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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帝國3:第二基地_第一篇 騾的尋找_02 二人無騾

銀河帝國3:第二基地_第一篇 騾的尋找_02 二人無騾

02 二人無騾

星艦幾乎已經準備就緒。除了目的地,其他一切皆已齊備。騾曾經建議他們再去一次川陀——這個早已衰亡的世界曾是衆星之首,是銀河系獨一無二的大都會——歷史上最龐大的帝國即建都於此。

普利吉卻否定了這項建議。那是一條老掉牙的路線,早已徹徹底底搜尋過。

現在,他在導航室中碰到了拜爾・程尼斯。這個年輕人的一頭鬈髮蓬亂得恰到好處,剛好只有一綹垂到前額——就像是仔細梳成那樣的——連他微笑時露出的牙齒,也都與髮型互相搭配。不過,這位剛毅的將軍卻感到自己對這些似乎都無動於衷。

程尼斯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普利吉,這實在太巧了一點。”

將軍冷淡地答道:“我不曉得你在說些什麼。”

“喔——好吧,老前輩,那麼你拽過一張椅子來,我們好好談一談。我看過了你的筆記,我認爲實在了不起。”

“你……真是過獎了。”

“但是,我不確定你得到的結論是否和我一樣。你有沒有試過用演繹法分析這個問題?我的意思是,隨機搜索各個星體當然很好,而爲了這樣做,你在過去五次的遠征中,做了無數次的星際躍遷。這是很明顯的事。不過你有沒有計算過,照你這種進度,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把所有的已知世界搜完一遍?”

“算過,算過好幾次。”普利吉絲毫不願與這個年輕人妥協,但是打探對方內心卻很重要——這是一個未受控制的心靈,因此根本無從預測。

“好吧,那麼,讓我們試着分析一下,判斷我們真正要找的是什麼。”

“當然是第二基地。”普利吉繃着臉說。

“是由心理學家組成的基地。”程尼斯糾正對方的話,“他們在物理科學上處於劣勢,正如同第一基地在心理學上成就不彰。嗯,你來自第一基地,而我卻不是。這句話的含意對你或許很明顯。我們要找的是一個由精神力量統治的世界,可是它的科學卻非常落後。”

“一定是這樣嗎?”普利吉心平氣和地問,“我們這個‘行星聯盟’的統治者,他的權力來源正是精神力量,可是我們的科學並不落後。”

“那是因爲有第一基地爲他提供各種科技,”對方的回答聽來有點不耐煩,“可是放眼銀河,如今第一基地是唯一的知識之源。第二基地一定藏在銀河帝國瓦解後的殘軀中,那裡不會剩下什麼有用的東西。”

“所以你就假設,他們的精神力量足以統治若干世界,而他們的物理科學卻很拙劣。”

“他們的物理科學並非‘絕對’拙劣。相較於周圍那些退化的鄰邦,他們仍有足夠的自衛能力。騾則擁有精良的核能科技,面對騾的下一波攻勢,他們勢必無法抵抗。否則,第二基地爲何藏得那麼隱密?當初它的創建者哈里・謝頓就諱莫如深,如今那些人仍然藏頭縮尾。你們的第一基地從不諱言自己的存在,也從來沒有人想把它藏起來。打從三百年前,它還是一顆孤獨的行星上一個不設防的單一城市,它就一直光明正大。”

普利吉陰鬱面容上的皺紋**了一下,彷彿是在譏嘲對方。“既然你完成了高深的分析,要不要我拿一張名單給你,名單上的各個王國、共和國、行星邦以及各種獨裁政體,通通符合你所描述的政治蠻荒地帶,並且符合其他幾個因素。”

“這麼說,這些你都考慮過了?”程尼斯並未表現出一絲心虛。

“名單自然不在這裡,不過我們做成了一份指南,囊括‘銀河外緣對角’所有的政治集團。說實在話,你認爲騾會完全盲目地摸索嗎?”

