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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帝國9:鋼穴_第十六章 動機

銀河帝國9:鋼穴_第十六章 動機

貝萊將手銃收了起來,但右手仍不着痕跡地放在銃柄上。

他說:“你在前面帶路,克勞沙,走到第十七街的B出口。”

克勞沙說:“我還沒吃飯。”

“你活該。”貝萊不耐煩地說,“誰叫你把晚餐扔到地上。”

“我有吃飯的權利。”

“你可以到拘留所再吃,或者少吃一頓也無妨。餓不死你的,走吧。”

三人開始穿越迷宮般的紐約酵母廠,誰也沒有再說什麼。克勞沙硬邦邦地走在前面,貝萊居中,而由機・丹尼爾殿後。

當克勞沙再度開口的時候,貝萊和機・丹尼爾早已辦好了簽退手續,克勞沙也請好了假,並且留話要人去清理天平室,而他們三人已經來到了警車旁邊。

“慢着。”克勞沙說完,隨即停下腳步,繞到機・丹尼爾身邊,在貝萊根本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他一個箭步衝上去,結結實實打了機器人一耳光。

“搞什麼鬼。”貝萊一面喊,一面狠狠抓住克勞沙。

克勞沙沒有作任何抵抗。“別擔心,我會跟你走,我只是要親眼看看。”他咧嘴冷笑。

機・丹尼爾心平氣和地凝視着克勞沙,剛纔他雖然及時閃避,卻未能完全躲開那一巴掌。不過,看不出他臉頰上有任何紅腫或傷痕。

他說:“這是個危險的舉動,法蘭西斯。要是我沒後退,你很容易傷到手。現在這種情形,一定還是弄痛了你,我感到十分遺憾。”

克勞沙哈哈大笑起來。

貝萊說:“進去,克勞沙,你也進去,丹尼爾,和他一起坐在後座,絕不能讓他輕舉妄動,即使扭斷他的手臂我也不在乎,這是命令。”

“第一法則哪裡去了?”克勞沙嘲笑道。

“我相信憑丹尼爾的身手,足以在不傷害你的情況下把你制服,但爲了你着想,或許還是扭斷你一兩條手臂比較好。”

貝萊坐上駕駛座,警車隨即加速前進。他和克勞沙都被風吹亂了頭髮,只有機・丹尼爾的頭髮依然服帖。

機・丹尼爾輕聲細語問:“你是怕機器人搶了你的工作嗎,克勞沙先生?”

貝萊無法轉頭去看克勞沙的表情,但他可以確定,那張臉一定充分反映出嫌惡的神色,而且,他相信克勞沙會盡量坐到另一側,離機・丹尼爾越遠越好。

這時,傳來了克勞沙的聲音:“還有我的孩子,以及所有下一代的工作。”

“這當然並非無解的問題。”那機器人說,“舉例而言,如果你的子女接受移民外星的訓練……”

克勞沙插嘴道:“你也這麼說?這個警察曾經大談移民外星,想必他受過很好的機器人訓練,或許他就是機器人。”

貝萊咆哮道:“夠了,給我閉嘴!”

機・丹尼爾以平靜的口吻說:“成立移民外星的訓練機構,將會連帶提供安全、身份以及職業的保障,如果你關心你的子女,這條路值得考慮。”

“我絕不會有求於機器人、太空族或是政府馴養的任何走狗。”

這段對話到此爲止,寂靜隨即吞沒了他們。空曠的公路里,只剩下警車引擎的輕微噪音,以及輪胎摩擦路面的嘶嘶聲。

回到了警局,貝萊簽署一份拘留令,便將克勞沙移交了。辦完手續後,他隨即和機・丹尼爾搭乘電動螺旋梯前往“總部層”。

對於舍電梯不用這件事,機・丹尼爾並未表示驚訝,而貝萊也早就料到了,這兩天,他對機器人既能幹又服從的天性越來越習慣,逐漸不再將丹尼爾視爲需要考慮的變數。拘留所和總部層的垂直距離很長,搭電梯纔是合理的做法。反之,電動螺旋梯又慢又繞路,通常只用來上下兩三層的距離;各個行政部門的人來來去去,停留時間都不超過一分鐘。只有貝萊和機・丹尼爾兩人一直留在螺旋梯上,隨着它愣愣地、緩緩地向上爬。

