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放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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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星號靜靜起飛,在大氣層中緩緩爬升,將那座黑暗的島嶼愈拋愈遠。下方几許微弱的光點愈來愈暗,終至完全消失無蹤。隨着高度的增加,大氣逐漸稀薄,太空艇也就逐漸加快,天上的光點則是愈來愈多、愈來愈亮。
最後,當他們往下望去,這顆名叫阿爾法的行星只剩下一彎新月形的光輝,其上繚繞着濃厚的雲氣。
裴洛拉特說:“我想他們並沒有實用的太空科技,所以無法追趕我們。”
“我不確定這個事實能否讓我高興起來,”崔維茲顯得鬱鬱寡歡,聲音聽來相當沮喪,“我被感染了。”
“可是並未發作。”寶綺思說。
“但可以被觸發,他們自有辦法。那究竟是什麼辦法?”
寶綺思聳了聳肩。“廣子說病毒如果一直不觸發,最後就會死在它們無法適應的環境中——例如你的身體。”
“是嗎?”崔維茲氣沖沖地說,“她又怎麼知道?話說回來,我又怎麼知道廣子說的不是自我安慰的謊言?而且不論觸發的方法是什麼,難道不可能自然發生嗎?某種特殊的化學藥劑,某種放射性,某種……某種……天曉得是什麼?我可能突然發病,然後你們三人也跟着死掉。萬一我們在抵達人口衆多的世界後才發作,也許會引起惡性的大型流行病,而逃離的難民還會把它帶到其他世界。”
他盯着寶綺思說:“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寶綺思緩緩搖了搖頭。“並不容易。蓋婭也擁有寄生物的成分——微生物、蟲類等等,它們對生態平衡有正面的意義。這些生存在蓋婭上的寄生物,對世界級意識各有各的貢獻,可是絕不會過度繁殖,因此不會造成顯著的危害。問題是,崔維茲,侵犯你的病毒並非蓋婭的一部分。”
“你說‘並不容易’,”崔維茲皺着眉頭說,“但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即使可能極其困難,能不能也麻煩你試試看?你能不能找出病毒在我體內的位置,然後將它們消滅?要是你做不到,能不能至少增強我的抵抗力?”
“你可瞭解自己在作什麼要求,崔維茲?我並不熟悉你體內的微觀生物,恐怕不易分辨何者是你細胞內的病毒,何者又是其中的正常基因。此外,想要區分何者是你身體已經適應的病毒,何者又是廣子感染給你的,則是更加困難的一件事。我會試一試,崔維茲,但需要花些時間,而且不一定成功。”
“慢慢來,”崔維茲說,“但一定要試。”
“當然。”寶綺思答道。
裴洛拉特說:“假如廣子說的是實話,寶綺思,你也許能發現那些病毒的活力已漸漸減弱,而你可以加速它們的衰亡。”
“我可以試試,”寶綺思說,“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你不會心軟?”崔維茲說,“你殺死那些病毒,就等於毀滅許多珍貴的生命,這你是知道的。”
“你是在諷刺我,崔維茲。”寶綺思毫不動容地說,“可是,不管是不是諷刺,你指出了一個真正的難處。話又說回來,在你和病毒之間,我很難不優先考慮你。不用怕,只要有可能,我一定會殺死它們。畢竟,就算我沒考慮到你,”她的嘴角牽動了一下,彷彿強忍住笑意,“裴洛拉特和菲龍當然也有危險。相較之下,我對他們兩人的感情應該令你較有信心。你甚至應該想到,現在我自己也有危險。”
“你對自身的愛,我可絲毫沒有信心。”崔維茲喃喃說道,“爲了某種高尚的動機,你隨時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然而,我倒是相信你真心關懷裴洛拉特。”然後他又說:“我沒聽見菲龍的笛聲,她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事,”寶綺思說,“她睡着了。那是完全自然的睡眠,跟我毫無關係。而我建議,等你向那顆心目中的地球之陽躍遷後,我們也都好好睡一覺。我極需要睡眠,而我認爲你也一樣,崔維茲。”
“好的,只要我做得到。你可知道你說對了,寶綺思。”
“說對了什麼,崔維茲?”
“對於孤立體的見解。不論看來多麼像,新地球絕非天堂。最初的殷勤款待,那些表面的友善,都是爲了解除我們的戒心,以便將病毒傳染給我們其中一人。而其後的殷勤款待,那些各種名目的慶祝活動,目的則是把我們留下,等候漁船隊歸來,然後就能將病毒觸發。多虧菲龍和她的音樂,否則他們險些得逞,而這點你可能也對了。”
“關於菲龍?”
“是的。當初我不願帶她同行,我也始終不高興看到她在太空艇上。由於你的所作所爲,寶綺思,她纔會跟我們在一起,又由於她無意間的舉動,我們纔會僥倖得救。不過——”
“不過什麼?”
