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僞裝完畢之後,又過了一會兒,二小已睜了好幾次眼,正自不耐,卻聽見一聲輕微的咳聲,那聲音小得很。
白布之下的白如雲,由不住鋼牙暗咬,池心中狠狠地付道:“好個三百老人,我白如雲只要這條命保住了,我定要活活判你們十年徒刑!”
想到此,暗中用丹田提起一股元氣,雙目一翻,停住了呼吸,藉着這一口丹田之氣,他可以支持一盞茶的時間。
來人非爲別人,正是“金銀雙翅”中的“銀翅子”丘明,這次暗中受命木蘇和水夢寒,來此確實是欲置垂危中的白如雲於死地!
銀翅子丘明和其兄金翅子蘇元九是綠林中已洗手多年的大盜,一身功夫確實不凡!
這次因貪圖重酬,竟昧下良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若非白如雲有知在先,看來是難逃一死了。
南水、北星二人由指縫裡外觀,果見一口雪亮的劍刃,在門縫裡上下游了一趟,隨着這門就推開了!
跟着這人在外稍停了一刻,一矮身,“颼!”的一聲,輕如狸貓地已縱了進來。
白如雲雖在佈下,可是對這人行動,瞭如指掌,當時看清了這人六十上下的年歲,黃焦焦的一張臉,脣下留着短短的三菱羊須。
矮矮的個子,一身黑色緊身衣,靠胸前紅綵帶,扎着十字結,背後是一口空的鱉魚皮劍鞘,右肋下卻佩着鏢囊,白筒高襪雲字履,由來人這一副打扮上看來,已知來者不凡了。
南水和北星一顧之下,相繼驚心,兩人俱看出來人,正是白日前來送藥的老人!一時都暗自提防着!
這人輕身尖足,很快地在堂屋裡走了一轉,他的目光移在供桌之上,似乎吃了一驚!
他看了一會兒,臉上似微露喜色,隨着輕輕把劍插回到鞘中。
二小見他身形向下一矮,向前一伏,也不知他用了一手什麼功夫,已把頭伸到了白如雲這間房中了。
一對三角眼,炯炯地放着光,在室中左右看了幾轉,二小清晰地見他嘴角上挑着,帶着無比的欣喜之色,跟着打了個旋風,整個人都進來了!
白如雲暗道:“好大膽的賊子……”
當時停住了呼吸,這人進室之後,先不奔牀前,竟自往放藥的茶几上行去!
他由几上,把那裝“冷玉膏”的空竹管子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又倒過來看了看,證實管中藥已空了,臉上霎時帶出了一副陰森森的得意微笑!
他放下了竹筒,回過頭來,那一雙精光閃閃的陣子,死盯盯地看着牀上的白如雲。
二小見他慢慢走到了牀前,都不由暗自力貫雙臂,隨時待發。
這個人倒也是內行得很,只見他以二指把白如雲面上白布輕輕一揭,立刻現出了白如雲青白的面孔。
他輕輕以手在鼻下試了試,又細看了看白如雲雙眼,這才又把白布蓋了上來。
二小直嚇出了一身冷汗,有幾次都差一點要動手。
這人放下白布,想是已判定白如雲已死,去了戒心,竟自微微冷笑了一聲道:“這筆賬怪不得我丘明,你來生找三百老人去算賬吧!”
他說着似乎不願在此久留,一連後退了三四步,不想足根正碰着了矮几,發出了“碰!”的一聲。
二小早就想動手了,只是苦無機會,這時如何肯錯過,這聲音一響,南水首先開目,大叫道:“北星有賊了!”
他叫着,猛然身形一縱,已用“虎撲”式,朝着這丘明猛撲了過去。
銀翅子丘明一時也吃了驚,陰笑了一聲道:“小王八,你叫什麼?”
他哪裡會想到,這兩個小孩,是白如雲手下得力弟子,只以爲是普通會個三招兩式的小孩,哪裡把他們放在心上!
南水這一撲去,丘明居然不逃,反倒往下一矮身,用“金剪手”,照着南水兩肋就插。
南水厲叱道:“害死了我的主人,還要來害我們,今天小爺爺跟你擠了!”
他說着已旋向了一邊,這時北星早已是一聲不哼地由右向左,右掌用“劈空掌”,一聲不出地猛然劈出。
銀翅子丘明一式末逞,心中不由一驚,看不出這小孩居然還有如此功夫。
他這裡一急末完,猛然右肋後一股極大勁風劈來,當時大吃了一驚,暗道:“不好!”
還算丘明四十年來末把功夫扔下,此時一覺不妙,本能地向上一挺,拔起三尺,但這是室內,可不比室外如意施展!
就如此,北星這種劈空掌力,仍然由他右股掃了過去,以丘明這種功力,竟痛得忍不住口中“唷!”了一聲,身形往下一落,踉蹌了四五步,纔算站穩。
急痛攻心之下,一瞧暗襲自己之人,竟是那另一小童,丘明這一霎時氣可更大了,他冷冷一笑道:“好小輩,有種外面來!”
他說着身軀一擰,己竄出房去,南水這時已扣好了一掌“喪門釘”。
他身子向外一縱,口中已自喊道:“打!”