事實是,貝萊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雖然頂多只有幾分鐘,可是一旦抵達總部,他就會一頭栽進另一個難題之中,他想要先喘口氣,想要先整理一下思緒、轉換一下心情。因此,雖然螺旋梯走得很慢,他卻覺得還是太快了些。

機・丹尼爾說:“看來我們暫時還不會偵訊克勞沙。”

“他可以等一等。”貝萊沒好氣地說,“咱們先把機・山米那件事弄清楚。”然後他又低聲對機・丹尼爾補充道:“這不可能是獨立事件,兩者間必定有關聯。”這句話卻更像是對他自己說的。

機・丹尼爾又說:“真可惜,克勞沙的大腦特質……”

“怎麼樣?”

“有了奇怪的變化。我不在天平室的時候,你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貝萊心不在焉地說:“我除了對他講道,沒有做別的事,我把法斯陀夫聖徒的福音傳給他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以利亞。”

貝萊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聽好了,我試着對他解釋地球最好能接納機器人,並將多餘的人口送到其他行星。換句話說,我試着把一些迂腐的懷古分子思想從他腦袋裡敲出來。天曉得我爲何這樣做,我從來不認爲自己適合傳教。總之,除此之外並未發生任何事情。”

“我懂了。嗯,這就對了,或許這樣就說得通了。告訴我,以利亞,關於機器人,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你真想知道?我告訴他機器人其實就是機器,這句話則是傑瑞格聖徒的福音。我想,這類的福音應該不少吧。”

“你有沒有剛好告訴他,人類可以攻擊機器人,不必擔心受到反擊?因爲無論什麼機器,捱打都是不會還手的。”

“大概只有沙包例外吧。沒錯,我說過,你又是怎麼猜到的?”貝萊好奇地望着那機器人。

“這符合他的大腦變化,”機・丹尼爾說,“而且能解釋我們剛離開酵母廠時,他爲何會給我一巴掌。他一定對你那番話念念不忘,於是打算一舉數得,一來測試你的說法,二來發泄他的情緒,三來又能享受一下地位在我之上的快感。要產生像這樣的動機,考慮到他的五次方δ變異……”

他頓了好長一段時間,然後又說:“是的,這相當有趣,現在我相信可以整理出一組自恰的完整數據了。”

總部層眼看就要到了,貝萊問:“現在幾點鐘?”

他隨即在心中埋怨自己:笨蛋,我大可自己看錶,這樣更節省時間。

話說回來,他其實知道自己爲何這麼做。事實上,他的動機和克勞沙毆打機・丹尼爾差不了多少,對機器人下一個簡單的命令,看着他乖乖服從,等於在強調自己是人類,而他只是機器人。

貝萊心想:我們都是一丘之貉,裡裡外外都沒啥兩樣,耶和華啊!

機・丹尼爾說:“二十點十分。”

他們走出了電動螺旋梯,有那麼幾秒鐘,貝萊照例有個古怪的感覺,那是人體在長時間的穩定運動突然終止後所必須進行的一種調適。

他說:“我還沒吃飯呢,真是個該死的差事。”

恩德比局長的辦公室並未關門,因此貝萊還沒走進去,就看見了局長並聽到了他的聲音。大辦公室此時空空蕩蕩,彷彿剛經歷一次大掃蕩,恩德比的聲音貫穿其中,聽起來特別空洞。由於摘下了眼鏡,他那張圓臉看來毫不設防,這時,他正一手抓着眼鏡,一手用薄紙巾擦拭油光的額頭。

正當貝萊走到門口時,局長一眼瞧見了這位下屬,聲音立刻拔了一個尖。

“老天啊,貝萊,你死到哪裡去了?”他氣咻咻地埋怨。

貝萊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然後說:“怎麼回事?夜班人員都到哪裡去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局長辦公室裡還坐着一個人。

他一頭霧水地喚道:“傑瑞格博士!”

