她。”

明月澈點點頭,“皇兄,我知道的,便是鶯鶯,也不許我對她不利。我這次之所以聽從父皇的旨意去尋五哥,其實…其實是我想見鶯鶯。”他抿了抿脣,“皇兄,如果可能,或許…我以後…應該不會回來了。”

明月軒微驚,隨即瞭然。

“你想好了?”

“嗯。”明月軒說,“如果鶯鶯願意,我想帶她離開,只是…”

“因爲雲裔?”

明月澈目光黯然,“他們雖然總是拌嘴爭吵,但我看得出來,鶯鶯對他不一樣。”

明月殤負手看向遠方,久久嘆息。

“八弟,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

明月澈低頭不說話。

“罷了。”明月殤道:“你去吧。”

他拍拍明月澈的肩,“我走了,你自己多小心。”

彼時鳳君華和明月軒已經出了東越帝都。

一個多月後,天翻地轉。明月澈回來了,身邊跟着鳳含鶯,他身上有傷,然而看着身邊的佳人,卻是一臉的喜悅。沒有帶回明月軒,明皇似乎也並不生氣,並且封了明月澈爲寧王,賜寧王府,鳳含鶯便住進了寧王府。大家都說,未來的寧王妃,非她莫屬。甚至宮裡的三公主明月琴以及永和公主明月清,都與她關係甚好,頻頻往寧王府探望。

而云裔,還在西秦聯合沐輕寒同孝貞皇后和瑞寧公主沐清慈周旋。聽到這個消息後,面色十分陰沉的一掌擊碎了八寶檀木圓桌。

至於顏家,從那次刺殺過後,顏如玉又消失了,似乎那不過只是一個短暫的插曲而已。

顏諾從密室裡出來,立即去尋找鳳君華。

同時,鳳君華和雲墨相遇。

半個月後,雪山山腳,一座破廟中。雲墨負手而立站在門口,目光穿過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看向遠方,目光沉凝而悠遠。天機子站在他旁邊,神色嘆息而漠然。

“師父,這就是您說的三年之約麼?”

天機子沒回答,只是道:“自從樑王府傾覆以後,你母后便鬱結於心。她雖是明事理的女子,但孟家總歸都是她的親人,她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處之泰然的。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雲墨神色沒多大變化,道:“她是一個好母親,也是一個好妻子,更是一個好女兒。只是…”他微微側頭,看了眼睡在地上的鳳君華,眼神幾分歉疚。

“要委屈青鸞了。”

皇后薨逝,國喪三年,不可大婚。

“你們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實,一個大婚的形勢而已,日後補辦也無妨,她會理解的。”

雲墨笑了下,“師父您不怪徒兒委屈了您的女兒就好。”

天機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微一暗。

“只要你真心待她,比什麼都重要。”他又看了眼還在沉睡的鳳君華,不由得輕責道:“睡得這麼熟,想來昨晚定然沒睡好。”

雲墨輕咳一聲,面色微微尷尬和迥然。

“所以徒兒今早纔像師父請罪。”

這小子,臉皮倒是厚得很。

“這雨怕是會下一夜,只有明日再趕路了。”

孟皇后病情加重並非偶然,她雖然心有鬱結,但之前雲墨給她看診過,已經好了一些,不過短短一個多月而已,斷然不可能會如此嚴重。

火堆旁,鳳君華靠在雲墨肩上。

“孟老?”她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個人是孟月眉的祖父,蹙眉道:“他不是去禾州了嗎?怎麼突然就死了?”

“是明月殤。”

雲墨神色淡淡,“一個月前,他派人刺殺孟家所有餘孽。母后聽聞後驚痛交加,病情纔會惡化。”

鳳君華臉色有些沉,冷笑道:“他這是釜底抽薪?”

雲墨往火堆裡添了柴火,淡淡道:“或許他只是順便。”

“嗯?”