“好吧,那麼,”年輕人的聲音變得中氣十足,“‘達辛德寡頭國’有沒有可能?”

普利吉若有所思地摸摸耳朵。“達辛德?喔,我想我知道。他們並不在銀河外緣,對不對?我好像記得,他們和銀河中心的距離只有三分之二。”

“沒錯,那又怎樣?”

“根據我們擁有的記錄,第二基地應該在銀河的另一端。天曉得,那可是我們唯一的線索。可是你爲何會提到達辛德呢?它和第一基地的角度差,僅僅介於一百一十到一百二十度之間,沒有任何一處接近一百八十度。”

“那些記錄中還提到另外一點:第二基地設在‘羣星的盡頭’。”

“銀河中從來沒有這麼一個地方。”

“因爲它是當地人所用的地名,後來爲了保密,更是不讓它流傳出來。或者,也可能是謝頓團隊取的名字。然而,‘羣星的盡頭’和‘達辛德寡頭’之間,的確應該有些關聯,你不覺得嗎?”

“發音有點相近嗎?這個理由不夠充分。”

“你到過那裡沒有?”

“沒有。”

“可是在你的記錄中,卻提到過那個地方。”

“哪裡?喔,沒錯,不過我們只是去補充食物和飲水。那個世界絕對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你是降落在首都行星嗎?我是指政府的中樞?”

“我不敢確定。”

在普利吉的冷眼凝視下,程尼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他說:“你願意花一點時間,陪我一起去看‘透鏡’嗎?”

“當然。”

“透鏡”也許是當時星際巡弋艦上最先進的設備。它其實是一臺極複雜的電腦,能將銀河系任意一處所見的夜空景象,重現在一幅屏幕上。

程尼斯調整着座標點,並關掉駕駛艙的燈光。艙內只剩下“透鏡”控制盤所發出的微弱紅色光芒,將程尼斯的臉龐映得通紅。普利吉則坐在駕駛座上,翹起一條長腿,臉孔隱沒在幽暗中。

暖機時間過了之後,屏幕上便慢慢現出許多光點。那是銀河中心附近的星像,稠密明亮的羣星緊緊聚在一起。

“這是川陀所見的冬季夜空。”程尼斯解釋道,“據我所知,有一個很重要的關鍵,在你過去的搜尋行動中都忽略了。任何一個明智的定向方式,一定都會拿川陀當原點。因爲川陀是銀河帝國的首都,除了身爲政治中樞,它更是全銀河在科學和文化上的中心。因此之故,銀河中的任何地名,十之八九會以川陀作標準。此外你也應該記得,雖然謝頓來自接近銀河外緣的赫利肯星,他所領導的研究都是在川陀進行的。”

“你到底想要說明什麼?”普利吉以冰冷平板的聲音,朝對方的熱情潑下一盆冷水。

“星圖會說明一切。你看到那個暗星雲沒有?”程尼斯的手臂投影在屏幕上,將其上閃亮的銀河遮掩了一部分。他的食指指着一個微小的黑點,它看來像是光網中的一個小洞。“根據星宇圖的記錄,它叫做貝洛星雲。注意看,我要把影像放大。”

普利吉曾經看過“透鏡影像”的放大過程,不過他仍舊屏息以待。那種感覺好像是駕駛星艦直接闖入駭人稠密的星帶(並未進入超空間),而你正凝望着星艦的顯像板。羣星向他們迎面撲來,從一個共同中心四散紛飛,最後消失在屏幕的邊緣。一些單獨的光點漸漸一分爲二,最後變作一團光球;朦朧的光帶則分解成無數光點。種種的影像變化,始終帶來一種相對運動的錯覺。

程尼斯不停地解說着:“你可以發現,這等於是我們從川陀出發,沿着直線一路飛往貝洛星雲。所以我們看到的影像,一直維持着從川陀望向這個星空的方向。其中可能有一點誤差,因爲我並未考慮重力所造成的星光偏折。我手邊沒有計算這個因素的數學工具,不過我確定影響不會太大。”

