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二人與長老
羅珊世界上,至少在這個地區,長老的形象與一般人的想象完全不同。他們並非年高望重的農民,也不會顯得權威或不甚友善。
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初次見面,他們總會給人留下相當有尊嚴的印象,讓人瞭解到他們的地位是如何重要。
現在他們圍坐在橢圓形長桌旁,像是許多嚴肅而動作遲緩的哲人。大多數人看起來剛剛步入中年,只有少數幾位留着修剪整齊的短鬍子。總之,每個人顯然都還不到四十歲,因此“長老”這個頭銜其實只是尊稱,而不全然是對年齡的描述。
從外太空來的那兩位客人,正坐在上座與長老共餐。大家都保持嚴肅,而食物也十分簡樸。看來這只是一種儀式,而並非真正的宴客。他倆一面吃,一面體察着一種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氣氛。
飯後,幾位顯然最受敬重的長老說了一兩句客套話——由於實在太短太簡單,不能稱之爲“致詞”——拘謹的氣氛就不知不覺消失無蹤。
歡迎外來訪客而做作出來的尊嚴彷彿終於功成身退,長老們開始對客人表現出親切與好奇,將鄉下人的敦厚純樸表露無遺。
他們圍在兩位異邦人身邊,提出了一大串的問題。
他們的問題五花八門:駕駛太空船是否很困難?總共需要多少人手?他們的地面車有沒有可能換裝較好的發動機?聽說達辛德很少下雪,其他世界是不是一樣?他們的世界住了多少人?是不是和達辛德一樣大?是不是非常遙遠?他們的衣料是如何織成的?爲何會有金屬光澤?他們爲什麼不穿毛皮?他們是不是每天刮臉?普利吉戴的戒指是什麼礦物……以及其他數不勝數的怪問題。
幾乎所有的問題都是向普利吉提出來的,似乎由於他比較年長,他們自然而然認爲他較爲權威。普利吉發覺自己不得不回答得越來越詳細,好像被一羣小孩子包圍一般。那些問題全然出於毫無心機的好奇。他們熱切的求知慾令人無法抗拒,而他也不會拒絕。
普利吉耐着性子,逐一解答如下:駕駛太空船並不困難;人員數目決定於船艦的大小,從一個人到很多人都有可能;自己對此地車輛的發動機並不熟悉,但想必可以改進;每個世界的氣候都不盡相同;他們的世界上住了幾億人;不過與偉大的達辛德“帝國”相比,則是微不足道;他們的衣服是硅塑料紡織而成;經過特殊加工,布面分子具有固定的方向,因此會產生金屬光澤;由於衣料內附加熱裝置,因此他們不用再穿毛皮;他們的確每天刮鬍子;他的戒指上鑲的是紫水晶……等等等等。普利吉發現自己竟然和這些鄉下人打成一片,這根本違反他的本意。
每當他回答一個問題,長老們都會立刻交頭接耳一番,好像是在討論這些最新的資訊。外人很難聽懂他們彼此間的討論,因爲此時他們總是恢復特有的口音。由於與主流語言長期隔絕,他們的“銀河標準語”顯得古老而過時。
或許可以這樣說,他們相互間的簡短評論,勉強能讓外人知道他們說些什麼,卻能避免外人瞭解實際的內容。
程尼斯終於忍不住了,打岔道:“諸位長老,你們必須花點時間回答我們的問題。別忘了我們是異邦人,而且非常希望儘可能知道達辛德的一切。”
這句話一出口,全場立刻鴉雀無聲,剛纔喋喋不休的長老一個個閉上嘴巴。他們的雙手原本都在拼命揮舞,彷彿是爲了加強說話的語氣,現在卻突然垂了下來。他們偷偷地彼此互望,顯然都十分希望由別人來發言。
普利吉趕緊搶着說:“我的同伴這麼問絕無惡意,因爲達辛德的盛名早已傳遍整個銀河。我們見到總督時,當然會向他報告羅珊長老們的忠誠和敬愛。”
雖然沒發出鬆了一口氣的籲聲,長老們的臉色卻都緩和下來。一位長老用拇指與食指緩緩撫着鬍鬚,將微微卷曲的部分輕輕壓平,然後說:“我們都是達辛德領主們的忠實僕人。”
直到這時,普利吉纔對程尼斯的莽撞稍加釋懷。雖然他最近感到自己上了年紀,至少尚未喪失打圓場的能力。
普利吉繼續說:“我們來自極爲遙遠的地方,對達辛德領主們的歷史不太清楚。相信長久以來,他們都是以開明的方式統治此地。”
剛纔開口的那位長老,儼然已經自動成爲發言人。他答道:“此地最老的老者,他的祖父也不記得沒有領主的時代。”
“過去一直都很太平嗎?”