灰髮的機器人學家微微點頭,算是迴應了這

聲茫茫然的招呼。“很高興又見到你,貝萊先生。”

局長戴回眼鏡,睜大眼睛瞪着貝萊。“全體人員都在樓下,或在接受偵訊,或在籤聲明書。我找你快要找瘋了,你怎麼不見了呢,真搞不懂。”

“誰說我不見了!”貝萊奮力吼道。

“我說你不見了。此事一定是局裡人乾的,這回我們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真是一團糟!真是他媽的一團糟!”

他舉起雙手,彷彿在祈求上蒼,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落到了機・丹尼爾身上。

貝萊幸災樂禍地想:這還是你頭一回和丹尼爾正面相對,好好看看他吧,朱里斯!

局長用經過剋制的聲音說:“他需要籤個聲明書,連我也得籤,我!”

貝萊道:“我說局長,你爲何那麼肯定機・山米並非自己爆了一個零件?爲何一口咬定是有人蓄意破壞?”

局長一屁股坐下來。“問他。”他伸手指向傑瑞格博士。

傑瑞格博士清了清喉嚨。“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貝萊先生。從你的表情可以看出來,我的出現令你相當驚訝。”

“或多或少。”貝萊承認。

“是這樣的,我並不急於回華盛頓去,而且我不常來紐約,自然想要待久一點。更重要的是我越來越覺得,在我離開這座大城之前,至少應該再做一次努力,看看有沒有機會研究那個神奇的機器人,否則我會有罪惡感。對了,”他一副非常渴望的樣子,“我看到他又在你身邊了。”

貝萊立刻坐立不安。“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機器人學家顯得很失望。“現在不可能,或許不久之後?”

貝萊毫無反應,他的長臉也沒有任何表情。

傑瑞格博士繼續說:“我打電話找你,可是你不在,也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裡。後來我找到了局長,他便邀我到總部來等你。”

局長趕緊插嘴道:“我認爲不該等閒視之,我知道你想見這個人。”

貝萊點了點頭。“謝了。”

傑瑞格博士又說:“不幸的是我的引路棒有些失靈,也可能是我操之過急,誤判了它的溫度。總之,我轉錯了方向,走進一個小房間……”

局長再度打岔:“他走進一間攝影器材室,利亞。”

“沒錯。”傑瑞格博士說,“結果裡面竟然有個俯臥的軀體,而且顯然是個機器人。我匆匆檢查了一下,就相當肯定他永遠停擺了,或者也可以說死了。至於他停擺的原因,其實也不難判定。”

“什麼原因?”

“那機器人的右手微微攥着,”傑瑞格博士說,“手中有個亮晶晶的卵形物體,大約兩英寸長、半英寸寬,一端有個透明的雲母片。那隻手貼近他的頭部,彷彿那就是他死前的最後一個動作。他握着的東西叫做阿爾法噴射器,我想,你應該知道那是什麼吧?”

貝萊點了點頭。想當年上物理實驗課,他曾經使用過幾個阿爾法噴射器,所以不必查字典或翻手冊,他就能詳細描述這個裝置:它外面包覆着一層鉛合金,裡面有一條長長的孔洞,洞底放置一小塊鈈鹽;洞口則蓋着一片雲母,可以讓阿爾法粒子直接穿透,所以在雲母片這一端,會源源不絕噴出硬輻射來。

阿爾法噴射器有許多用途,但不包括殺害機器人在內,至少,那不能算是它的合法用途。

貝萊說:“我猜他曾將這裝置舉到頭部,而且雲母端朝前。”

傑瑞格博士說:“對,於是他的正子腦徑路立刻被隨機化,可說是瞬間暴斃。”

貝萊轉向面色蒼白的局長。“沒搞錯嗎?真的是阿爾法噴射器?”