“儘管如此,我仍舊對菲龍的存在感到不安,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或許我這樣說會令你感到舒服點,崔維茲,我不確定是否該將功勞全歸於菲龍。廣子之所以做出阿爾法人必定視爲叛逆的行動,菲龍的音樂只不過是她的藉口,甚至連她自己可能也相信了。但除此之外,她還另有心事,我隱約偵測得到,只是無法確定它的本質,或許是她羞於讓這件事浮出意識層面。我有一種感覺,她對你有特殊的好感,不願眼睜睜見你死去,這和菲龍以及她的音樂無關。”
“你真這麼認爲?”崔維茲淺淺一笑。這是離開阿爾法後,他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我的確這麼認爲。對於和女人打交道,你一定很有兩下子。在康普隆,你說服了李札樂部長讓我們駕着太空艇離開,這回又促使廣子拯救我們的性命,所以功勞應該屬於你。”
崔維茲的笑容擴大了些。“好吧,既然你這麼說。現在,向地球前進。”他踏着幾乎可算輕快的步伐,轉身走進駕駛艙。
裴洛拉特並沒有跟去,他對寶綺思說:“你終究還是安撫了他,對不對,寶綺思?”
“沒有,裴,我從未碰觸他的心靈。”
“你剛纔極力滿足他的男性虛榮心,當然觸及了他的心靈深處。”
“完全是間接的。”寶綺思笑着答道。
“即使如此,還是謝謝你,寶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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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遷之後,那顆可能是地球之陽的恆星仍在十分之一秒差距之外,其亮度雖然遠超過星空中其他天體,但看來依舊只是一顆星。
崔維茲面色凝重地研究這顆恆星。爲了便於觀察,他將光線過濾了一遍。
他說:“跟新地球所環繞的阿爾法星一比,兩者無疑可說是孿生兄弟。但阿爾法收錄在電腦地圖中,這顆恆星卻沒有。我們不知道它的名字,也沒有它的數據,即使它擁有行星系,我們也欠缺任何相關資料。”
裴洛拉特說:“假如地球果真環繞這個太陽,這不正是我們意料中的事?完全找不到資料,正符合了地球資料似乎全被銷燬的事實。”
“沒錯,但也可能表示它是個太空世界,只是並未列在梅爾波美尼亞那座建築的牆上,我們無法絕對確定那份名單完整無缺。此外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顆恆星或許沒有任何行星,因此大概不值得收錄在主要用於軍事和貿易的電腦地圖中。詹諾夫,有沒有任何傳說,提到地球之陽和它的孿生兄弟距離大約只有一秒差距?”
裴洛拉特搖了搖頭。“對不起,葛蘭,我想不到有這樣的傳說。不過,說不定真有,我的記性不大好,我會去查查看。”
“這並不重要。地球之陽有沒有什麼名字?”
“有好些不同的名稱,我猜不同的語言都有不同的稱呼。”
“我常常忘記地球上曾經有過許多種語言。”
“一定是這樣。唯有如此,衆多的傳說纔能有個合理解釋。”
崔維茲沒好氣地說:“好啦,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在這麼遠的距離,根本觀察不到行星系,我們得靠近點才行。我希望能謹慎行事,可是謹慎有時也會過了頭,變得毫無道理。直到目前爲止,我看不出可能有什麼危險。不論是何方神聖,既然他們有力量將銀河中的地球資料一掃而光,假如他們絕不希望被人發現,那麼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想必也能輕易將我們消滅,但我們現在卻毫髮無損。如果只因爲擔心靠近些會發生什麼變故,我們就永遠待在這裡,那可不是理智的做法,對不對?”
寶綺思說:“我想,電腦沒偵測到可解釋成危險的任何跡象。”
“我剛剛說看不出可能有什麼危險,根據的正是電腦的觀測結果。我當然無法用肉眼看到任何東西,我也並未如此指望。”
“那麼,我想你現在只是在尋求支持,要大家共同作出一個你認爲是危險的決定。好吧,我支持你。我們已經飛了這麼遠,不能無緣無故就掉頭離去,對不對?”
“沒錯。”崔維茲道,“你怎麼說,裴洛拉特?”
裴洛拉特說:“即使只是基於好奇心,我也願意繼續前進。要是就這麼空手而歸,不知道是否找到了地球,那會令人無法忍受的。”
“好吧,那麼,”崔維茲說,“我們都同意了。”
“還沒有,”裴洛拉特說,“還有菲龍。”
崔維茲看來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要我們跟那孩子商量?即使她真有意見,又會有什麼價值?何況她一心只想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這點你能怪她嗎?”寶綺思極力爲菲龍辯護。
直到他們談起菲龍,崔維茲才察覺到她的笛聲,現在她奏的是一首相當激昂的進行曲。
“聽聽看,”他說,“她究竟在哪裡聽過進行曲?”