火光映照,他眉目精緻而淡然,彷彿只是說着很平淡的一件事一般。

“孟老知道孟月眉將還魂珠盜走了,很是生氣,原本想派人將她抓回去,後來又知道她死了,還魂珠落在了你手上,便勢必要奪回來,遂派人暗殺你。那時候你失明,怕讓你煩心。這些事情我都沒告訴你。”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漫不經心道:“後來你離開東越後,他再一次動手。”

他側頭看着她,“之後我找到你,重傷昏迷,原本這是他最好的時機。卻被明月殤洞察了先機,直接派人去了禾州攔截,在殺手刺殺你之前,已經被明月殤的人斬草除根。”

鳳君華有些愕然,敢情明月殤還救了她一命?也或者,他是一舉兩得。讓她欠他一個人情,又藉着孟鳴成之死刺激孟皇后病情惡化而薨,屆時她便不能順利嫁給雲墨。

至少,三年內不可以。

怪不得她爹會先一步讓他們拜堂成親,原來如此。

最關鍵的是,明月殤明明擺了她一道,她還不能怪人家,好歹他是爲了救她。

“不過母后的病情絕對不止這麼簡單。”

雲墨眼神微深,有一種看不透的莫測和晦暗。

“嗯?什麼意思?”

“母后被人下了術。”

“術?”

鳳君華先是愕然,隨即目光微縮,漸漸冷凝起來。

“對。”

雲墨道:“以親近之人的血液爲媒介下的術法,若本身就有疾病,只需稍微受一點刺激就會發作,性命不保。這種術法很難解,程序又多,不能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圖之。我之前已經幫母后穩定病情,卻不想會突生變故,以至於…”

鳳君華目光一暗,道:“術法不是已經隨着北方蚩尤族的滅亡而絕跡了嗎?怎麼還會有人懂得這種陰邪之法?”

雲墨輕輕的笑了,眼神卻微微的冷。

“世上一切正法邪道都逃不過玉晶宮的神閣。”

“又是玉晶宮。”鳳君華心中有些氣悶,忽然想起那天孟月眉,她臨死的時候嘴角詭異的笑容。又想起孟月眉曾經利用隱身術和玉晶宮的易容術給雲墨下了焚火幻情,會不會…

她看向雲墨,他眼神沉寂,微微的暗也淡淡的蕭索。

“是我忽略了。”

“嗯?”

鳳君華歪頭看着他,目光不解。

雲墨苦笑,“這種術法對自身消耗太強,幾乎要付出生命以及血親的代價,甚至永不超生。孟月眉向來自私,即便出於報復,不可能對自己下這麼重的反噬術法。”

火光映照着他的臉,他眉目越發清晰而炫目。

“那天我們離開東越後,顏如玉將她帶走,取了她的血入宮給母后下術。原本宮裡暗衛重重,況且有長羽衛把守,母后本身也武功高強,她不會得逞的。只是沒想到那時父皇正在調查你的身世,所以才疏忽了…”

他話到此沒有再說下去,身世的誤會是他們心裡共同的傷疤。他爲此痛苦掙扎,她爲此絕望出走,他們都爲此險些命喪黃泉。

鳳君華靠在他肩膀上,眼神微微黯然,卻也沒說什麼。

因果循環有始有終,有時候以爲那些誤會只是老天爺給你開了個玩笑,然而轉角卻發現那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子歸…”

她突然開口,“以後咱們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他心思一動,忽然笑了,低頭看着她。

“好像…每次都是某人任性甚至出走,嗯?”

最後一個字發出,似乎微微惱怒又低低嘆息。

鳳君華自知理虧,聲音弱了下去,

“好吧,從前是我錯了,以後絕不再犯,行嗎?”

他滿意的笑了,伸手攬過她的腰,在她脣上輕啄了下。

“記住這句話,不許反悔。”

“嗯…”忽然想起魅顏和魎佑還在旁邊,臉色立時紅了,眼角餘光瞥過去,卻發現那兩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她愣了一下,然後看向門口,魅顏魎佑還有天機子都靜靜的站着,似乎是怕打擾他們一樣。

“不許分心。”

不滿意懷中佳人將目光投向別處,他低頭在她脣上咬了一口,換來她一聲低吟,而後又立即閉上嘴巴,嗔道:“別鬧,他們都看着呢。”

雲墨頓了頓,有些意興闌珊的放開了她,而後面色又有些沉重起來。

鳳君華知道他是想着皇后的病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沉默不語。

……

北方的天氣向來比較冷,不過才十月,都冷如寒冬臘月。

西秦皇宮圍繞在冷風中,顯得估計而蕭條。宮闈城牆上,雲裔負手而立,衣袍獵獵如風,眺望遠處的目光悠然而悵惘。身後又細細聲靠近,他知道是誰,沒有回頭,神色卻冷了幾分。

“裔世子。”

輕柔而溫婉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幾分雍容大度的舒雅和小女兒的羞澀。

雲裔還是沒回頭,甚至十分厭煩她的靠近,索性掉頭就走。

“你就那麼討厭我?”