局長點了點頭,撅起肥嘟嘟的嘴脣。“絕對沒錯。計數器在十英尺外就能偵測到輻射,而且器材室裡的軟片通通起霧,所以毫無疑問。”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沉思這件事,然後忽然改變話題:“傑瑞格博士,只怕你得在大城裡待上一兩天,直到我們錄好你的證詞爲止。我會派人護送你去休息,你不介意有人守護你吧?”

傑瑞格博士緊張兮兮地說:“你認爲真有必要嗎?”

“這樣比較安全。”

傑瑞格博士開始和大家逐一握手,連機・丹尼爾也沒有放過,他似乎心事重重,握完手之後就默默離開了。

局長嘆了一口氣。“兇手就在我們之間,利亞,我頭痛的正是這一點。外人不會爲了打死一個機器人而潛入警局,外面多得是機器人,而且安全得多。此外,一定是個能取得阿爾法噴射器的人,那玩意可不容易弄到手。”

機・丹尼爾突然開口:“這樁謀殺案的動機是什麼?”他用沉着而平穩的聲音切斷了局長的激動言語。

局長帶着明顯的嫌惡瞥了機・丹尼爾一眼,隨即別過頭去。“我們也是人啊,我想,警察可沒本事比其他人更喜歡機器人。現在他死了,或許某人的眼中釘也消失了。他常常惹得你火冒三丈,利亞,記得嗎?”

“這點很難成爲謀殺動機。”機・丹尼爾說。

“沒錯。”貝萊斬釘截鐵地表示同意。

“這並不是謀殺。”局長說,“只是毀損財物,我們都應該慎用法律名詞。問題是這件事發生在局裡,換成別的地方就根本沒事,啥事都沒有。可是現在,卻有可能成爲一級醜聞。利亞!”

“啊?”

“你最後一次看到機・山米是什麼時候?”

貝萊說:“午餐後,機・丹尼爾曾經和機・山米說話,我估計大約是十三點三十分。他們是在安排借用你的辦公室,局長。”

“我的辦公室?做什麼用?”

“我希望找個隱密的場所,以便和機・丹尼爾討論案情。你出去了,我們理所當然借用你的辦公室。”

“我懂了。”局長似乎有點懷疑,但隨即拋在腦後,“當時你自己並沒有見到他?”

“沒有,但是大約一小時之後,我還聽見他的聲音。”

“你確定是他嗎?”

“毫無疑問。”

“那時大概是十四點三十分?”

“或許還早一點。”

局長若有所思地咬着自己肥厚的下脣。“好吧,這就確定了一件事。”

“是嗎?”

“是的,那個名叫文森・巴瑞特的孩子今天來過這裡,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可是,局長,他不會做這種事的。”

局長揚起眼珠,直視着貝萊的臉。“爲何不會?機・山米搶了他的工作,我能想象他的心情,他感到極度不平,因此會想要報復,換成你不會嗎?然而事實是,他十四點整便離開了總部,而你在十四點三十分還聽見機・山米的聲音。當然,他有可能在離去前先交給機・山米一個阿爾法噴射器,囑咐他一小時之後再用,可是話說回來,他要去哪裡弄個阿爾法噴射器呢?這個假設禁不起考驗。所以我們再回到機・山米身上,你在十四點三十分的時候,到底聽見他說了些什麼?”

貝萊猶豫了好一陣子,然後謹慎地說:“我不記得,後來我們很快就走了。”

“你們去哪裡?”

“最後的目的地是酵母鎮,對了,我想談談這件事。”

“待會兒,待會兒。”局長摸了摸下巴,“我注意到潔西今天也來了,我的意思是,我們把今天的訪客清查了一遍,我剛好看到她的名字。”

“她的確來過。”貝萊冷冷地說。

“來做什麼?”

“一點家務事。”

“她也需要接受偵訊,只是例行公事。”

“我瞭解警方的辦事原則,局長放心。順便問一下,那個阿爾法噴射器也是線索吧?有沒有追查它的來源?”

“喔,有的,它來自一家發電廠。”

“廠方如何解釋?”