黑暗區域正在屏幕上展開。隨着放大速率逐漸減緩,星辰依依不捨地從屏幕四周消失。而在那個逐漸變大的星雲邊緣,突然涌現許多明亮的星體。由於附近數立方“秒差距”的太空中,充滿鈉原子與鈣原子構成的黯淡漩渦,那些星體的光芒遭到遮掩,只有靠近時纔看得見。

程尼斯又指着屏幕說:“那個星域的居民把這個地方稱作‘星口’。這個事實意義重大,因爲只有從川陀的方向看過去,它纔像是一個嘴巴。”他指的是那個星雲中的一個裂隙,裡面充滿閃耀的星光,參差不齊的輪廓彷彿是個微笑的嘴形。

“沿着‘星口’,”程尼斯說,“沿着‘星口’向前走,星光越來越稀疏,就像是進入‘咽喉’。”

屏幕上的影像擴展些許,星雲以“星口”爲中心伸展開來,最後佔據整個屏幕,只剩下“星口”露出細微的光芒。程尼斯的手指默默跟着“星口”走,直到它陡然停止,然後他的手指繼續移動,滑移到一顆孤獨而明亮的星體,才終於停在那裡。倘若再往外走,就是一片完全黑暗的深淵。

“羣星的盡頭。”年輕人不假思索地說,“星雲在那兒變得稀疏。所以這顆星射出的光線,只能向唯一的方向延伸——一路射向川陀。”

“你想要說……”由於無法置信,將軍的話只說了一半。

“我並非想要說什麼。那就是達辛德——羣星的盡頭。”

“透鏡”隨即被關上,室內燈光重新亮起。普利吉跨出三大步,來到程尼斯面前。“你是怎麼想到的?”

程尼斯靠在椅背上,露出詭異的爲難表情。“純粹是偶然。我真想將它歸功於我的聰明,事實上卻純屬偶然。無論如何,反正這個結論合情合理。根據我們手頭的資料,達辛德是個寡頭政治國。它統治了二十七顆住人行星,但是科學並不昌明。最重要的是,它是個偏遠的世界,在該星域的區域性政治中嚴守中立,也並未實行擴張主義。我認爲,我們應該去看一看。”

“你向騾報告過嗎?”

“還沒有,我們先別告訴他。我們已經進入太空,即將進行第一次躍遷。”

普利吉大吃一驚,趕緊跳到顯像板旁。當他調整好焦距後,眼前赫然是冰冷的太空。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良久,才猛然轉過頭來。他的右手,自然而然摸到堅硬且能帶來安全感的核銃握把。

“誰下的命令?”

“報告將軍,我下的命令。”這是程尼斯第一次稱呼對方的軍銜,“當我對你滔滔不絕的時候,你也許沒注意到星艦已在加速。因爲當時我正在擴大‘透鏡’的像場,你一定會以爲那是影像引起的錯覺。”

“爲什麼?你究竟在做什麼?你胡扯一大堆關於達辛德的事,到底有什麼目的?”

“那可不是胡扯,我的態度十分嚴肅。我們現在正朝那兒飛去。我會選在今日啓程,正是因爲我們原本預計三天後出發。將軍,你不相信有第二基地,我卻深信不移。你只是奉騾之命行事,自己完全沒主見,我卻看出此行極爲兇險。算起來,第二基地已經積極準備了五年。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準備的,但是,萬一他們的特工滲透了卡爾根呢?如果我心裡藏着第二基地的下落,很可能會被他們發現。我的性命或許會受到威脅,而我非常珍惜這條小命。縱使只有一絲一毫的危險,我都希望儘量避免。所以除了你,沒有任何人曉得達辛德的事,而你也是在我們上太空後才知道的。即使如此,我們還得顧慮艦員呢。”程尼斯又露出嘲諷式的微笑,顯然他完全掌握了局勢。