“大概是健比用笛子吹給她聽過。”
崔維茲搖了搖頭。“我不大相信,我認爲舞曲、催眠曲之類的還比較有可能。聽我說,菲龍令我感到很不自在,她學得太快了。”
“有我在幫她,”寶綺思說,“記住這一點。她不但非常聰明,而且跟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時期,她接受到非比尋常的知性刺激,嶄新的感受源源不絕涌入她的心靈。她目睹了太空的景觀,造訪了不同的世界,又見到了許多人,這些都是她前所未有的經驗。”
菲龍的進行曲變得愈來愈狂放,也愈來愈粗野。
崔維茲嘆了一口氣。“好啦,她已經表達了意見。她的音樂似乎透露出樂觀的精神,並對冒險充滿嚮往,我認爲,這就代表她贊成我們繼續接近地球。所以說,讓我們小心翼翼地行動,對這個太陽的行星系仔細觀察一番。”
“假如有的話。”寶綺思說。
崔維茲淡淡一笑。“一定有個行星系。我跟你打賭,隨便你賭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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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輸了。”崔維茲漫不經心地說,“你剛纔決定賭多少?”
“零,我從未答應跟你打賭。”寶綺思答道。
“沒關係,反正我不會要你的錢。”
現在他們距離那個太陽大約一百億公里,它仍是個光點,但已有相當的亮度,差不多等於從一顆可住人行星觀察自身太陽所見的四千分之一。
“現在,影像經過放大,我們可以看到兩顆行星。”崔維茲說,“根據直徑的測量值,以及反射光的光譜,它們顯然是氣態巨星。”
太空艇目前距離行星軌道面很遠。寶綺思與裴洛拉特站在崔維茲身後,一起凝視着顯像屏幕。他們看到的是兩個泛着綠光的微小新月形,其中較小的那個擁有較大的“相”。
崔維茲說:“詹諾夫!地球之陽應該有四顆氣態巨星,沒錯吧。”
“根據傳說,的確沒錯。”裴洛拉特答道。
“其中最接近太陽的那顆最大,次近的那顆具有行星環,對不對?”
“又大又顯眼的行星環,葛蘭,沒錯。話說回來,老弟,一個傳說經過一傳再傳,必須考慮到被誇大的程度。我想,萬一沒發現具有超大行星環的行星,也不該因此斷定這顆恆星並非地球之陽。”
“然而,我們現在看到的兩顆氣態巨星,也許只是較遠的兩顆。較近的那兩顆很可能在太陽另一側,由於距離太遠,不容易從羣星背景中找出來。我們還得再靠近點,而且要到太陽另一側去。”
“有顆恆星在附近,我們做得到這一點嗎?”
“只要足夠小心,我肯定電腦辦得到。然而,如果它判斷這樣做太危險,就會拒絕接受我們的命令。那時,我們可以再謹慎地一步步慢慢前進。”
他開始以心靈指揮電腦,顯像屏幕中的星像場便起了變化。那顆恆星先是亮度陡然暴增,隨即從屏幕上消失,因爲電腦已遵循指令,開始掃描太空中另一顆氣態巨星,而且很快就有了結果。
崔維茲由於極度震驚,幾乎有點不知所措,但他的心靈仍勉力對電腦下達指令,將屏幕畫面繼續放大。他和兩名旁觀者都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瞪着屏幕。
“不可思議。”寶綺思喘着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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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出現一顆氣態巨星,在目前的觀察角度下,它的大部分都受到日照。在這顆行星周圍,環繞着一圈巨大而燦爛的實體亮環,其傾斜度剛好使受光的一面呈現在屏幕上。
這道環比行星本身更明亮耀眼,而且在距離外緣三分之一處,有一圈明顯的狹窄界線。
在崔維茲的要求下,電腦將屏幕解析度調到最高,那行星環就變成無數的細小同心圓,每一圈都閃閃發光。現在屏幕上已看不到行星本身,只能見到行星環的一小部分。崔維茲又下了一道指令,屏幕的一角便多出一個視窗,顯現出行星全貌的縮小畫面。
“這種現象很尋常嗎?”寶綺思以敬畏的語氣問道。
“不尋常。”崔維茲說,“雖然每顆氣態巨星幾乎都有碴環,但通常都相當黯淡狹窄。我曾見過細小但相當明亮的行星環,卻從未見到過像這樣的,也從未聽說過。”
裴洛拉特說:“這顯然就是傳說中提到的那顆有環的巨星。如果這真是唯一的……”
“真的是唯一的,據我所知獨一無二,連電腦也這麼認爲。”崔維茲說。
“那麼這裡必定就是擁有地球的行星系。誰也不能虛構出這樣的行星,一定要親眼目睹,纔有辦法描述出來。”
崔維茲說:“現在不論你的傳說怎麼講,我都願意照單全收。這應該是第六顆行星,而地球是第三顆?”