沐清慈咬了咬脣,悲憤而哀怨的看着他的背影。

雲裔腳步不停,對於這樣一個心機深沉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連自己清白都可以不顧的女人,他能有什麼好感?

“雲裔。”

沐清慈氣結,咬着脣低吼了一聲。她慢慢擡起頭,再也維持不了平日裡的端莊溫柔之態。

“她到底有什麼好?”她眼神裡滿滿憤怒,又勾起多年舊恨而發的深沉嫉妒,隱約幾分意味深長和嘲諷。“還是,只因爲她長得像…”

“閉嘴。”

雲裔忽然回頭怒吼一聲,她立時閉上了嘴巴,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記憶中,他從來都是風流俊逸而瀟灑若狂的男子。唯一一次看見他發怒,是那一年,他出使西秦。她爲他所動,想盡辦法想要留住他,最後卻遭到他無情的拒絕和憎惡。從此,再不見君顏帶笑,滿面春風得意。留下的,只是冷漠的眼神和決然的背影。

她心中一痛,仍舊不甘。

“我腹中已有你的胎兒,你若不想身敗名裂,就必須對我負責。”

雲裔笑了,不是那種肆意風流的笑,也不是在敵人面前那樣無情冷酷的冷笑,更不是在女人面前那種看似溫柔實則疏離的笑。而是一種微帶幾分憐憫和不屑的笑。

“沐清慈,知道嗎?你真可憐。”

沐清慈咬牙,“你…”

雲裔忽然身形一閃,眼神飄過她身後某個方向,嘴角彎出詭異的笑。

“你當真想嫁給我?”

沐清慈有點訝異於他突然起來的轉變,甚至沒發現她身邊的芷雲身子僵硬得有些不正常。

“你…”她眼神迷茫,更多的卻是警惕,想要後退,雲裔卻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然後微微用力就將她攬入了懷中,低頭望着她的眼神竟然含着幾分溫柔和幽暗。

沐清慈心中一跳,有些喜悅,卻也更加疑惑。

“裔世子…”

下一刻,她渾身一僵就要後退,因爲雲裔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上。還不到三個月,胎兒還未顯形。然而沐清慈卻害怕他會傷害自己的孩子而渾身緊繃,他卻低低道:“這孩子真是可憐,有一個自私自利又滿心骯髒的母親。”

沐清慈眼眶慢慢睜大,憤怒和痛楚交錯而過。

“雲裔,你…”

雲裔嗤笑一聲,攬着她的手卻沒放,他低頭對她說話的姿勢溫柔而曖昧,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對情侶在耳鬢廝磨纏綿悱惻的說着悄悄話。

由於懷孕,而且這事兒遭到質疑,所以沐清慈這段時間幾乎沒出自己寢宮半步。再加上這裡是皇宮,到處都是守衛,她出門也不會帶暗衛。這個地方宮人比較少,侍衛也都站在不遠處,眼觀鼻鼻觀心,默默不語。

沐清慈動不了,只是臉色越來越白。雲裔在她耳邊說,“我聽說有一種方法,可以在胎兒未出生便能通過血型驗證親生父母。你說,如果我取了你腹中胎兒的血,是不是就能還我清白了?”

沐清慈臉色剎那慘白,用力掙脫。

“你…你不可以這樣,你…”

雲裔仍舊在笑,“知道那天晚上在我房裡的那個人是誰嗎?”

沐清慈悠然睜大了眼睛,忽然渾身都開始發抖,顫巍巍的說不出話來。

“你…你…”

她終於明白了,原來那天晚上是他刻意安排的。她之前一直奇怪,他那麼討厭她,怎麼會允許她晚上入他的房間?何況,是在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過後,他更是厭惡她的接近。只是彼時她心中着急而不安,只想着與他生米煮成熟飯以後他便再不能推卸責任。沒想到,他早已洞察了她的心思,所以故意設計於他。

雲裔眼神冰寒,面容卻依舊帶着笑意。

“你很聰明,可惜沒把你的聰明用在點子上,所以註定只能自取其辱。”他聲音一點點的冷下來,眼神裡再次覆滿了憎惡。

“沐清慈,不得不說,我很佩服你。爲了託我下水,不惜自毀名聲。當年這種手段還沒用夠嗎?竟然還會蠢得再用第二次。你母后當年是怎麼一步步算計自己的姐姐失寵取而代之的,你怎麼就沒有學會她的一分心機呢?還是,你當真以爲這西秦的天下,是屬於盧家的?”