普利吉的手從腰際的核銃滑落,一股模糊的不快陡然向他襲來。究竟是什麼使他不願採取行動?是什麼使他優柔寡斷?當年效忠第一基地那個商業帝國的時候,他是一名充滿叛逆性格、永遠無法晉升的上尉;那時應該是他,而不是程尼斯,會對這種情況毫不猶豫地採取大膽行動。難道騾真的說對了嗎?受控的心靈由於服從至上,令他不再主動積極?他頓時感到意志消沉,陷入一種奇異的疲憊狀態。

他說:“做得好!可是從今以後,在你作出類似決策之前,要先和我商量一下。”

此時,閃動的訊號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引擎室。”程尼斯隨口說,“我命令他們五分鐘內暖機,我還交代他們,發現任何問題要立刻通知我。要我代你去一趟嗎?”

普利吉默默點了點頭。他想起自己已經快五十歲,遂在突如其來的孤獨中沉思着這個可怕的事實。顯像板只映出稀稀落落的幾顆星,銀河主體則朦朧地擠在一旁。假如自己能解脫騾的枷鎖,那該……

剛剛想到這個念頭,他就嚇得趕緊打住。

輪機長哈克斯蘭尼以銳利的目光,瞪着面前這位穿着便服的年輕人。這個平民似乎很有權威的地位,還帶着艦隊軍官特有的自信。而乳臭未乾就加入艦隊的哈克斯蘭尼,卻總是將權威與階級劃上等號。

不過這個人是騾親自指定的,而騾當然就是真理。騾的這個決定,他連下意識都毫不懷疑。情感的控制將他深深地、牢牢地抓住。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將一個小小的卵形物體交給程尼斯。

程尼斯掂掂它的分量,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輪機長,你是基地人,對不對?”

“是的,長官。在第一公民接收基地前,我曾在基地艦隊中服役十八年。”

“你是在基地接受技術訓練的嗎?”

“我是合格的一級技術員——安納克里昂中央軍校畢業。”

“很好。這是你在通訊線路中找到的嗎?就在我請你檢查的地方?”

“報告長官,是的。”

“它是線路的一部分嗎?”

“報告長官,不是。”

“那麼它到底是什麼?”

“報告長官,是超波中繼器。”

“我可不是基地人,你這麼說還不夠清楚。它有什麼作用?”

“藉着這個裝置,就能在超空間中追蹤這艘星艦。”

“換句話說,不論我們到哪裡,都會被人跟蹤。”

“報告長官,是的。”

“很好。這是新近的改良型,對不對?是由第一公民創建的‘研究院’研發出來的,是嗎?”

“報告長官,我同意。”

“它的結構和功能都是政府的機密,對嗎?”

“報告長官,我同意。”

“而它卻跑到這裡來了,真有意思。”

程尼斯將超波中繼器在兩手間扔來扔去。幾秒鐘後,他猛然將它遞出去。“好,你拿去吧,把它原封不動放回原處。懂不懂?然後忘掉這件事,徹底忘掉!”

輪機長差一點就要行禮,還好及時煞住。一個利落的轉身,他就離開了。

星艦在銀河中進行着一次又一次的躍遷,它的軌跡是羣星間一條稀疏的虛線。虛線中的“點”,是星艦在普通空間中航行十至六十“光秒”的短程路徑;而點與點之間許多秒差距的空隙,則是星艦在超空間中躍遷一次的結果。

拜爾・程尼斯坐在“透鏡”的控制盤前沉思,不禁對它興起一股近乎崇敬的情緒。他不是基地人,因此對他而言,推動把手、按動開關這些事,並不是耳濡目染的第二本能。

然而,即使對基地人而言,“透鏡”也不算一種無聊的裝置。在它不可思議的緊緻體積中,藏有數不清的電子電路,足以精確記憶數億顆恆星的相對位置。除此之外,它還具有一項更驚人