“過去一直都很太平!”他遲疑了一下,“總督是一位精明強悍的領主,對於懲處叛徒沒有絲毫猶豫。當然,我們之間沒有叛徒。”
“我想,他一定曾經懲治過一些,而他們都罪有應得。”
那名長老再度猶豫了一下。“此地從來沒有出過叛徒,我們的父輩和祖輩也都沒有。可是其他世界卻曾經出現過,他們當然很快就被處死了。我們對這些事毫無興趣,因爲我們只是卑微貧苦的農民,對政治一點也不關心。”
他的聲音透着明顯的焦慮,同時每位長老都流露出不安的眼神。
普利吉用平穩的口氣問道:“你能否告訴我們,如何才能覲見你們的總督?”
這個問題立刻令長老們訝異不已。
過了好一陣子,原先那位長老才說:“啊,你們不知道嗎?總督明天就會駕臨此地。他一直在等你們,這是我們莫大的榮幸。我們……我們衷心希望,兩位能向他報告,說我們對他絕對忠誠。”
普利吉臉上的笑容幾乎僵住了。“在等我們?”
那位長老以茫然的目光掃過這兩名異邦人。“對啊……我們已經等了你們整整一星期。”
以這個世界的標準而言,他們下榻之處無疑是十分豪華的住宅。普利吉曾經住過更差的地方,程尼斯則對外界的一切都顯得漠不關心。
可是他們兩人之間,卻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關係。普利吉覺得需要作出決斷的時刻越來越近,卻又希望能再拖延一段時間。倘若先去見總督,會將這場賭博推到危險的邊緣,但是果真贏了的話,收穫卻會因而豐碩無數倍。看到程尼斯輕輕皺起眉頭,牙齒咬着下脣,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他心中就冒起一股無名火。他厭倦了這種無聊的鬧劇,希望能趕快結束這一切。
他說:“我們的行動似乎被人料中了。”
“沒錯。”程尼斯答得很乾脆。
“你只會這樣說嗎?難道不能做一
點更有用的建議?我們臨時起意來到這裡,卻發現那個總督在等我們。想必我們見到總督之後,他會說其實是達辛德人在等我們。這樣一來,我們這趟任務還有什麼用?”
程尼斯擡起頭,他的口氣毫不掩飾不耐煩的情緒。“他們只是在等我們,不一定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以及我們有什麼目的。”
“你認爲這些事瞞得過第二基地分子嗎?”
“也許可以。難道不可能嗎?你已經準備放棄了嗎?或許是我們在太空時,他們就發現了我們的星艦。一個國家在邊境設置前哨觀測站,有什麼不尋常的?即使我們是普通的異邦人,我們一樣會受到注意。”
“注意到這個程度,足以讓總督親自來探望我們,而不是我們去覲見他?”