沐清慈渾身顫抖得更厲害,她想大喊,卻喊不出來,因爲雲裔早已點了她的啞穴。她後悔了,今天她就不該來見他。他該一直呆在自己的寢宮裡,反正事已至此,他逃不掉。她更後悔,爲什麼出門不帶暗衛?爲什麼要落入他手中?

“你以爲和人私通懷上孽種就可以栽贓在我頭上了嗎?呵呵,不得不說,你不是一般的蠢。”雲裔又在笑,另一隻手還十分溫柔的挑起她精緻的下巴,讓她對上他冰寒密佈的眼。

“你今天來這裡,是不是算計着想要我‘不小心’推倒你順便就把孩子給流掉好證明我是不想負責任而故意所爲?屆時你父皇會震怒的把我抓起來。你就會可憐兮兮的求情,到時候爲了東越和西秦的安定,你父皇就會逼着我娶你。而沒了這個孩子,將來也無法滴血認親,我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沐清慈面色已經蒼白得毫無血色,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好可怕。

“你不能無緣無故的流掉這個孩子,因爲那隻會證明你心虛。唯一的辦法,就是借我之手,既能達到你的目的,還能讓我百口莫辯。不得不說,這一點,你還是很聰明的。可惜…”

他忽然放開她,她踉蹌的退後兩步,靠在芷雲身上,這才發現芷雲早已渾身僵硬的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而兩旁的侍衛,對此視若無睹。

她心中驚駭,隱約意識到什麼,不斷的後退。

“你要幹什麼…”

雲裔笑得很溫柔,“你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麼?那我就做做好事,幫你解決了他吧,反正留着,也是你們皇室的恥辱。”

沐清慈瞳孔悠然睜大,“不——”

她很清楚,這個時候如果雲裔殺了她的孩子,那麼她自己也活不了。她隱約覺得,今天自己掉進了他設計好的陷阱。按照她之前的安排,此時她早已激怒雲裔推倒她,而她正好落胎,也會有人聞訊而來,斷定雲裔爲了逃避責任而殺害自己的親生骨肉。到時他便理虧,東越必定要給個說法。

可是這麼久了,連這裡的守衛都沒有動,更別說她的人了,只怕早已被人滅口或者抓起來了吧。

她心中一陣陣發冷,哆嗦着說不出話來,眼中已經覆上了絕望。

“雲裔,你不可以這麼對我,不可以…”

雲裔負手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她不斷顫抖驚惶的模樣,眼神不屑而厭憎。

“對於一個曾對我下過宮廷媚情散的女人來說,你覺得我應該如何對你才合適?”

沐清慈面色又是一白,眼神裡閃過羞憤和不甘。那年他要走,她約他於月上柳梢頭,妄圖以美色留住他,卻不想被他識破,將她狠狠羞辱了一番決然離去。自那以後,便視她爲洪水猛獸,甚至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雲裔忽然又笑起來了,“知道你母后現在在做什麼嗎?”

沐清慈面無血色,“你…”她忽然聲音拔高,仍舊有着掩飾不了的驚恐。

“你對我母后做了什麼?”

“不是我對她做了什麼,而是…”他笑得溫柔,“你出門前喝得那碗放了墮胎藥的燕窩,不小心送到了你母后的宮裡。如今只怕…”

沐清慈臉色灰白,眼神裡被驚恐和絕望覆蓋,不斷的搖頭。

“不…不會的,怎麼可能…”

雲墨這次沒笑了,十分冷淡的看着她。

“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你那個姦夫已經被我抓了起來。他聽說你爲他懷了孩子,十分高興…”

“不。”這一句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沐清慈終於崩潰了。“他已經死了,他已經夠…”她忽然頓住,目光一寸寸睜大,不可置信而驚恐的看着瞭然微笑後退兩步的雲裔,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身後傳來一個蒼老而憤怒的聲音,“孽女——”

沐清慈陡然已經,剎那回頭,卻見轉角處,站着一大羣人,華美宮羣面容溫婉精緻的柔妃扶着明黃龍袍面容冷厲而憤怒西秦皇,身邊,還有一臉漠然的沐輕寒。

“父皇…”