跟着用“陰把”向外一翻手腕子,這一掌五枚“喪門釘”兩上兩下中間一枚,只一閃,已臨近到丘明身後,丘明向下一塌腰,用“鐵犁耕地”式,貼着地面一轉,五枚暗器全算打空了。
這時北星已尖嘯一聲,撲身而上,雙掌用“龍形穿身掌”向外一送,丘明識得這一手厲害,厲哼了一聲:“好!”
他向外一滾腰,可是猛地裡南水又已雙掌撲到,雙掌上是“黑虎伸腰”,直奔丘明後心擊去!
銀翅子丘明作夢也沒想到,這看來毫不起眼的一對小童,居然有如此身手,一時不由大爲驚心動魄!
又因爲剛纔爲北星劈空掌所傷,這條右腿連舉步都難,一時調轉大爲不靈。
這時北星,南水雙攻之下,他可是不能兼顧了。
南水這雙掌一閃而至,丘明“翻天”式向外一領,不想北星劈空掌已到。
丘明一聲長嘯,倏地騰身而起,可是二小這時已把丘明恨之入骨,此時見他想逃,哪裡容得?
商水一揚手,又打出了兩枚“喪門釘”,銀翅子丘明在空中猛一扭,可是南水的喪門釘仍然由他雙腿邊上擦了過去,劃了兩道血槽!
銀翅子丘明自出道以來,何曾受過如此凌辱?頓時怪哼了一聲,身形在空中一挺,用“八步趕蟬”的輕功,飄出了三丈以外!
他身子向下一落,嘿嘿冷笑道:“你們兩個娃娃報上名來!”
南水這時向前一躥身,冷叱道:“你家小爺爺南水、北星也!”
丘明這時自知受傷,對方又是二人合力,久戰下去定要吃虧。
當時一咬牙,恨聲道:“好!你家丘爺爺早晚取你們小命!”
他說着一聲尖嘯,雙臂一抖,竟自向亂石如雲的山峰之下直瀉了下去!
南水、北星不約而同,跟着他身影打下了一掌暗器,隱聞得那丘明“吭!”的一聲,知道竟又令他吃了虧,一時心喜不已!
短時的靜寂之後,南水檢討道,“這傢伙總算掛了彩了!”
北星恨聲道:“氣人,叫他跑了!”
南水一面轉身,一面道:“少爺說不可致他死……叫他回去好報信!”
北星兀自憤憤不已,二小方自進門,卻見裴大希已含笑外出道,“真行!我都看見了。”
南水咧着嘴笑道:“要不是少爺要留他活命,我早就把他打得趴下了!”
北星嘻嘻一笑,比了一下手式,結巴道:“我……劈空掌,打中……”
裴大希笑着拍拍二小的肩膀,一面笑道:“你們辛苦了,白如雲真料事如神……我算真服了他了!”
說着三人一起進室,只見白如雲正自癡癡地看着屋頂,他的臉色變得益發難看了。
這時見三人轉回,淡淡一笑,有氣無力地道:“他……跑了麼?”
裴大希黯然點了點頭道:“南水、北星把他打傷跑掉了!”
他遂走到了牀前,嘆了一聲道:“想不到居然爲你猜中了……看來這藥中定有詭詐了!”
白如雲脣角微微上彎,似嘲笑又似驕傲地笑了笑,裴大希這時把預先倒出的,細細拿在燈下觀看了一陣,白如雲吶吶道:“老裴,這藥應如何施用?”
裴大希放下了藥管道:“這種冷玉膏應是順血而行,用時以金針刺穿兩脈,徐徐注之!”
白如雲點了點頭,裴大希這時細細以手搓之,又就近燈下看了看,不田臉上突然變色,口中哦了一聲,自如雲驚問道:“什……麼?”
裴大希膛目變色道:“原來這藥中竟摻有這東西……”
他冷笑了一聲道:“毛刺!這是竹筒上的東西……”
白如雲眨了一下眸子道:“好毒的東西……他想這麼害……我卻偏偏不中他的計。”
二小這時嚇得頻頻變色,裴大希再把另幾支取過,一一開視之,俱是一樣,當時不由搖了搖頭道:“好陰險的計謀,這要是注入血液之中,不出一個時辰,周身麻腫而亡……
幸虧!幸虧……”
說着忙把這幾管緊緊包紮了起來,擱置一邊,他走到白如雲牀前,嘆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兄弟!你再堅持個三五天,一定會有救的!”
白如雲苦笑了笑道:“天下沒有願死的人……我還要留着這條命找三百老人算賬呢!”
裴大希不敢在他牀前久待,怕他傷神,當時悄悄退下,對於白如雲這種毅力,他深爲感佩,只是老道還不來,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第二天的黃昏,白如雲的病態已經由平靜而轉入劇烈了,他不停地在牀上顫抖着!
可是他只是緊緊地咬着牙,至死也不出一聲……在旁邊侍候的二小早已哭了個失魂落魄,有幾次裴大希硬要把他們勸着,可是當他們目睹着白如雲這種痛苦的神情,又怎能遏止住自己的悲哀。
可憐的白如雲,想必他己知自己,將是不久人世的了,所以對於二小的哭聲,並末加以制止,他那雙明亮的眸子,只是透過了窗,向遙遠的天邊望着,也許他是遺恨着尚有未了之事吧!也許他是在期待着誰吧?
這一霎時,他腦中閃過了一些人影,最令他切齒的,卻是那霸佔他母親的陸老虎!