“是的,葛蘭。”
“那麼我敢說,我們現在距離地球不到十五億公里,而我們仍未被擋駕。當初我們接近蓋婭時,在半途就遭到攔阻。”
寶綺思說:“你們遭到攔阻的時候,距離蓋婭已經很近了。”
“喔,”崔維茲說,“但我一向認爲地球比蓋婭強大,因此我認爲這是個好現象。既然我們沒遭到攔阻,也許就代表地球並不反對我們造訪。”
“或者根本沒有地球。”寶綺思說。
“這回你有興趣打賭嗎?”崔維茲繃着臉說。
“我想寶綺思的意思是說,”裴洛拉特插嘴道,“地球也許真有放射性,就像大家似乎一致相信的那樣,而我們沒被擋駕,則是因爲地球上根本沒有生命。”
“不可能。”崔維茲以激動的口氣說,“我願意相信有關地球的每一個傳說,唯獨這點例外。我們一定要迫近地球,親自看個清楚。而且我有個預感,我們不會遭到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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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顆氣態巨星皆被遠遠拋在後面,而在通過了最接近太陽的氣態巨星之後,出現了一條小行星帶。(誠如傳說所言,那顆氣態巨星的體積與質量都是最大的。)
小行星帶裡面,又有四顆行星。
此時,崔維茲正在仔細研究這些行星。“第三顆最大。它體積適中、和太陽的距離適中,應該是一顆可住人行星。”
從崔維茲話中,裴洛拉特捕捉到一絲不確定的語氣。
他問:“它有大氣層嗎?”
“喔,有的。”崔維茲說,“第二、第三和第四顆行星都有大氣層。而且,就像古老的兒童故事一樣,第二顆的大氣太濃,第四顆的又太稀薄,只有第三顆的大氣恰到好處。”
“那麼,你認爲它可能是地球嗎?”
“認爲?”崔維茲幾乎是在大吼大叫,“我不必認爲,它就是地球,它擁有你說的那顆巨型衛星。”
“有嗎?”裴洛拉特露出難得的笑容,崔維茲從未見過他笑得那麼開心。
“絕對有!來,看看最高倍率的放大影像。”
裴洛拉特看到兩個新月形,其中一個顯然較大,而且較爲明亮。
“較小的那顆是衛星嗎?”他問。
“是的。它和那顆行星的距離比想象中還要遠,但它的確環繞着那顆行星。它的體積僅相當於小型行星,事實上,它比這四顆內行星都要小。話說回來,就衛星的標準而言,它實在夠大了。它的直徑至少有兩千公里,和氣態巨星周圍的大型衛星差不多大。”
“不是更大嗎?”裴洛拉特似乎有些失望,“那它就不能算巨型衛星。”
“不,它的確是。那些環繞巨大氣態巨星的衛星,直徑兩三千公里沒什麼稀奇,但同樣大小的衛星環繞一顆巖質的可住人行星,則要另當別論。那顆衛星的直徑是地球直徑的四分之一強,請問你哪裡聽說過,可住人行星有這麼一個同量級的衛星?”
裴洛拉特怯生生地說:“這方面我知道得很少。”
崔維茲說:“那就相信我,詹諾夫,它是銀河中獨一無二的。我們眼前這個東西,其實可以算是一對行星,而通常在可住人行星的軌道上,則鮮有超過鵝卵石大小的天體。詹諾夫,想想看,第六顆是擁有巨大行星環的氣態巨星,第三顆又是擁有巨大衛星的行星——兩者都和你熟知的傳說相符,雖說親眼目睹之前難以置信——所以說,你眼前這顆行星一定就是地球,不可能是別的世界。我們找到它了,詹諾夫,我們找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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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緩緩向地球前進,如今已是第二天。晚餐的時候,寶綺思頻頻打呵欠。她說:“我感到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行星之間飛來飛去。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已經花了好幾個星期。”
“有一部分原因,”崔維茲說,“是距離恆星太近的話,進行躍遷會很危險。而這一次,我們故意將速度放得非常慢,則是因爲我不想太快衝進可能的危險中。”
“我記得你說過有一種預感,認爲我們不會遭到攔阻。”
“的確如此,可是我不想將一切押在一種感覺上。”崔維茲凝視着湯匙中的食物,沒有立刻放進嘴裡,“你知道嗎,我很懷念阿爾法的漁產,我們在那裡只吃了三頓而已。”
“實在可惜。”裴洛拉特表示同意。
“是啊,”寶綺思說,“我們總共造訪了五個世界,每一次都是落荒而逃,從來沒有機會補充食物,換點新鮮口味。即使在願意供應食物的世界上,例如康普隆和阿爾法,也根本沒機會,想必在……”
她並沒有說完,因爲菲龍立刻擡起頭來,把她的話接了下去。“索拉利?你們在那裡無法得到食物嗎?那裡有很多食物,就像阿爾法上一樣多,而且品質更好。”
“這點我知道,菲龍。”寶綺思說,“只是時間來不及。”
菲龍面色凝重地瞪着她。“我會不會再見到健比,寶綺思?告訴我實話。”
寶綺思說:“只要我們回到索拉利,一定會的。”
“我們會不會回到索拉利呢?”