程尼斯聳聳肩。“我們暫且不討論那個問題。先讓我們看看總督究竟是何方神聖。”
普利吉齜牙咧嘴,露出一副無精打采的愁容。整個情況變得越來越荒謬。
程尼斯繼續故作輕鬆地說:“至少我們知道了一件事。達辛德正是第二基地,否則上百萬件大大小小的證據都指錯了方向。這些本地人對達辛德懷有明顯的恐懼,這點你要如何解釋?我看不出有任何政治壓迫的跡象。他們的長老顯然可以自由集會,不會受到任何形式的干預。他們所提到的稅賦,我覺得一點都不苛刻,也根本沒有貫徹執行。這裡人人都在喊窮,可是個個身強體壯,沒有人面露飢色。雖然他們的房舍簡陋,他們的村莊也很原始,可是顯然都足敷需要。
“事實上,這個世界令我着迷。我從未見過比這兒條件更差的地方,可是我確信人民並沒有受苦,他們單純的生活剛好提供了和諧的快樂。在科技進步的世界上,在精明世故的人羣中,這種快樂早已蕩然無存。”
“這麼說,你對田園生活充滿嚮往?”
“我沒有那個命。”程尼斯似乎對這個想法很感興趣,“我只是指出這些現象背後的意義。顯然,達辛德人是很有效率的管理者——這種效率和舊帝國或第一基地完全不同,甚至和我們的‘聯盟’也不一樣。其他體制都把機械式效率強加在子民身上,因而犧牲一些無形的價值;達辛德人卻帶給他們快樂和富足。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們的統治方式完全不同,這不是物理式的,而是心理式的統治。”
“真的嗎?”普利吉故意用嘲諷的口氣說,“那麼,長老們提到的那些令他們恐懼萬分的懲罰,竟然是由仁慈的心理學家所執行的?這點你又要如何自圓其說?”
“他們自己受到過懲罰嗎?他們只是說有人受過懲罰。彷彿恐懼已經深植他們心中,真正的懲罰反而從來沒有施行過。這種精神傾向已經在他們心中生根發芽,所以我能確定,這顆行星上沒有任何達辛德軍人。這一切,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等我見到總督後,”普利吉冷冷地答道,“也許就能看出來了。對了,萬一是我們自己的精神遭到控制呢?”
程尼斯以赤裸裸的輕蔑口吻答道:“這種事,你應該早就習慣了。”
普利吉立刻臉色煞白,使盡力氣才轉過身去。當天,他們兩人沒有再作任何交談。
那是一個靜寂無風的寒夜。普利吉聽到程尼斯發出輕緩的鼾聲後,便開始悄悄調整手腕上的發射器,調到程尼斯接收不到的超波頻帶。然後他用指甲輕巧地敲擊發報鍵,開始與星艦聯絡。
不久之後,他就收到了答覆。那是一陣陣無聲無息的振盪,僅僅剛好超過人體觸覺的閾值。
普利吉問了兩次:“有沒有攔截到任何通訊?”
兩次的回答都一樣:“沒有,我們一直在監聽。”
他從牀上爬起來。室內十分寒冷,他順手抓了一條毛皮毯裹在身上,這才坐下來,擡頭望着滿天的繁星。此地的星空明亮而繁複,與他所熟悉的銀河外緣很不一樣。在他的故鄉,朦朧的銀河透鏡是夜空唯一的主宰。
那個困擾他多年的疑問,答案一定藏在羣星間某個角落。他衷心期望答案早日出現,以結束這煩人的一切。
一時之間,他突然又對騾產生懷疑——真是“迴轉”令他喪失堅強的信心嗎?抑或是越來越大的年歲,以及過去幾年的波折在作祟?