“他們沒解釋,他們對此事毫

無概念。可是聽好了,利亞,除了照例要做一次筆錄,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專心去辦自己的案子,只不過……嗯,你專心調查太空城謀殺案就好。”

貝萊說:“我可否晚些再做筆錄,局長?事實上,我還沒吃飯哩。”

恩德比局長瞪大眼睛望着貝萊。“拜託你去吃點東西吧,可是不要離開警局,好不好?不過,你的搭檔說得對,利亞,”他似乎想要避免直接和機・丹尼爾交談,甚至不想提他的名字,“我們需要的是動機,動機。”

貝萊突然僵住了。

有個彷彿不屬於他的,而且完全陌生的力量,正在撥弄着今天、昨天和前天所發生的每一件事。一塊塊的拼圖彼此開始接榫,完整的圖樣就快成形了。

他問:“那個阿爾法噴射器來自哪家發電廠,局長?”

“威廉斯堡廠,問這幹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當貝萊領着機・丹尼爾大步走出辦公室之際,他聽見局長仍在喃喃自語:“動機,動機。”

貝萊來到又小又乏人問津的警局便餐廳,草草吃了一頓。主菜是擺在萵苣上的有餡蕃茄,他狼吞虎嚥地一口接一口,甚至不太清楚吃下些什麼,而且,當晚餐通通下肚之後,他仍下意識地用叉子在光滑的紙盤上劃來劃去,尋找着早已不存在的食物。

一兩秒鐘後,他發覺不對勁了,趕緊放下叉子,咕噥了一聲:“耶和華啊!”

然後他大叫:“丹尼爾!”

機・丹尼爾一直坐在另一張餐桌前,彷彿不希望打擾顯然滿腹心事的貝萊,也彷彿他自己需要一點隱私,但貝萊沒興趣追究真正的原因。

丹尼爾站起來,坐到了貝萊那一桌。“什麼事,以利亞夥伴?”

貝萊並未擡起頭。“丹尼爾,我需要你的合作。”

“哪方面的合作?”

“他們會偵訊我和潔西,這是可以肯定的。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他們的提問,你瞭解嗎?”

“我當然瞭解你在講什麼。話說回來,如果有人直截了當問我一個問題,我怎麼可能不照實回答呢?”

“如果有人直截了當問你一個問題,那又另當別論。我只是請求你別主動提供信息,這點你做得到吧?”

“我想沒問題,以利亞,除非保持沉默有可能使我傷害到人類。”

貝萊繃着臉說:“如果你不這麼做,就會傷害到我,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不太瞭解你的觀點,以利亞夥伴,機・山米這件事明明不會牽連到你。”

“不會嗎?這件案子的關鍵在於動機,對不對?兇手動機何在,你曾經問過,局長也問過,甚至可以說連我也問過。爲什麼會有人想要殺掉機・山米?請注意,這個問題並不等於爲什麼會有人想要毀掉一兩個機器人,實際上,任何地球人都想做那件事。我們面對的問題是,到底什麼人會單挑機・山米下手?文森・巴瑞特雖有嫌疑,但局長說過,他無法弄到阿爾法噴射器,這個說法有道理。因此我們的調查必須另起爐竈,而剛好另一個人正巧也有動機,而且這個動機太明顯了,太招搖了,簡直就是盡人皆知。”

“那人是誰,以利亞?”

貝萊柔聲說:“就是我,丹尼爾。”

機・丹尼爾只是搖了搖頭,這句話所帶來的震撼仍舊沒有改變他毫無表情的面容。

貝萊說:“你不同意?我太太今天來過辦公室,這事他們已經知道。局長甚至起疑了,如果我們沒有私交,他不會只是簡簡單單問一兩句而已。我可以肯定,他們會把前因後果查個一清二楚。她是某個陰謀集團的成員,雖然那個組織既愚蠢又無害,但仍然是個陰謀集團,而身爲警察,我不能容許自己的妻子和這種組織有任何牽連,所以我有想要掩蓋事實的明顯動機。