寶綺思遲疑了一下。“我不敢說。”
“現在我們要到地球去,是嗎?它是不是你說的那顆我們都源自那裡的行星?”
“是我們的先人都源自那裡。”寶綺思說。
“我會說‘祖先’了。”菲龍說。
“對,我們正要去地球。”
“爲什麼?”
寶綺思隨口答道:“誰不希望看看祖先的世界呢?”
“我認爲還有別的原因,你們似乎都很擔心。”
“我們從未去過那裡,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麼。”
“我認爲還不只這樣。”
寶綺思微微一笑。“你已經吃完了,親愛的菲龍,何不回到艙房去,讓我們欣賞一段你用笛子奏出的小夜曲,你的演奏愈來愈美妙了。去吧,去吧。”她在菲龍屁股上輕拍了一下,催促她趕緊離去。菲龍乖乖走了開,半途只回過頭來一次,若有所思地看了崔維茲一眼。
崔維茲望着她的背影,露出明顯的嫌惡表情。“那小東西會讀心術嗎?”
“別叫她‘東西’,崔維茲。”寶綺思以嚴厲的口吻說。
“她會讀心術嗎?你應該能判斷。”
“不,她不會,蓋婭和第二基地分子也不會。若將讀心解釋爲偷聽一段心靈談話,或是獲悉他人明確的想法,那麼目前誰也做不到,在可預見的將來也不可能。我們能夠偵測和詮釋情感,在某種程度上也能操縱情感,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這件理論上做不到的事,你怎麼知道她一定做不到?”
“因爲正如你剛纔說的,我應該能判斷。”
“或許是她控制了你,所以你對事實一直渾然不覺。”
寶綺思白了他一眼。“你要講理,崔維茲。即使她具有不尋常的能力,也對我無可奈何,因爲我不只是寶綺思,而且還是蓋婭,你常常忘記這一點。你可知道整個行星的精神慣性有多大嗎?你以爲一個孤立體,不論多麼有天賦,能夠戰勝整個行星嗎?”
“你不是萬事通,寶綺思,所以不要過分自信。”崔維茲以陰沉的語氣說,“那個小東……她跟我們在一起沒多久,這麼短的時間,我頂多只能學到一種語言的皮毛,而她竟然已經能說流利的銀河標準語,還幾乎掌握了所有的詞彙。沒錯,我知道你一直在幫助她,但我希望你適可而止。”
“我跟你說過我在幫助她,但我也說過她聰明得嚇人,以致我希望她能成爲蓋婭的一部分。假如我們能吸收她,假如她尚未超齡,我們也許就能因而瞭解索拉利人,最後將那個世界整個吸收進來,這樣做當然對我們有很大的助益。”
“你有沒有想到過,即使就我的標準而言,索拉利人也是病態的孤立體?”
“變成蓋婭的一部分,他們就會改頭換面。”
“我認爲你錯了,寶綺思。我認爲那個索拉利小孩是個危險人物,我們應該作個了斷。”
“怎麼做?將她從氣閘拋出去?殺了她,把她剁碎,然後給我們加菜?”
裴洛拉特說:“喔,寶綺思。”
崔維茲則說:“真噁心,實在太過分了。”由於笛聲早已響起,他們一直以接近耳語的音量交談。崔維茲默默聽了一會兒,笛聲沒有任何破綻或猶豫。“等一切結束後,我們一定要將她送回索拉利,還要確保索拉利和銀河永遠隔離。我個人的感覺是應該將它毀滅,我對它既不信任又害怕。”
寶綺思想了一下,然後說:“崔維茲,我知道你天賦異稟,能夠作出正確的抉擇,但我也知道,你打從一開始就十分厭惡菲龍。我猜也許只是因爲你在索拉利遭到過羞辱,因此對那顆行星和其上居民都懷有深切的恨意。由於我絕不能影響你的心靈,這點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但請別忘了,假如未帶菲龍同行,我們如今仍會留在阿爾法——成了死屍,而且我想已經入土了。”
“這點我知道,寶綺思,但即使這樣……”
“她的智慧應該受到讚賞,而不是嫉妒。”
“我並不嫉妒她,我怕她。”
“怕她的智慧?”
崔維茲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脣。“不,並不盡然。”
“不然怕什麼?”
“我不知道,寶綺思。假使知道怕什麼,我也許就不必怕了,偏偏我不太清楚爲什麼害怕。”他將聲音壓得更低,彷彿在自言自語,“銀河中似乎充滿我不瞭解的事物。爲什麼我要選擇蓋婭?爲什麼我必須找到地球?心理史學有沒有一項遺漏的假設?倘若真有,那又是什麼?而最令人費解的一點,是菲龍爲何令我坐立不安?”