沐清慈癱軟的倒在了地上,面色慘白如雪。

雲裔依舊冷淡的站在原地,波瀾不驚的拱了拱手。

“雲裔見過陛下。”

西秦皇尚且還在震怒中,見到雲裔,便想起剛纔沐清慈說的話,心中更是怒恨交加,顫抖的指着沐清慈。

“你…你竟然…”

沐清慈知道自己完了,剛纔那句話一出口,便等於承認了她的確偷人,而腹中孩子也根本不是雲裔的。苦心孤詣設計的一切,在此刻,煙消雲散。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

“父皇,您聽女兒說,不是那樣的,不是…”

當初就是爲了擔心事情敗露,所以她在得知自己懷孕後就將那男人給殺了,或許也是因爲心虛,再加上剛纔被雲裔說的那些話所震撼,以至於在他提起那個人的時候,她纔會尤爲的恐慌而自露馬腳。

她怎麼就那麼大意?明明知道這個男人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玩世不恭,爲何還會中計?

“閉嘴!”

西秦皇憤怒的打斷她的話。

沐輕寒卻突然開口了,“芷雲,既然公主不服氣,那麼就由你來說吧。”

他一句話說完,不止西秦皇驚訝,沐清慈更是驚得瞪大了眼睛。雲裔卻已經隨手一點,芷雲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面容卻是十分冷靜。

“是,奴婢說,公主腹中的胎兒並不是裔世子的,裔世子並未曾與公主做出苟且之事。公主腹中胎兒,乃是公主身邊的一個暗衛,後來被公主殺人滅口。”

“住口,你這個賤婢,你給我住口…”

沐清慈完全崩潰了,她沒想到自己身邊的貼身宮女居然背叛了她。氣得面容猙獰而恐怖,往日溫柔之態全無,她撲過去想要掐死芷雲。雲裔卻一揮袖將她隔開,芷雲繼續說着。

“公主之前在南陵的時候與慕容琉仙有過交往,並在慕容琉仙死後接收了她的暗衛,一個月前,公主派那些暗衛去刺殺鳳含鶯姑娘,也就是裔世子的心上人。重創了南陵八皇子,誣陷是裔世子做的,以至於將鳳姑娘逼走…”

“你說謊,你給我閉嘴…”

沐清慈倒在地上,猙獰的大吼。

“奴婢沒有說謊。”

芷雲忽然擡頭,從懷裡掏出一塊銀白色的玉佩,那玉佩毫無雜質,一看就價值非凡。

“這是公主那天趁慕容琉仙不備從她身上盜取的玉佩,陛下可以查證。”

沐輕寒一招手那玉佩就落到了自己手中,他將玉佩遞給西秦皇。

“父皇,這的確是義妹的貼身玉佩。”他說,“當年因爲天女之故,南陵明皇賜義妹爲太子妃。爲表恩寵,更是賜予皇室子女才佩戴的龍紋玉佩,並且在這上面刻上了她的名字。姜太后素來極爲寵她,讓明皇給予了她比皇室子女應該配有更多的暗衛數量,便是以這玉佩召喚。”

西秦皇將那玉佩翻過來,上面確確實實刻着一個‘仙’字。

人證物證在手,沐清慈辯無可辯。

她臉色死灰,不斷的搖頭。

“不…不可能…”

西秦皇憤怒的將那玉佩砸過去,價值連城的玉佩頓時四分五裂,甚至有碎片濺到她身上,微微的痛喚回了她的神智,她擡頭,卻對上西秦皇更加暴怒的雙眼。

“父皇…”

“閉嘴。”

西秦皇冷聲喝道:“來人,把這孽女給朕抓起來,關進大牢——”

他話還未說完,又有宮人匆匆來報。

“陛下,皇后娘娘小產了。”

沐清慈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西秦皇倒是沒多大表情,而是冷淡道:“國師呢?”

“父皇。”沐輕寒這個時候雲淡風輕的開口了,“兒臣剛剛正準備告訴您,國師被查出結黨營私豢養私兵,兒臣已經讓兵部尚書帶兵去搜查。”

西秦皇眼神深邃,“搜查出什麼?”

正在這時,又有侍衛來報。

“陛下,國師方纔急匆匆進宮,說有要事稟奏。”

西秦皇冷哼一聲,忽然眼神一凜,看向暈倒在地的沐清慈。她身下暈開了鮮血,逐漸蔓延在雲裔腳邊,像一個血紅色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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