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把母親摁在牀上,奪過了她手中的笤帚,埋怨了幾句,把航林扶了起來。
“別害怕,有什麼就說什麼,你倆這些天發生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大伯母就是擔心你們,別介意啊!”
航林重新坐好,吞了一口唾沫,嚴肅的說着他們那一天的所有細節,不敢遺漏絲毫。
等他說完,小旭母親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焦躁,幽怨,痛苦,不甘,後悔,似乎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玉蓮摟着母親也一起嗚嗚哭了。
兩人不知所措,小華拉了拉航林的胳膊:“咱們還是走吧,我覺的這回又鬧大了!”
“走什麼走?我什麼都說了,她們還什麼都沒說呢?”
航林猶豫着,他感覺到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可是兩人現在卻哭成這個樣子,要想問出點什麼來,恐怕還真有些困難。
只是好不容易到了這一步,就這麼離開實在是太可惜了。
“別扯淡了,一會你大伯回來,不揍你一頓就不錯了,什麼真相?就讓他過去吧,別問了!”
小華拉着航林往外走,航林見兩人哭的稀里嘩啦,大伯母又一陣陣的抽搐,似乎都有點癲狂了,也心下不忍,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跟着小華離開了。
可是他沒想到,第二天,小旭母親還是找到了他們家,把這件事告訴了航林和小華的父母。
航林放學後,父親正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楊木棍子站在門口,嚇的航林遠遠的站着不敢回家。
父親追他,他就跑,父親停下,他也停,直到動靜鬧大了,很多鄰居出來勸,父親才罵罵咧咧的回了家。
他晚飯也沒吃,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了東屋。
母親埋怨着父親:“你看你,孩子沒還恢復過來,你又整這一出!”
“是,是還沒恢復過來,那就能大晚上的去問嫂子這個事?這不揭人家傷疤嗎?”
母親嘆了口氣:“唉,這麼說,還真是碰到不乾淨的東西了,嫂子家那個兒子都沒了這麼多年了,村裡稍微年輕點的就不知道這個事,你說這倆孩子是在哪聽來的?”
“你沒聽嫂子說嗎?還有個誰,老雷家的兒子?四個人一起去運河游泳了,不說別的,敢去運河游泳,就得揍他一頓,裡邊淹死多少孩子了?不得讓他長點記性?”
“唉唉,你別又急啊,動不動就打,這麼粗的棍子,你是想把他打死啊?”見他點燃了煙,母親繼續說:“一會我給孩子端點飯過去,跟他聊聊,小旭的事咱們知道,你哪天打聽打聽老雷家是怎麼回事,沒聽說他家死過兒子啊?”
“行......”
談話聲逐漸消失,航林用毯子矇住了頭。
片刻後,門外傳來敲門聲,母親在門外輕聲喊道:“兒子,吃點飯吧?”
聽母親語氣平靜,航林打開了門。
母親把半盤肉炒茄子放在他的書桌上,盤子裡放着兩個饅頭,熱氣騰騰。
十四五歲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航林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拿起一個饅頭就咬了一口。
母親坐在牀邊,一改往日的嚴厲,滿是慈愛的問道:“航林啊,有個事我想問問你,你好好跟我說行不?”
航林點點頭:“行,只要您不覺的我是神經病,讓我說什麼都行,但是我有個條件,媽您也得答應我。”
“你這孩子,怎麼能是神經病呢,瞎說什麼?”
航林嘿嘿笑着,起身對着盤子一陣扒拉,三下五除二吃光了兩個饅頭和半盤菜,一抹嘴坐回母親身邊。
“媽,那您跟我說說小旭的事唄?”
母親臉色一冷,航林頓是感覺全身汗毛倒立。
又觸到老虎屁股了?
正當他想要放棄的時候,母親卻嘆了口氣,神色盡是悲涼。
“說說吧,這麼多年了,不知道咋就讓你撞上了?”
母親幽怨又關切的摸着航林的臉龐,看了一眼窗外,記憶如同時光倒轉一般,一絲絲重新凝聚一起。
“那一年,你三歲,小旭四歲,你們經常在一起玩,可能已經不記得了吧?”
航林點了點頭,關於小時候,他對旭哥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那也是夏天,你大伯出去打工,日工,當天就回來的那種,晚上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在哪買了一塊醬驢肉,小旭吵着要吃,你大伯母就給切了一小塊,剩下的就放在砧板上出去做飯了。”
“這小旭呢,吃了一塊沒吃夠,就又去拿,悄麼聲的一個人把那一塊醬驢肉都給吃了,據你大伯說,那一塊得有一斤半吧,等你大伯母發現的時候,小旭正在炕上打滾,嘴裡喊着肚子疼......”
“你大伯母慌了神,想着趕緊帶孩子去醫院吧,可是孩子不讓碰,一碰就哭的厲害,身上的汗,那是一茬接一茬,你大伯母沒辦法,就讓你大伯去請了個大夫回來......”
“哎呀,你大伯也真是的,直接就在隔壁村子找了個赤腳醫生來,醫生到這一看,就說是胃積食,給開了點下火的藥,說拉出來就好了。大人也就這麼信了,夜裡灌了藥,好不容易哄睡了,結果半夜開始發燒,你大伯和大伯母這才急了,到處找人幫忙,要送孩子去醫院......”
母親又嘆了口氣,臉上盡是苦澀。
“後來呢?”航林問。
“後來,哪還有什麼後來?半路上孩子就沒氣了,那肚子硬的,跟塞了一堆石頭子一樣,你大伯母哭暈了好幾次,可是有什麼用呢?孩子都沒了。後來,這件事就成了你大伯母心頭的疤,一提起來就跟瘋了一樣......”
航林腦瓜子嗡嗡的,他的腦袋裡,關於旭哥的記憶太多太多了,怎麼可能四歲就死了?
母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把他抱進了懷裡。
“航林啊,不管你遇到什麼事情,跟媽說,小旭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好不好?”
聽着旭哥的悲慘過去,航林心裡也像堵了一塊石頭一樣,他不想就這麼過去,他想知道真相,明天幾天前旭哥還在,可是爲什麼突然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難道真的是我中邪了?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