寶綺思說:“很遺憾,我無法回答這些問題。”說完她就起身離去。
裴洛拉特望了望她的背影,然後說:“當然並非事事不如人意,葛蘭。我們離地球愈來愈近,一旦我們抵達地球,所有的謎團將迎刃而解。目前爲止,似乎沒有任何力量企圖阻止我們前進。”
崔維茲對裴洛拉特猛眨眼睛,同時低聲說:“我倒希望有。”
裴洛拉特說:“是嗎?你爲何這麼想?”
“坦白說,我樂意看到生命跡象。”
裴洛拉特雙眼睜得老大。“你是不是終究發現地球具有放射性了?”
“並不盡然。可是它的表面溫熱,比我預期的溫度高一點。”
“這樣很糟嗎?”
“不一定,它的溫度可能有點高,但並不代表它一定不可住人。它有很厚的雲層,成分絕對是水汽,所以說,雖然我們根據微波發射計算出的溫度偏高,但是那些雲氣,連同豐沛的‘水海洋’,仍然可以維持生命。我還不能肯定,不過——”
“怎樣,葛蘭?”
“嗯,假如地球真有放射性,就能解釋它的溫度爲何比預期來得高。”
“可是這種推論不能反過來,對不對?如果它的溫度超過預期,並不表示它就一定具有放射性。”
“沒錯,沒錯,並不成立。”崔維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個問題,思考是沒有用的,詹諾夫。再過一兩天,我就能得到更多資料,到時我們就能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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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綺思走進艙房的時候,菲龍正坐在便牀上沉思。發覺寶綺思進來,菲龍只擡頭看了一眼,立刻又低下頭去。
寶綺思平靜地說:“怎麼了,菲龍?”
菲龍答道:“崔維茲爲何那麼討厭我,寶綺思?”
“你爲何認爲他討厭你?”
“當我接近他的時候,他會用不耐煩的目光——是不是該說不耐煩?”
“也許是。”
“他會用不耐煩的目光望着我,而且他的臉孔總是微微扭曲。”
“崔維茲承受的壓力很大,菲龍。”
“因爲他在尋找地球?”
“對。”
菲龍想了一會兒,然後說:“當我想讓什麼東西動的時候,他就特別不耐煩。”
寶綺思撅了撅嘴。“喂,菲龍,難道我沒告訴你絕不能那樣做,尤其是崔維茲在場的時候?”
“嗯,可是昨天,就在這間艙房裡,他站在門口,我沒注意到,我不知道他正在盯着我。那隻不過是裴的一本影視書,我試着讓它站起來,我沒有做任何危險的事。”
“那會令他神經緊張,菲龍。我要你以後別再那樣做了,不管他有沒有看到。”
“是不是他自己做不到,所以會神經緊張?”
“大概吧。”
“你能做到嗎?”
寶綺思緩緩搖了搖頭。“不,我也不能。”
“我那樣做的時候,並不會令你感到緊張,也不會令裴感到緊張。”
“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知道。”菲龍突然改用強硬的語氣,害得寶綺思嚇一跳,還皺起了眉頭。
“你知道什麼,菲龍?”
“我就不一樣。”
“當然,我剛纔說過,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的形體不一樣,而且我還能讓東西動。”
“這是事實。”
菲龍帶着叛逆的口吻說:“我一定要讓東西動,崔維茲不該生我的氣,你也不該阻止我。”
“可是你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呢?”
“這是練習,是一種磨鍊——這樣說對嗎?”
“不完全對,應該說鍛鍊。”
“對,健比總是說,我必須訓練我的……我的……”
“轉換葉突?”
“對,使它愈來愈強壯。然後,等我長大了,我就能驅動所有的機器人,甚至包括健比。”
“菲龍,在你還沒有這樣做的時候,由誰來驅動所有的機器人?”
“班德。”菲龍答得非常順。
“你認識班德?”
“當然,我跟他見過許多面。我是下一任的屬地領主,班德屬地將來會變成菲龍屬地,健比這樣告訴我的。”
“你是說班德來找你……”
菲龍吃了一驚,嘴巴張成一個完美的橢圓。她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吃力地說:“班德從來不會來——”說到這裡,小傢伙肺部的空氣用完了。她喘了幾口氣,繼續說:“我看到的是班德的影像。”
寶綺思以遲疑的口吻問道:“班德待你如何?”
菲龍用稍帶困惑的目光望着寶綺思。“班德總是問我是否需要什麼,是否感到舒適。可是健比一直在我身邊,所以我從來不需要任何東西,也始終感到很舒適。”
她垂下頭來,凝視着地板,然後用雙手矇住眼睛,又說:“可是健比不動了,我想那是因爲班德——也不動了。”
寶綺思問道:“你爲何這樣說?”
“我一直在想這件事。班德負責驅動所有的機器人,如果健比不動了,而其他的機器人也都不動了,那一定是因爲班德不動了。是不是這樣?”
