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報了警，警察還派人找了一條打撈船，拐角往北十公里，耗費十餘天打撈三四遍，依然沒找到。
運河水是向北流的，南水北調工程。
警察放棄後，航林的父母帶了一書包的饅頭開始沿着河邊往北走，一直走到京城也沒有找到，兩人也瘦了整整一圈。
“現在他們還好嗎？”航林問。
“你媽天天在家哭，本來就瘦了那麼多，現在更瘦了，你爸也是，而且抽菸越來越兇，田裡的活也不顧了，總是吵架。”小旭說着，眼淚也流了下來。
雷子說：“自那以後，家裡人也不讓我和旭哥到運河邊來了，天天盯着，出門就問去哪，最近一段時間問的不是那麼多了，我和旭哥就商量着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今天是第四回。”
“嗯，剛纔我們看到水裡有人影，他還以爲是鬼影子，要跑，虧我拉着沒讓他跑了，不然你得光着腚往家走了。”
航林笑着捏了捏小旭的後背，還是那個小旭，雷子也還是那個雷子，看看現在的天氣，應該是也沿着正常的時間軌跡在走，玉米地的玉米已經該收了，大玉米棒子鼓鼓的，要豐收的好兆頭。
他們進了村，村口一個傻子在溜達，十七八歲的樣子，腿上有毛病，右腿彎曲成了S型，走路看着都要摔倒。
右手還是嬰兒的樣子，完全沒有生長，口眼歪斜淌着口水。
“這是咱村的嗎？”航林從沒記得村裡有這麼一號人。
“是啊，這傻子天天在村子西頭晃悠，好多年了，好像跟咱們差不多大。”小旭回答着。
航林好奇的去看了一眼，卻發現那眉宇如此的熟悉，再仔細一看，那五官雖然有些扭曲，可，這個人他是認識的。
這，不是小華嗎？
“旭哥，他的名字叫什麼？”航林問。
“誰知道啊，從小就管他叫傻子，全村人都這麼叫，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航林哦了一聲，腦子更亂了。
他也感覺到，這個似乎熟悉的世界，又有了一絲陌生，而且他也已經確定，這裡，仍然不是他的世界。
村子裡有人在門外的路上聊着天，小旭和雷子打着招呼，叔伯嬸子們笑呵呵的開着玩笑，問他們又去那裡偷瓜摸棗了，兩人只是笑着，不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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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看到後座上的航林，都是愣住了，跟在他們自行車的後面往航林家裡走。
村裡人都是這樣的，當全村無事的時候，嗑瓜子侃大山總得找點事出來，可一旦有誰家出了事，村子裡的人家馬上就成了一家人，出手幫忙，無一人往後縮。
航林失蹤就是這樣，全村人不顧家裡的農忙，跟着去河裡撈人，沒撈到人，村裡的老太太結隊的到家裡安慰他的母親。
突然見到航林回來了，又結隊的唸叨着，去航林家裡問候。
暖是暖的，也是亂的。
小旭蹬着自行車一直到了院子裡。
高聲喊道：“叔，航林回來了！”
屋門口跑出來一個倩麗的身影，瘦弱的身軀，已經呆了，滿眼含着淚水。
航林的父親從屋裡跑出來，見到兒子回來，整個人都傻了，一屁股坐在院子裡，黢黑的臉上啪嗒啪嗒的掉起了淚。
“哥，你上哪去了？”那女孩十三四歲的樣子，跑到航林跟前，哇的一聲哭了。
小旭和雷子估計是怕捱揍，推着車跑了，但是院裡的人卻越來越多。
母親聽到院子裡的聲音，出門看了一眼，木訥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光芒，可她沒有哭，在門口拿出一把掃地笤帚，拉着航林的胳膊又打又罵，手底下一點沒有留情，使足了勁。
可是，她還是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航林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母親，笤帚打在身上像是帶刺的鞭子一樣，生疼，可是他不敢躲，任由母親打。
他自己的嗓子也哭啞了。
那個小女孩跪在地上哀求母親住手，滿院子的鄰居上前來拉着她。
一家人都在哭，來勸架的鄰居也有人開始偷偷抹着眼淚。這一家人的悽苦，讓所有人淚目。
小旭和雷子帶着自家的大人也來了，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七手八腳的拉着。
當止住了暴力，坐回屋子，衆人卻發現他母親的手腕，因用力過猛，骨折了。
這是航林第一次見到一個肯下死手打他的母親。
父親和二叔帶着母親去了縣醫院，航林知道這種骨傷是需要打石膏的，可能沒有那麼快回來，父母離開以後，他叫小旭和雷子過來陪着自己。
太長時間不見了，航林一想起那半年的孤獨時光就哭個不停，小旭和雷子輪番的哄着，問他這兩個月去了哪裡。
他把事實告訴了兩人。
可是這種事情，他們怎麼可能相信呢？
下午四點多，旭哥把家裡最後的六個雞蛋煮了溏心蛋。
小旭和雷子一人一個，航林和妹妹一人兩個，可是妹妹乖巧的只肯吃一個，那自己的那一個給了他。
“你連小雅都不認識了？”小旭敲着他的腦袋問。
“旭哥，就像我開始問你們的，你們也不認識小華，但是我們四個是最好的朋友。”
小旭搖着頭想不起來小華究竟是誰，雷子也搖頭說着不知。
航林嘆了口氣：“這件事我只告訴你們，你們千萬不要告訴村裡任何一個大人，沒人信的，事情發生在我和小華身上以後，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被人認爲是中了邪，後來小華去當兵了，不然我也不可能一個人回到這裡。”
航林感覺，事情還是和自己預感的有些不一樣。
這一次他並不是和這個世界的自己做了交換，這裡的航林消失了，消失在運河裡，可是去了哪，根本不是他曾經所在的地方。
他離開了那裡，那裡的父母恐怕也要遭受一次失去兒子的打擊了，說不定也會像這裡的父母一樣，去運河打撈，沿着運河一路走到京城的尋找，哭紅了眼睛，瘦好幾圈......
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航林再次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突然多了一個妹妹，可是在他的記憶裡，從來都沒有過妹妹，小雅是別人的妹妹，說不定，那個失去妹妹的航林此時也正在某個地方痛苦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