他彷彿聽到了母親痛苦的呻吟,以及陸老虎的狂笑之聲!
多少年了,他一直不敢去想這件事,對於母親,他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之感,因爲他覺得她太軟弱了,軟弱得令人生恨,可是這一霎那,他覺得自己完全錯了,母親是無辜的,也許她早已盼着自己這個兒子,能把她拯救出苦海,而自己卻是猶豫至今……
往事一一從他腦中經過……
他回意着當自己尚是幼小的生靈之時,所身受的一切,還有陸老虎猙獰的笑聲。
白如雲只覺得一股熱血上衝腦門,候地張口大喝一聲:“傖父,我殺了你!”
隨見他一陣顫抖,竟自昏了過去。
這一下可把隔室的裴大希及二小嚇壞了,慌忙趕了過來,裴大希見狀,只當他是死了,不由得猛跺了一下腳,咧口泣道:“完了……”
二小更是一撲而上,伏牀號陶大哭不已!
“少爺……少爺啊……”
在距離這房子頂多十丈以外的山道上,一個發如亂草的老道,正在疾行着。
這種斷腸的泣聲,傳入到了他的耳中,就像是打了一個晴天霹雷。
他抖顫地停住了身子,口中喃喃道:“天啊……這是怎麼了……這是不可能的啊……”
忽然,他像發瘋了也似地,一聲大吼道:“小鬼頭……你怎麼了?”
只見他身形撲縱着,如驚雷駭電地撲向了這座石室之中。
那堂屋的門緊緊關着,老道厲吼了一聲:“徒弟!徒弟啊!”
只見他雙掌向外一翻,這扇門“轟”的一聲巨響,震了個粉碎。
隨着老道的軀體,似瘋神也似地闖了進去。
這時裴大希已發覺出白如雲並末死,聽見了這聲巨響,嚇得撲出來看,正巧迎着了老道的衝勢!他口中驚喜地叫了聲:“老道……你!”
可是這一霎那,這道人的兩隻眼已完全紅了,他一分雙手已把裴大希雙肩抓住了,一擡雙臂,裴大希已被舉起來。
遂見墨狐子咧口大哭道:“他怎……怎麼了?”
裴大希被秦狸這種突然如凶神般的態度,嚇得一證,一時張口道:“他……他,沒有……”
話尚未完,老道已大吼了一聲,就手一拋,可憐老裴這身皮包骨頭,如何經得起他這種神力,如同一個皮球也似地被拋了起來,“砰!”一聲,撞在了屋頂之上,跟着啪嗒一聲摔了下來,竟給活活摔昏了過去!
老道這時,早已撲到了白如雲牀前,見南水、北星二人,正在伏牀低泣,他一伸雙臂,向外一分二小也給摔了一個筋斗。
隨着他那如同破鑼也似的嗓子,大哭道:“徒弟啊……徒弟……”
一時只見他撲過去抱着白如雲挺直的身子,淚如雨下,他用雙手擠命地抓着自己如同亂草也似的一頭頭髮,大聲哭叫着。
“啊!啊……我可憐的白如雲!”
其實他只要用手試試白如雲的鼻息,他當會發現白如雲並沒有死!
只是他又哪裡會想到?
這一陣大哭,只哭了個死去活來,再加上二小一左一右助威,這整個房子,都快要塌了,充天震耳的哭聲,就是過往天空的飛鳥,也會聞聲惻然!只有那醫學專家裴大希,兀自靜靜地躺在地上,尚在昏迷之中。
一切都是那麼巧,不信你看!
一個青衣素服的玉女,悄悄進來了!
她就像一個幽靈,她顫抖着,那花也似的面頰,這一霎那,就像是一塊慘白的玉石,明珠也似的眼淚,由她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瞳子裡,不停地往下淌着!
她每走一步,像風擺殘荷也似……她雙手緊緊抓着一個紫緞子小包,那是“冷玉膏”!
只聽她用着斷腸的聲音喃喃道:“雲哥哥……你的藥來了……”
忽然她一摔倒在地上,香肩連聳,只哭了個肝腸俱裂!
這突然的聲音,不由得使老道二小俱吃一驚,由不住一齊回過頭來!
老道一看之下,不禁咧口泣道:“好姑娘……你來了……小鬼頭,小鬼頭!他已經死了……姑娘,一切都完了!”
青萍止住了淚,悲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老道涕淚橫流地道:“剛剛……哇!我可憐的徒弟啊!”
他說着又趴到了白如雲身上,大哭了起來,二小更是以頭連連撞着地!
奇怪的是,伍青萍這一霎時,卻沒有再哭了,她只是呆呆地,如同一具木偶也似地看着牀上的白如雲……只聽她抖聲道:“如雲哥……你就這麼死了?你不要我了?”
大顆的眼淚,順着她冰潔的臉蛋兒,噗簌簌地滴了下來!
她舉起玉腕,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這一霎那,她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幻想都消失了!
當希望失去時,也就是人生的沒落……是的!任何人都是生活在希望裡,西諺雲:
“沒有希望的人生,好似缺乏源頭的泉水。”這話是一點不錯的!
伍青萍這一妻時的感慨,讀者不難想知,她離開親人,只爲了這個人!
她整個的生命,也可以說完全是爲了這個人,可是就在成功前的一霎那,卻失去了她這心愛的人,她的生命也沒有意義了!