寶綺思啞口無言。
菲龍說:“不過等你帶我回到索拉利後,我就會驅動健比和其他所有的機器人,到時我又會快樂了。”
說完她哭了起來。
寶綺思說:“你跟我們在一起不快樂嗎,菲龍?哪怕只是一點點?偶爾一下子?”
菲龍擡起頭,沾滿淚水的臉孔正對着寶綺思。她一面搖頭,一面以顫抖的聲音說:“我要健比。”
寶綺思心中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同情,她伸出雙臂將孩子抱在懷中。“喔,菲龍,我多麼希望能讓你和健比團圓。”她突然發覺自己也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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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拉特走進來,看到兩人哭成一團。他猛然停下腳步,問道:“怎麼回事?”
寶綺思輕輕推開菲龍,想要摸出一張面紙擦乾眼淚。她剛搖了搖頭,裴洛拉特立刻以加倍關切的語氣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寶綺思說:“菲龍,稍微休息一下,我會想想辦法,讓你覺得好過一點。記住,我和健比一樣愛你。”
她抓住裴洛拉特的手肘,將他拉到起居艙中。“沒事,裴,真的沒事。”她說。
“不過菲龍卻有事,對不對?她仍舊想念健比。”
“想念得厲害,而我們根本幫不上忙。我可以告訴她我愛她——天地良心,我真的愛她。這麼聰明、這麼乖順的孩子誰能不愛?而且聰明得嚇人,崔維茲甚至認爲她聰明過了頭。她曾經見過班德,你知道嗎——或者應該說,見過班德的全息像。然而,她對那些記憶沒什麼感情,她提到這件事的時候非常冷漠,好像跟她毫不相干,而我曉得這是爲什麼。除了班德是那塊屬地原來的主人,菲龍是下一任主人之外,兩人之間根本沒有其他關係。”
“菲龍瞭解班德是她的父親嗎?”
“應該說是她的母親。既然我們同意將菲龍當作女性,那麼班德也是。”
“都一樣,寶綺思吾愛。菲龍是否明瞭這重親子關係?”
“我不知道她對這點了解多少。她當然有可能知道,但她未曾表露出來。然而,裴,她推論出班德已經死了,因爲她終於明白了健比停擺是停電的結果,而負責提供電力的正是班德——這實在令我害怕。”
裴洛拉特體貼地說:“爲什麼害怕呢,寶綺思?這畢竟只是邏輯推論罷了。”
“從班德的死亡,就能作出另一個邏輯推論。索拉利上住的是長壽且孤立的太空族,死亡必定是罕見而且遙遠的事件。他們目睹自然死亡的經驗一定極其有限,而對菲龍這種年紀的索拉利兒童而言,則或許完全是一片空白。假如菲龍繼續思索班德的死,她就會開始懷疑死因爲何。而我們這幾個陌生人當時在那裡,這個事實必定會讓她導出一個明顯的因果關係。”
“那就是我們殺了班德?”
“不是我們殺了班德,裴,班德是我殺的。”
“她不可能猜到。”
“可是我必須告訴她實情。她原本就對崔維茲很惱火,而崔維茲顯然是我們的領隊,她自然會認爲班德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我怎能讓崔維茲背這個黑鍋?”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寶綺思?那孩子對她的父……母親毫無感情,她愛的只是她的機器人健比。”
“可是她母親的死導致那機器人的死。我差點就要自己招認了,有股強烈的力量在驅策我。”
“爲什麼?”
“那樣一來,我就可以用我的方式解釋,可以在她自己發現真相之前安慰她。否則,如果她藉着推理得到答案,就會令我們對整件事百口莫辯。”
“但我們有義正詞嚴的理由啊,那是一種自衛行爲。當時你若不採取行動,下一刻我們就是死人了。”
“我的確該那樣解釋,但我無法對她說,我怕她不相信我。”
裴洛拉特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你認爲如果我們沒帶她走會比較好嗎?現在這種情形令你很不快樂。”
“不,”寶綺思氣呼呼地說,“不要那樣講。假如我現在坐在這裡,想到我們曾經遺棄一個無辜的幼童,而且由於我們的所作所爲,令她慘遭無情的屠殺,那會使我更不快樂無數倍。”
“在菲龍的世界,那就是解決之道。”
“好了,裴,別陷入崔維茲的思考模式。孤立體有辦法接受這種事,不會加以深思,然而,蓋婭的行爲準則是拯救生命,而不是毀滅生命,或坐視生命遭到毀滅。我們都知道,各種生命都必須不斷死亡,好讓繼起的生命有存活的機會,可是絕不該無緣無故、毫無意義地死去。班德的死雖然無可避免,仍令我難以承受,菲龍要是也死了,那我絕對會受不了。”
“啊,”裴洛拉特說,“我想你說得沒錯。但無論如何,我找你不是因爲菲龍的問題,而是爲了崔維茲。”
“崔維茲怎麼了?”