他並非真的在乎。
他感到疲倦了。
羅珊總督輕車簡從地到來。他唯一的隨從,就是那名駕駛地面車的軍人。
總督的座車設計得很花巧,普利吉卻看得出它性能不佳。它轉彎時動作笨拙,而且有好幾次可能由於換檔太急,車子突然就走不動了。從它的外型,一眼就能判斷它是使用化學燃料,而並不是核能。
達辛德籍的總督步出座車,輕輕踏着薄薄的積雪,從列隊歡迎的兩排長老間向前走去。他沒有看他們一眼,就快步走進房舍。長老們則魚貫地跟了進去。
此時,效命於騾的兩個人正從自己的房間向外窺探。那位總督五短身材,體格還算結實,但毫不起眼。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
普利吉咒罵自己神經太緊張。事實上,他的表情仍舊保持一片嚴霜,他並未在程尼斯面前丟臉。可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血壓已經升高,喉嚨也感到異常乾燥。
這不是一種肉體上的恐懼。他並非一個愚魯麻木、缺乏想象力的人,絕不會笨得連害怕都不懂——可是對於肉體上的恐懼,他卻有辦法應付與漠視。
現在的情況則完全不同,他所面臨的是另一種恐懼。
他迅速瞥了程尼斯一眼。年輕人正若無其事地審視着自己的指甲,還悠閒地用銼刀銼着不整齊的地方。
普利吉心中突然冒出強烈的怒意。程尼斯怎麼會害怕精神控制呢?
普利吉集中精神,試圖回溯自己的過去。在騾尚未使他“迴轉”之前,當他還是一名死硬派的民主分子時,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這實在很難回想。他無法爲自己定位,無法掙脫將他和騾綁在一起的情感粘絲。他的理智還記得自己曾經試圖暗殺騾,但是任憑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自己當時的情緒。然而,這也許是發自他內心的自衛行爲,因爲即使他剛想要重溫那些情緒——剛剛開始捕捉當時的心理,尚未體會任何實質的內容——他就已經開始反胃了。
是不是那個總督在干擾自己的心靈?
是不是第二基地分子伸出的無形精神觸鬚,已經迂迴地鑽進他的心靈隙縫,將他的情感扯散,再重新組合……
當初,就是一點感覺也沒有。沒有肉體上的痛苦,沒有精神上的折磨,甚至連過程都感覺不到。彷彿他始終對騾充滿敬愛。假如在遙遠的過去——同樣短短的五年時間——他心中不曾存在對騾的敬愛,甚至曾經憎恨騾,那也只是可惡的幻覺。想到這種幻覺,他便羞愧不已。
可是,從來不曾有過痛苦。
與總督會面後,一切是否會重演呢?過去的一切——他效忠騾的那些日子、他這一輩子的人生方向——會不會與那個信仰“民主”的模糊夢境融爲一體?騾會不會也是一場夢,而他自始至終效忠的對象只有達辛德……
他猛然轉過身去。
一陣強烈的噁心涌上來。
然後,程尼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將軍,我想這就是了。”
普利吉再度轉身。一位長老輕輕推開門,恭敬而嚴肅地站在門檻處。
他說:“達辛德領主們的代表,羅珊總督閣下,樂意接受你們的覲見,勞駕兩位跟我來。”
“當然。”程尼斯順手拉了拉皮帶,調整了一下頭上的羅珊式頭巾。
普利吉咬緊牙根。真正的賭博即將開始。
羅珊總督的外表看來並不令人畏懼。這主要是因爲他沒有戴帽子,稀疏的頭髮已逐漸由淡棕色褪爲灰白,爲他增添了幾許和氣。他的眉脊高聳,而被細密皺紋包圍的雙眼則顯得相當精明。剛剛刮過鬍子的下巴卻是輪廓平緩、稍嫌窄小,根據“面相學”這門僞科學的信徒公認的說法,那應該是屬於“弱者”的下巴。
普利吉避開了那雙眼睛,凝視着他的下巴。他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有效——萬一真有狀況的話。
總督的聲音聽來尖細而冷淡,他說:“歡迎來到達辛德,我們以平和之心歡迎兩位。你們用過餐了嗎?”