她癡癡地想着,要不是爲了哈小敏,就可以早到半天,那麼一切也就解決了……(至於小敏爲何離她而去,後文自有交待)。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渺小的人類,是不能與之抗衡的!
青萍傷感着,流盡了她的眼淚,她嘴角微微地動着,低低地訴道:“白如雲!我去了!我不會負你的!因爲這一生,你是我唯一所愛的人,我走了,你安息吧!”
她這麼低訴着,輕輕站了起來,用袖子把臉上的淚抹了抹,然後看了室中各人一眼,悄悄迴轉了身子,消失於門外。
裴大希用手摸了一下頭,在地上翻了一個身子,室中吵雜哭叫的聲音,把他驚醒了。
他猛然坐了起來,皺着眉毛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擠命搖了搖頭,纔想起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時不由咕嗜一聲站了起來。
他冷笑着走到白如雲牀前,大聲喝道:“你們這是於什麼的?是怕他不死是不是?”
老道仍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聞聲看了他一眼,沙啞地泣道:“姓裴的,我臨走之時,是怎麼交待你的,現在好了……他死了,咱們兩個的交情也就算完了!”
此時二小尚在大哭,裴大希一跺腳道:“你們不要哭行不行?”
二小暫時停住了哭聲,南水看了他一眼,抽搐道:“爲什麼……不哭?”
北星泣噎道:“這人……心真狠……一滴淚也不掉!”
二小說着又自放聲哭了起來,裴大希撲到牀前,又不放心地以手在白如雲脈門上摸了模,更證明他是沒有死,不由大吼道:“他又沒死!你們哭什麼?這不是催他死麼?”
這一句話,果然似一聲雷,頓時把各人都震住了。
老道抹了一下臉,皺眉道:“你說……什麼?誰沒死?”
裴大希漲紅着臉道:“誰?還會是誰,當然是白如雲!”
老道楞了一下道:“他沒有死?怎麼不動?”
說着竟似不信,還用手去撥白如雲的眼睛,裴大希想起來有氣,一把把老道推開,叫道:“你先讓開!這都是些什麼事!一進門跟喪神一樣,又哭又叫的!”
老道被他推開,滿面驚異地看着牀上的白如雲,他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抖着聲音道:“你別開……玩笑好不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二小也不哭了,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看着牀,裴大希一面坐下,一面冷笑道:“開玩笑?等救醒他,咱們兩個還有一筆賬沒完,我也不能叫你白摔!”
他說着雙手在白如雲雨腋之下一扭一捏,慢慢運起功來,似乎半盞茶之後,白如雲競長吁了一聲,悠悠醒了過來!
他張開了眸子,環視一下左右,發現老道也在牀前,不由驚喜地動了一下,開口道:
“老……道!”
墨狐子秦狸這一霎時,簡直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抖動了一下,大叫道:“小鬼頭!小鬼頭!”
他撲到了牀前,猛然抓着自如雲一隻手,大笑道:“啊,啊,你還活着……我的天……”
二小這時也不由破涕爲笑,一時之間,房中整個充滿了笑聲,和方纔整個的哭聲,真是一個強烈的對比!
只有裴大希遠遠地站着!
他雙臂互抱着,嘴角似喜又憂,他稍稍領受了一下快感,遂哼了一聲,道:“你們有什麼好笑的?老道!你要的藥呢?”
墨狐子正自咧口傻笑,聞言怔了一下,吶吶道:“藥!沒……要着……”
衆人全是一驚,尤其是白如雲更是一驚,他面色死灰地慘笑道:“沒……關……系!”
可是老道這時笑道,雙手連搖,說道:“不過……你的好媳婦兒,給你把藥弄來了!”
他搶上前去,把青萍放在地上的小包舉了起來,連連搖着!
白如雲立時一怔,急問道:“誰……誰?”
老道怪笑道:“是伍青萍,這姑娘真行!”
他說着忽然左右看了看,口中咦了一聲道:“咦!人呢?”
裴大希這時接過了藥,笑着道:“誰呀?”
老道忽然摸了一下頭,猛然跺腳道:“糟了!她走了!”
裴大希緊張地拉着他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走了?”
老道急道:“糟糕!方纔我們正哭的時候,伍姑娘來了,她送來了藥,一個人趴在地上哭,說什麼晚了,怎麼現在沒有人了呢?”
他說着又大叫了兩聲:“伍姑娘,伍姑娘!”
白如雲這時在牀上顫抖道:“啊……老道!你快追!”
裴大希也跺腳道:“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不快追,晚了也許會出事了!”
二小一聽,各自奪門而出,老道怔了一下,臉上變色道:“對,我去追去!”
說着猛然撲出門去,一路狂喊着往山下奔去!
裴大希這時微笑說道:“真是個冒失鬼!”
他打開包袱,見內中是一整封竹管,另有一封署名伍青萍親展的信。
他匆匆把信揣起,一面把藥拿出來,含笑道:“小兄弟!這纔是人要不死,五行有救,有了這藥,三日之內,我保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他說着笑着合不攏嘴來,一面自後室,翻出藥箱,洗手淨面,半個時辰之後,已用金針,把白如雲全身穴眼打開,遂以“金針度脈”手法,把“冷玉膏”徐徐注入白如雲血液之中!他這裡忙得不可開交,另一邊,老道更是急如救火地拼命奔馳着!