的功能,就是能將“銀河像場”的任何一部分,沿着三個空間座標軸進行任意的平移,或是繞着任何中心旋轉。

由於具有這些功能,在星際旅行科技的發展中,“透鏡”扮演了近乎革命性的角色。在星際旅行早期,爲了一次超空間躍遷,必須花上一天至一週來進行計算——大多數的時間,都用於計算船艦在銀河中的準確位置。簡單地說,就是至少要對三顆彼此相距很遠的恆星,進行非常精確的觀測,而這三顆恆星相對於某個“銀河座標原點”的位置必須是已知的。

關鍵便在於“已知”這兩個字。任何人只要熟悉某個方位的“星像場”,便能輕易分辨出其中每一個星體。然而躍遷十秒差距之後,就可能連母星的太陽都難以辨認,甚至根本看不見了。

解決之道當然是光譜分析。每顆恆星的光譜都不盡相同,就像每個人的簽名一樣。數世紀以來,星際交通工程學的主要課題,正是如何將更多恆星的光譜分析得更仔細。隨着光譜分析的發展,以及躍遷準確度的不斷提升,銀河旅行的標準航道逐漸建立起來,星際航行也從藝術逐漸蛻變成真正的科學。

不過,即使像基地這樣的科技水準,船艦上配備精良的電腦,並且利用嶄新的星像場掃描法來分析恆星的“星光簽名”,但是在不熟悉的星域中,駕駛員也經常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找到三顆已知的恆星,以便計算船艦的位置。

直到“透鏡”發明後,一切才完全改觀。“透鏡”的特色之一,在於只需要一顆已知恆星當參考點;而另一項特色,則是程尼斯這樣的太空生手也能操作自如。

根據躍遷計算,目前最接近而體積夠大的天體是凱旋星。而此時在顯像板中央,也顯現了一顆明亮的星體。程尼斯希望它正是凱旋星。

“透鏡”的投影屏幕緊鄰着顯像板,程尼斯將凱旋星的座標一個一個仔細鍵入。然後他按下某個電驛,星像場便立刻大放光明。屏幕中央也有一顆明亮的恆星,不過似乎與顯像板上那一顆沒有什麼關係。於是他開始調整“透鏡”,讓星像場沿着Z軸平移,並且讓畫面逐漸擴展,直到屏幕中央與顯像板中央的恆星亮度完全相同。

程尼斯又在顯像板上選了另一顆夠大夠亮的恆星,並從屏幕上找到對應的影像。接下來,他讓屏幕緩緩旋轉,一直轉到與顯像板相同的方位。他隨即撅着嘴,做了一個鬼臉,放棄了這個結果。然後他又兩度旋轉屏幕,先後選了另外兩顆亮星。最後那回他終於露出笑容,總算成功了。一位受過“相對位置判別訓練”的專家,也許第一次就能成功,但他只做了三次嘗試,成績也相當難得。

最後的工作便是微調。他將屏幕與顯像板的影像重疊起來,結果是不盡相符的一團朦朧。大多數星體都呈現很接近的兩個影像。不過微調並不需要太多時間。所有的星像不久都融合爲一,變成單一的清晰影像。現在,已經能直接從刻度盤上讀出星艦的位置,整個過程還不到半個小時。

程尼斯在漢・普利吉的單人寢室裡找到他。這位將軍顯然準備就寢了,他擡起頭來問:“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只要再做一次躍遷,我們就到達辛德了。”

“我知道了。”

“如果你想上牀,我就不打擾你了。可是,我們在席爾星找到的膠捲,你究竟有沒有好好看過?”

程尼斯所說的那個膠捲,這時擺在一個矮書架下層的黑色盒子中,漢・普利吉以輕蔑的目光望了望。“看過了。”

“你有什麼感想嗎?”