“寶綺思,我很擔心他。他正等着揭開地球的真面目,我不確定他是否受得了這個壓力。”
“這點我可不怕,我相信他有一顆強健堅固的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極限。聽我說,地球那顆行星的溫度比他預期來得高,這是他告訴我的。我懷疑他認爲地球溫度也許過高,不可能有生命存在,不過他顯然試圖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並非如此。”
“或許他是對的,或許溫度沒有高到那種程度。”
“此外他還承認,這種高溫有可能是放射性地殼造成的結果,但是他也拒絕相信這點。一兩天內,我們就會足夠接近地球,到時便會真相大白。假如地球果真具有放射性呢?”
“那麼他就得面對現實。”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說,或是該用哪個精神力學術語。萬一他的心靈——”
寶綺思等不到下文,便以挖苦的口氣說:“保險絲燒斷了?”
“對,保險絲燒斷了。你現在不該幫他做點什麼嗎?比如說,讓他保持心理平衡,不至於失去控制?”
“不行,裴。我不相信他那麼脆弱,而且蓋婭早已決定,無論如何不去影響他的心靈。”
“但這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他擁有一種罕見的‘正確性’,或者不論你要如何稱呼它。在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萬一他發現整個計劃化爲泡影,必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雖然不一定損壞他的腦子,卻有可能毀了他的‘正確性’。那是一種極不尋常的特質,難道不會同樣異常脆弱嗎?”
寶綺思沉思了一下,然後聳了聳肩。“嗯,或許我該看着他一點。”
93
接下來的三十六小時,崔維茲隱約感到寶綺思一直尾隨着自己,而裴洛拉特也有這種傾向。話說回來,在一艘如此袖珍的太空艇中,這並不是什麼特殊的現象,何況他還有其他事情需要操心,因此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他坐在電腦前,發覺另外兩人正站在門邊。他擡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們。
“怎麼樣?”他以很小的聲音說。
裴洛拉特掩飾得很拙劣,他說:“你好嗎,葛蘭?”
崔維茲說:“問寶綺思,她緊盯着我好幾個鐘頭了,她一定在刺探我的心靈。有沒有,寶綺思?”
“我沒有。”寶綺思以平靜的語氣說,“但你若是覺得需要我的幫助,我倒可以試試看——你要我幫你嗎?”
“不用了,我爲何需要?請便吧,兩位。”
裴洛拉特說:“請告訴我們到底怎麼回事。”
“猜吧!”
“是不是地球——”
“沒錯,正是。人人堅持要我們相信的那件事,竟然千真萬確。”崔維茲指了指顯像屏幕,畫面上呈現的是地球的夜面,後方的太陽完全被遮住。在佈滿繁星的天空中,地球看來像個實心的黑色圓盤,邊緣圍繞着一條斷斷續續的橙色曲線。
裴洛拉特說:“那些橙色光芒就是放射線嗎?”
“不,那只是經過大氣折射的陽光。假如大氣層中沒有那麼多雲氣,看起來就該是橙色實線構成的圓形。我們根本看不見放射線,各種放射線都被大氣吸收了,連伽瑪線也不例外。然而,它們的確會造成次級輻射,相較之下雖然十分微弱,但電腦還是有辦法偵測出來。肉眼仍舊無法看見那些輻射,可是電腦每次接收到其中的粒子或波動,都能產生一個可見光的光子,再將地球影像以假色顯示。看!”
黑色圓盤各處都出現了黯淡的藍色光點。
“上面的放射性有多強?”寶綺思低聲問道,“足以代表沒有人類生命嗎?”
“任何種類的生命都沒有。”崔維茲說,“這顆行星絕對不可住人,連最後一隻細菌、最後一個病毒都早已絕跡。”
“我們可以去探索一番嗎?”裴洛拉特說,“我的意思是穿着太空衣。”
“不出幾個小時,我們就會受到無藥可救的放射線傷害。”
“那我們該怎麼辦,葛蘭?”
“怎麼辦?”崔維茲依然面無表情地望着裴洛拉特,“你知道我想怎麼辦嗎?我想帶你和寶綺思——還有那孩子——回到蓋婭,讓你們永遠留在那裡。然後我準備回端點星去,將太空艇交還;然後我準備向議會辭職,那應該會使布拉諾市長非常高興;然後我準備靠退休金過活,讓銀河自求多福。我再也不會過問謝頓計劃、基地、第二基地或蓋婭。銀河自會選擇自己的前途,在我有生之年絕不會毀滅,我又何必關心身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你絕沒有當真,葛蘭。”裴洛拉特趕緊說。
崔維茲瞪了他一會兒,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沒錯,我沒有當真。可是,喔,我多麼希望一切都能照我剛纔說的去做。”
“別再提那些了,你真正打算怎麼做?”
“讓太空艇繼續繞着地球軌道飛行,休息一下,從這些震驚中恢復過來,再來想想下一步該做什麼。只不過——”
“不過什麼?”
崔維茲突然一口氣說:“下一步還能做什麼?還剩下什麼可找?還剩下什麼可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