他這種輕身功夫,不消一刻,已撲到了山下,可是轉念一想,伍青萍就是走,也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要說她傷心之下,斷斷不會如此狂奔疾馳,是以,一定還在山中,我且細細找來!
想着他又往回程找了一遍。
這時天可黑了……在如此大的廬山,在黑夜之中,要想找一個單身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道一路走着喊着,逢人便問,山前山後,山南山北,直跑了七八轉,只覺得嗓子都嚷幹了,兩條腿早就軟了!
五六天以來,這兩條腿就沒停過,再加上這麼狂奔着,就是鐵人也吃不住!
他喘着,坐在一棵樹根之下,實在是累壞了!
墨狐子秦狸愈想愈難受,他心裡想:“我真是如老裴所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現在怎麼辦?”
他眼巴巴地看着天邊,腦子裡又想道:“這姑娘別是以爲白如雲死了,跳山澗自殺了吧!那可就……”
想到了這一點,老道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由地上站了起來,低低地叫了聲:
“老天爺!我已經夠受的了,別再折騰我了!”
他走到了崖邊,向下望了望,黑黝黝的啥子看不見,冷冷的風,使他打了一個寒戰!
他嚥了一口唾沫,實在是渴壞了,喃喃自語道:“這麼下去,奶奶的!我老道也要完了!”
忽然不遠的寺院裡,傳來一陣噹噹的鐘聲,老道怔了一下,心想:“這裡還有廟呀2我去討口水去,今夜說什麼也要把她給找着!”
想着往前走了幾步,果見百十丈以外,有一座極大的廟宇,月光之下,金碧輝煌!
墨狐子秦狸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一拐一拐地往廟裡走去!
這時廟門打開着,正有幾個尼姑在廟前賞月,老道一拐一拐地走到了近前,彎腰不像彎腰,行禮不像行禮地來了這麼一下。
這羣小尼姑仍不由譁然驚作一團,有的見老道這種僧不像僧,道不像道的樣子,都不由掩口而笑!
其中有一個老尼姑,瞪着眼道:“我們這裡是姑子廟,你一個道人,來此作什麼?”
老道一聽,在月下仔細端詳了這羣尼姑半天,才摸着頭道:“啊!是姑子呀!我還以爲是和尚呢!”
老尼姑臉一紅,以爲老道是存心來開玩笑,不由濃眉一展,叱道:“住口!你這道人好大的膽子,深更半夜,來此佛門善地胡言亂語,小心我們……”
老道本是一肚子怨氣無處發作,再被這老尼一叱,不由也一時怒起,當時冷笑道:
“喲!好厲害的老姑子!我只問問,你發這麼大脾氣於嗎?”
此時一羣小尼姑在旁七嘴八舌,吱吱喳喳,有的說:“這人瘋瘋癲癲,理他幹嘛呀!”
還有的說:“師姊真有功夫給他閒嗑牙,攆他一邊去算了!”
老道雖是一生嘯傲武林,在這種場合裡,可真是隻有自認黴氣!
當時氣得直搖頭,那羣小尼姑還叫着:“不要臉!我們都是女人,你一個男人來幹什麼?去!去!滾開!”
墨狐子秦狸分辯了兩句,他不說還好,愈說,那羣小尼姑叫得愈厲害,最後還有人提議要去報官。
老道真氣得想打人,但只有自認倒黴,水也沒喝成,還受了一肚子氣。
想着方要轉身,忽見一中年女尼由內疾出對衆尼叱道:“你們吵什麼?師父已上了香了,傳你們入內護法,要給新來的那位姑娘落髮了!”
衆尼才匆匆轉回,這中年女尼,杏目還瞟了老道一眼,才冷笑着轉回。
老道這時不由吃了一驚,心想:“方纔這位尼姑說,要給一位新來的姑娘落髮,別就是伍青萍吧?她在心灰失望之下,難免……”
這一想,愈覺大是有道理,當時精神一振,也不覺得累了!
這時那羣尼姑都進去了,老道把衣服整了整,心想:“這玩藝,我可顧不得這麼多了!要是她真的剃髮,可就什麼都完了!”
想着身形一彎,“颼!”一聲,已躥上了廟據之上,暗想道:“我墨狐子堂堂武林奇俠,居然深夜來到人家尼姑廟裡偷窺,唉!”
想着一擡腿,才突然覺得躲不得,他怔了一下,一抹臉道:“管他的!只此一次,反正是爲了救人!”
想着見一處正殿內燈光耀眼,不由一塌腰,如同一股黑煙也似的,已撲到了殿前。
所幸殿門敞開着,只見殿內人影婆婆,香菸繚繞,老道見殿門正首,有一石獅子立着,倒是一個好遮身地方,想着一飄身,已落在了石獅之後,真是輕如一片落葉,室內人無一覺察!
只見殿內衆尼,分兩行排列着,正中的法壇上,站着一個七旬左右的老尼,一身黑色皁衣,她口中喃喃在念着一卷經文,一隻手翻着經卷,雙目半睜半閉,在她身前丈許左右,蒲團上跪着一個少女,老道不看則已,這一看,不由差一點叫了出來!
原來這少女,正是伍青萍,老道不由喜得大口連張,暗忖:“啊,真是她!現在可好了,我倒要看看她想怎麼着!”