坐在U形桌前的他,揮了揮佈滿青筋、五指細長的右手,看來頗有帝王的架勢。
一鞠躬之後,兩人隨即就坐。總督坐在U形桌底端的外側,他們坐在總督正對面,長老們則安安靜靜地坐在兩旁。
總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包括稱讚從達辛德進口的食物——事實上,與長老們的粗茶淡飯相比,即使不算略勝一籌,它也的確很不一樣。他又批評羅珊的氣候,並且刻意漫不經心地談到太空旅行的種種。
程尼斯的話很少,普利吉則一句話也沒有說。
最後,總督吃完一小碗水果盅,用餐巾擦擦嘴,便舒服地向後一靠。
他那雙小眼睛閃爍着光芒。
“我查詢過你們的星艦。理所當然,我一定要提供最好的照顧和維修。不過我聽說,目前它下落不明。”
“沒錯。”程尼斯輕描淡寫地答道,“我們把它留在太空。那是一艘巨型星艦,足以在不甚友善的領域進行遠航。我們覺得如果降落此地,會給我們的和平意圖蒙上陰影。我們寧願手無寸鐵、單槍匹馬地登陸。”
“這是友善的表現。”總督說得言不由衷,“你說,那是一艘巨型星艦?”
“回稟閣下,但它並不是戰艦。”
“哈,嗯。你們從哪裡來?”
“回稟閣下,我們來自聖塔尼星區的一個小世界。它微不足道,或許您根本沒有聽說過。我們希望爲雙方建立貿易關係。”
“貿易,啊?你們準備賣些什麼?”
“回稟閣下,我們準備以各式各樣的機械,換取食物、木材、礦石……”
“哈,嗯。”總督似乎不怎麼相信,“我對這些事務並不熟悉。或許,我們可以做到互惠互利。不過,我得先詳細查驗你們的證件——因爲進行貿易之前,必須先將一切資料呈交我方政府,你瞭解吧。等我查看過你們的星艦後,你們最好直接到達辛德去。”
由於對方並未迴應,總督的態度明顯降溫。
“然而,我必須看看你們的星艦。”
程尼斯以冷淡的口吻說:“真不巧,目前星艦正在進行整修。閣下若不介意再等四十八小時,它就能準備好了。”
“我可不習慣等待。”
這時候,普利吉第一次接觸到對方憤怒的眼神,不禁暗自大大嘆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他覺得自己即將滅頂,好在及時轉移了目光。
程尼斯則不爲所動,他說:“回稟閣下,四十八小時內,星艦實在無法降落。我們手無寸鐵來到此地,您能懷疑我們真誠的意圖嗎?”
好長的一陣沉默之後,總督才粗聲道:“說說你們那個世界吧。”
這場晤談就這麼草草結束。接下來,就沒有什麼不愉快的場面了。總督盡完了自己的責任,顯然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致,覲見儀式於是不了了之。
等到當天的行程完全結束,普利吉回到下塌處,隨即展開自我評量。
他小心翼翼屏住氣息,開始“感覺”自己的情感。當然,對他自己而言,他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可是話說回來,他會察覺到任何差異嗎?在騾令他“迴轉”後,他曾經察覺到任何差異嗎?不是一切似乎都很自然,一切如常嗎?
他做了一個實驗。
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情,他在內心深處的幽靜角落發出吶喊:“一定要找到並摧毀第二基地。”
隨之而來的是如假包換的恨意,其中毫無任何猶豫。
然後,他在心中悄悄將“第二基地”換成“騾”,伴隨的情感變化令他呼吸困難,舌頭打結。
目前爲止還好。
可是,他有沒有受到更微妙的操縱呢?有沒有更細微的改變呢?或許正是因爲這些改變扭曲了他的判斷,以致他根本偵測不出來。
根本沒有辦法分辨。
但是他仍然感到對騾百分之百忠誠!只要這點不變,其他一切其實都不重要。
他讓心靈再度展開行動。程尼斯正在室內另一個角落忙他自己的事,普利吉開始用拇指指甲撥弄腕上的通訊器。
而在接到迴音時,他感到被一股輕鬆的暖流包圍,進而全身乏力。
他的面部肌肉並未背叛自己,但他在心中發出喜悅的歡呼。當程尼斯轉身面對他的時候,他知道這場鬧劇即將結束。
第四插曲
兩位發言者在路上擦肩而過,其中一位叫住另一位。
“我帶來第一發言者的口信。”
對方眼中閃着會意的光芒。“交會點?”
“是的!希望我們還能見到明天的日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