“好,那麼誰會知道這件事呢?你我當然知道,此外就是潔西——以及機・山米,他曾經見到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當他告訴她說我們嚴令不得打擾之後,她一定曾經情緒失控;她走進辦公室時那副德行,你是親眼見到的。”

機・丹尼爾說:“她不太可能會對他吐露什麼真相。”

“或許如此,但我現在是根據他們的思維來重建案情。他們會說她吐露了,而這就是我的動機,我爲了滅口而將他殺害。”

“他們不會這麼想的。”

“他們會這麼想的。兇手所作的一切安排,都是爲了把嫌疑引到我身上來。爲什麼要用阿爾法噴射器?這樣做有相當的風險,一來不易取得,二來不難追查來源,但我認爲這正是它成爲兇器的原因。兇手甚至命令機・山米走進攝影器材室,然後才殺死他,在我看來這樣做的原因很明顯,無非是要讓死因一目瞭然。即使大家都幼稚到沒有立刻發現阿爾法噴射器,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有人注意到那些起霧的軟片。”

“這一切又如何牽扯到你呢,以利亞?”

貝萊硬生生咧開嘴,長臉上卻完全沒有任何笑意。“非常巧妙。那個阿爾法噴射器是從威廉斯堡發電廠偷來的,而你我昨天正巧曾借道威廉斯堡發電廠。有人看到了我們,所以這件事遲早會曝光的。於是,身爲嫌犯的我,除了有動機之外,還有取得兇器的機會。此外,調查的結果很可能證明我們是機・山米死前所接觸的最後兩個人,當然,我是指除了真兇之外。”

“在發電廠的時候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作證,你並沒有機會偷竊阿爾法噴射器。”

“謝謝。”貝萊悲傷地說,“但你是機器人,你的證詞沒有法律效力。”

“局長是你的朋友,他會相信你的。”

“局長需要保住自己的職位,而且他對我已經有點敏感了。如今我只有一個機會,可以幫我自己脫離這個險惡異常的境況。”

“什麼機會?”

“我曾經自問,爲何會有人嫁禍於我?目的顯然是要把我除掉,可是爲什麼呢?答案仍然很明顯,因爲我對某人產生了威脅。目前我正在全力調查那樁太空城謀殺案,因此我威脅到那個殺害薩頓博士的真兇。當然,真兇應該就是懷古分子,起碼他們的核心團體涉有重嫌。想必就是這個核心團體知道我曾經借道發電廠,因爲其中至少有一名成員,昨天一路跟蹤我到了那裡,雖然你認爲已經將他們通通甩掉了。

“所以說,如果我能找出謀害薩頓博士的兇手,就有機會找出試圖令我出局的人。如果我能想透,如果我能破案,如果我能揭開這樁陰謀,那麼我就安全了。至於潔西,我絕對不能讓她……可是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忽鬆忽緊地攥着拳頭,“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貝萊望着機・丹尼爾如雕像般的臉孔,心中突然燃起一股希望。不論他算不算人,但他既強壯又忠誠,而且沒有絲毫私心私慾。像他這樣的朋友,還有什麼可挑剔的?貝萊此時亟需身邊有個朋友,至於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血肉之軀,他可沒心情吹毛求疵。

沒想到,機・丹尼爾竟然開始搖頭。

然後,這機器人開口道:“我很抱歉,以利亞,”當然,他臉上並沒有一絲悲傷的表情,“但我未曾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或許我的行動對你造成了傷害,然而在整體利益的要求下,我只能說抱歉了。”

“什麼整體利益?”貝萊結結巴巴地問。

“我一直在和法斯陀夫博士通訊。”

“耶和華啊!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吃飯的時候。”

貝萊緊緊抿起嘴脣。

“是嗎?”他勉力故作鎮定,“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你想證明自己並非殺害機・山米的兇手,恐怕要另謀他途,不能再用偵辦薩頓博士的案子當跳板了。根據我所獲得的信息,太空城的同胞決定今天過後便終止這項調查,全力投入離開太空城和地球的籌劃工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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