想着仔細地往內中注視着,只見青萍這時面色慘白,秀髮都散開,垂在肩上,如同一尊石像也似地呆呆低着頭!
那老尼唸了半天經文,又用手搖了幾下鈴,這才停下來,隨即又拿起一張黃核紙,上面有字,老道見她湊近燈前,朗聲念道:“俗女伍青萍,厭棄污濁惡世,自願入青雲寺,落髮爲尼,俗世一無牽掛,隨身佈施紋銀五兩,以爲香火之資,今後無論何故,不得索回!”
老道聽到此,不由笑了,心說:“我說出家哪有這麼方便,原來她送的有銀子,怪不得這麼快呢!”
這老尼唸完了之後,問道:“這可是你自己願意麼?”
青萍點了點頭,老尼又問道:“以後不後悔?”
青萍又點了點頭,老道不由直搖頭,這時老尼忽然提高聲音道:“本座賜你法號‘如一’,今後皆以此名之!”
青萍忽然流淚道:“師父,弟子請求命名爲‘如雲’!不知可行麼?”
老道怔了一下,心說:“好癡心的姑娘,如雲不是小鬼頭的名字麼?唉!”
那老尼皺了半天眉,竟自點頭道:“也好!你們這一輩都是‘如’字頭!如一如雲只差一字,使得!”
說着一拍手道:“上香,如意、如真二弟子侍候落髮!”
一旁閃出了兩名小尼姑,一人捧剪,一人燃香,先對着老尼施了一禮,遂朝青萍走去。
老道看到這裡,可不能再看下去了,當時雙手一抖,把事先握好的雙掌小石子打出。
這種“滿天花雨”的手法,畢竟不凡,只聽見“波!波!”一陣響聲,頓時滿殿全黑,一時大亂了起來,老道已趁亂之間,飛縱了進去,單手一抱,已把伍青萍給挾在了臂下!
青萍驚魂之下,尚比道:“你是誰?幹什麼?你……”
老道低叱道:“好糊塗的丫頭,你想出家可不行!”
說着一起一伏,已躥上了大殿,起落之間,已如飛而去!
不言大殿裡撐上燈火,發現失去了青萍,更是亂作一團。
且說伍青萍被老道挾着縱跳如飛地馳着。她卻自掙扎道:“老道!你放開我,放開我!”
老道也不說話,只是拼命地馳着,一盞茶之後,已來到了山峰。
墨狐子才把青萍放了下來,一時累得汗如雨下,他喘道:“到了!到了!你進去看吧!”
青萍這時說道:“你把我弄來這裡幹什麼?他死了,我還何必……?”
老道用手推她,一面笑道:“你進去就知道了。”
這時南水,北星二小,已自屋中聞聲跑出,俱歡叫道:“姑娘來了!”
青萍看着他們一個個面有喜色,不禁呆住了,愕了一下道:“白如雲不是死了麼?……”
北星這時卻破格跑上前,又跳又笑道:“少爺活了……好了……”
青萍一時張大了眼睛,也顧不得再和他們說話了,她猛然奪門而進。
果然,她連夢中也想到的白如雲,正自靠牀坐着,他直直地看着她,眼裡噙着熱淚,他口中吶吶道:“姑娘……”
伍青萍早已忍不住,張開二臂,撲到了他的懷中,說不出的是喜是悲,是哭還是笑!
只是……
他們緊緊地抱着,把沾滿了淚水的臉貼在了一塊。
這時候老道咧着大口直笑,二小也看得呆了,老裴推他們一下,一皺眉一甩頭,還是他識趣,大家都悄悄退到外面去了。
巫山的白宅,可是熱鬧了,處處張燈結綵,正廳上斗大的“白府喜事”,真是夠氣派!
鐵旗俠結婚,這可是武林中天大的喜事,從早到晚,水陸各路英雄好漢絡繹不絕,賀禮堆積如山。
老道也破例換上了一身新道袍,頭髮梳得光亮,邁着八字步兒,周旋在前來慶賀的客人之間,逢人便喊:“哪裡!哪裡!託福!託福!”
南水、北星更是一人一身紫緞子衣裳,他們直樂得合不攏嘴,小口袋裡放的是糖,—邊走着,一邊往嘴裡塞。
南水笑道:“北星,結婚是好事!”
北星咬了一下蘋果,傻笑道:“好事……好事……”
他說着提了一籮橘子往外就走,南水怔道:“你一個人吃這麼多?”
北星連連晃着頭道:“送人……不是我吃!”
南水問:“送誰?”
“……送給三百老人……”
北星也說着往前就走,南水不由笑了笑道:“對!今天是喜事,叫他們也吃點好的!”
南水說着,也跟着北星直向後面石牢走去,在那裡,石牢之中,禁錮着往日叱吒風雲的三百老人!
不過,他們雖都被關着,可是刑期不一樣,牢門牌子上寫的是;木蘇:狡詐、陰損,罪大惡極,刑期十二年。
水夢寒:盲從、陰損,刑期六年。
星潭;自私、任性、無義,刑期兩年。
他們是被隔離在不同的房間裡,可是卻可互相藉着窗口說話。
北星走過來,把橘子分給他們三人,星潭仰着臉,問道:“小鬼!今天發生什麼事?
外面亂哄哄的!”