“我認爲,即使曾經存在任何和歷史有關的科學,在銀河系這一帶也幾乎失傳了。”

程尼斯露出燦爛的笑容。“我知道你的意思。資料相當貧乏,對不對?”

“假如你對統治者的實錄情有獨鍾,那又另當別論。我認爲,這些東西無論如何不會可靠。那些專注於個人事蹟的歷史,功過評價全取決於作者的主觀意識。我發現毫無可取之處。”

“但是裡面提到了達辛德。我給你那捲膠捲,就是想讓你看看這個記錄。這是我找到的唯一一份資料,其他的資料連提也沒提。”

“好吧。他們的統治者有好有壞,他們征服過幾顆行星,打仗有輸有贏。但是他們並沒有什麼特殊事蹟。程尼斯,我認爲你的理論沒有任何價值。”

“可是你忽略了一些重點。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向來不曾和其他世界結盟?在那個擠滿星辰的角落,他們始終置身於區域性政治之外。正如你所說,他們曾經征服過幾顆行星,可是卻適可而止——而且沒有吃過什麼大敗仗。彷彿他們刻意擴張到剛好足以自衛,卻又剛好不會引起注意。”

“非常好。”普利吉以毫無感情的語調答道,“我並不反對登陸。最壞的結果——浪費一點時間。”

“喔,不對。最壞的結果——全軍覆沒,如果那裡真是第二基地的大本營。你別忘了,天曉得那個世界藏有多少隻騾。”

“你計劃怎麼做呢?”

“降落在某顆不起眼的藩屬行星上。先儘可能蒐集有關達辛德的資料,然後見機行事。”

“好吧,我不反對。你不介意的話,現在我想熄燈了。”

程尼斯擺擺手,徑自離開了。

這個飄浮於廣袤太空中的金屬島嶼,有一間小寢室立刻陷入黑暗。不過,漢・普利吉將軍仍然清醒,讓奔騰的思緒帶領自己神遊物外。

假如他費盡心力所決定的事通通正確——許多事實已經開始互相印證——那麼達辛德的確就是第二基地,不可能另有蹊蹺。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呢?

真的就是達辛德嗎?一個平凡的世界?一個毫無特色的世界?帝國殘骸中的一個貧民窟?斷垣殘壁間的一個碎片?他依舊記得,每當騾提到基地心理學家艾布林・米斯,那個曾經——也許曾經發現第二基地秘密的人,騾總是會皺起眉頭,連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

普利吉想起騾的話語中緊張的情緒:“米斯好像突然嚇呆了。彷彿第二基地的秘密超乎他的預料,和他原先的假設完全背道而馳。我真希望除了他的情緒之外,我還能讀出他的思想。但那些情緒是那麼明顯——尤其是那股撲天蓋地的驚愕。”

驚愕是米斯情緒中的主調。他的發現一定難以置信!而現在,這個男孩,這個老是笑眯眯的青年,他對達辛德充滿信心,還油嘴滑舌地強調最不起眼就是最不平凡。而他一定沒錯,他的說法一定正確。否則,天下再也沒有合理的事了。

在進入睡眠狀態之前,普利吉最後的意識是一絲冷酷。乙太管旁邊的超波追蹤器仍在原處。一小時前他還去檢查過,而程尼斯對此完全不知情。

第二插曲

在評議會大廳的休息室中,幾位發言者聚在一起——他們即將進入大廳,展開當天的工作——兩三個念頭在他們之間迅速飛來躍去。

“所以說,騾開始行動了。”

“我也聽說了。危險!太危險了!”

“如果一切依循既定的函數運作,就不會有危險。”

“騾不是普通人——想要左右他所選定的傀儡,很難不被他察覺。受到控制的心靈更是難以碰觸,據說他已經發現幾宗案例。”

“沒錯,我認爲簡直無法避免。”

“未受控制的心靈比較容易對付。可是他手下的掌權人物,卻很少有這樣的人……”

他們走進了大廳,第二基地的其他成員則跟在後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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