南水哈哈一笑道:“少爺結婚了,你還不知道?”
星潭揉了一下眼睛,驚訝地道:“白如雲結婚了?”
水夢寒和木蘇,聞言都不由吃了一驚,他們一齊到門邊,緊張地問道:“和誰結婚?”
北星結巴道:“和誰?……當然是……伍姑娘……”
南水點了點頭道:“從今以後,我們就叫少奶奶了……哈!”
木蘇咬牙切齒道:“哼!她到底還是嫁了他了……哼!”
水夢寒冷冷看了他一眼,嘆了一聲道:“算了吧!老大,一個人愛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的,當初要不是聽你的話,也不會有今天!”
木蘇冷笑道:“所以彌的罪名是盲從了!”
水夢寒反脣相譏道;“所以你是罪大惡極了!”
二人都呵呵大笑了起來,二小見他們說得好玩,都趴在鐵欄上看着他們發笑!
星潭看了木蘇一眼道:“其實他判我兩年不算多……”
木蘇一收笑臉道:“兩年自然不多了,十二年你就會叫多了!”
水夢寒長嘆了一聲道:“這白如雲也是個怪人,我看他生平大概有關人的毛病,動不動就將人押起來!”
木蘇冷笑道:“他連他師父都關,別說我們啦!”
說着他眨了一下眼道:“要說,我還不服氣,我就不信,他真把兩相神功練成了。”
星潭冷哼道:“你這人就是生就一副奸險脾氣,到了這時你還不相信?要沒練成,憑我們三百老人,會叫他一個毛孩子給押起來?這不是明擺着的事麼?”
木蘇被罵得臉一紅,用手摸了一下頭,又點了點頭,道:“噢!是的……是……是……”
水夢寒嘆了一聲道:“老道也不……來……媽的!他現在可神氣了……”
木蘇一聽提起老道,不由恨得咬牙切齒道:“這老東西,最陰最損,還說我陰損,他比我厲害千倍!”
星潭這時睡在牀上,喃喃道:“我們真是何苦?好好地煉哪門子藥,這好,藥煉好了,把他給救活了,卻把我們自己給弄到牢裡來啦!”
木蘇一扭臉,見二小還在看着,不由氣得一擺手道:“給我滾!小子!想做奸細是不是?”
二小弄了個滿臉通紅,手拉着手走了,南水邊走邊說道,“媽的,這姓木的最壞!”
北星結巴道:“他……十二年!”
他們說完就走,木蘇恨得往壁上拍了一掌,怒ph道:“想不到我木蘇竟會有此一日!”
水夢寒冷笑道:“你一個人不說,還把我和老星都連上了,我們才真冤枉!”
星潭坐起身來道:“算了吧,就當是我們在閉關,這些年來,儘可以再練練功夫!”
木蘇怔了一下,重重跺了一腳道:“對了!對了!”
他趴在壁上咬牙道:“對!這十二年,我們要好好練一種功夫,出去之後,再找他算賬!”
水夢寒冷笑道:“問題是在你還能活上十二年不能了,你今年已多大?”
一句話又把木蘇給說楞住,忽然一陣笑聲,老道出現在牢前,他向三人一躬腰道:
“老朋友們!你們好!”
木蘇氣得一扭身子,水夢寒齜牙道:“嘿!今天道爺挺像個人似的!”
老道嘻嘻一笑道:“那什麼話,今天小鬼頭結婚了,我還能不裝飾、裝飾!”
水夢寒乾笑了笑道:“方纔我們也聽說了,是伍姑娘不是?”
老道點點頭道:“當然是她……”
水夢寒笑了笑道:“要說,他們還真是一對兒呢2”
老道高興地點頭道:“可不是,郎才女貌!”
木蘇這時忽然回過頭來,他閃着眸子笑笑,道:“老道!我跟你商量件事,怎麼樣?”
墨狐子怔了一下道:“什麼事?”
木蘇嘻嘻一笑道:“唉!哪有這麼說的,你……”
他笑着比了一下開鎖的手式道:“放我出來一會兒。”
老道哼了一聲,扭頭就走,木蘇叫了兩聲,老道己去得沒了影兒了,他冷笑一聲罵道:“媽的,這老道也學精了!”
他扭回臉來,水夢寒正看着他在微笑,木蘇長嘆了一聲,倒在那冷硬的牀上。
這就是三百老人的命運……
在離他不遠的另一處狹小的木牢之中,鎖着一個面生虯鬚的老人!
他不停地嘆息着,他的刑期是二十年,這老人就是陸老虎,也就是霸佔白如雲母親的那個人,他如今六十多了,早已失去壯年時的那種豪氣了,他每天只是在牢中叫着吼着,哀求着,要白如雲放他出去,可是沒有一個人理他。
現在他的女人,也正是白如雲的生身之母,正在錦繡的玉牀上睡覺。
她參加了兒子的婚禮,內心不勝感慨,早早地就回到了房中。
白如雲十分孝順她,每天必去向她請安,談些家常,現在這個女人,是個幸福的人了,她爲自己有白如雲這麼一個兒子而自豪。
尤其是今日,她參加了兒子的婚禮,看到了那絕色賢慧的兒媳婦,心中更是有說不出的高興,她躺在牀上想着:“我雖困苦半生,可是老來卻有如此一個兒子,如此一個兒媳婦,也很可以知足了。”
畫樓一角,在黎明的一霎那,更顯得美……
這樓閣是佈置的新房,四周都是青蔥的翠燈,天還沒有十分亮呢,已有成羣的畫眉鳥,在竹梢上展翹嬉鳴着,他們向着這一對天作之合的新人致意哩!
一扇小窗推開了,伸出一隻玉藕也似的手腕,可是卻有另一隻健壯的臂,把它捉回去了。
伍青萍忸怩着,倒在白如雲的懷裡,她那滿頭的秀髮,散在白如雲豪闊的胸膛和寬闊的肩上,她是那麼的嬌柔,脆弱。
新婚之夜,已過去了,看起來她還是一樣,只是在她兩腮和粉臉上,微微染上了些相思紅霞。
她掙開了自如雲的懷抱,羞澀地笑道:“天都亮了……我要起來啦!”
白如雲緊緊地抱着她,把她像小鳥也似地又捉了回去,他用一雙鐵腕,緊緊地摟着她的纖腰,半笑道:“我不放你!小東西!”
青萍紅着臉,羞得幾乎要哭了,她嗔道:“你放不放手?”
白如雲笑道:“不放你,怎麼樣?”
青苹扭了一下沒再扭動,卻由不得半哼半笑地,又倒在那白如雲懷中。
她閉上了那雙明亮如星星也似的大眼睛,讓羞澀由兩腮直上了髮梢兒,是那麼嬌和羞地哼着:“不來了……你欺侮人家……”
白如雲輕輕吻着她的小臉,青萍被逗得格格笑了,她輕輕嗔道:“鬍子扎得人癢癢的……”
白如雲大聲地笑了,那嘹亮的聲音,把室外的畫眉鳥也嚇飛了!
青萍嚇得睜開一雙眸子,踢着腳道:“笑什麼嘛……你這野人……”
白如雲伏下了身子,輕輕在她耳邊道:“小尼姑,我不笑就是了!”
青萍打了個翻滾,血紅的睡裙翻了個浪,裹着她豐滿滑膩的嬌軀,她撤嬌道:“你壞……你敢說……你……”
她羞得用小手捂着眼睛,白如雲用手攬着這如花似玉的嬌妻,情不自禁又朗聲大笑了!
他哄着她說道:“乖妹妹!我不逗你了。”說着拉開了她掩在眼上的小手,青萍哼哼着竟自淌下淚來,噘着小嘴道:“還不是爲了你……你還笑!”
這一來白如雲可嚇壞了,忙又陪上了半天好話,纔算把嬌妻給鬨笑了。
她白了這位如意郎君一眼,小聲嗔道:“你以後再敢說,看我還理你!”
白如雲眨着半笑的星眸道:“我再也不敢了!”
這時一縷陽光,已由簾縫中射了進來,青萍啊了一聲道:“真的,我要起來了,你這懶豬,要睡你一個人睡!”
白如雲才啊了一聲,青萍已掙着下了牀,翩翩如一隻白鷺,她匆匆穿上了一件外衣,跑到銅鏡前,用梳子理着她那一頭青絲,嘴角帶着淺淺的笑。
白如雲反趴着身子,欣賞着嬌妻,微笑道:“在廬山我想得你好苦,今天總算想到手了!”
青萍半睨着羞笑道:“還有臉說!”
她忽然轉過身來,手託香腮道:“真的,要不是哈小敏走了,害我找了半天,也不會……”
“哈小敏”的名字,如同一根針也似的,雙雙把她二人都刺痛了!
白如雲已由青萍口中得知,哈小敏是和青萍一路的,後來中途卻留下了一封信走了;信中只草草地寫着幾句話,大意是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她知道自如雲並不愛她,推恐以後痛苦,還不如現在走了好些,她信中還說着她要去追尋她的人生,去找真正愛她的人,信末附語問候白如雲。白如雲看了那信,着實傷感了多日,這時青萍一提,二人都不由又有些傷感!
青萍嘆了一聲道:“她一個人,匆匆走了,真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白如雲黯然搖了搖頭,心中升起了一種說不出的痛苦,他感慨着。
其實!小敏正有綺麗的遭遇呢!
在一條通往蘇省的官道上,風塵僕僕地馳來了一匹快馬,馬上坐着一個戴草帽的姑娘,那正是青萍和白如雲掛心着的哈小敏!她一路忘命也似地馳着,一路奔馳,還一路地哭着,她擔心追不上他了!她匆匆跑到了江邊,牽馬上了船,東張西望着,舟子皺眉道:“姑娘!你要找誰呀?”
小敏也不說話,她心中想:“我明明看見了他到江邊來了,怎會沒有人呢?”
想着忙對舟子道:“麻煩你快點渡江好不好?我有急事!”
這舟子點着頭,雙臂用力划着,小船不一刻己到了對岸,她丟下了錢,匆匆跳上馬,卻不在意一陣江風把她頭上的草帽吹掉了,她也顧不得去撿,雙腿一夾馬,口中哭着道:
“龍大哥……你在哪裡?怎麼沒影子?”
忽然身後一人爽朗地笑道:“姑娘!這是你的帽子……吹掉了!”
哈小敏道了聲:“謝謝你!”
她說着話一回頭,頓時怔住了,馬旁站着一個偉岸的青年,他有十幾天沒刮鬍子,鬍碴子長長的,他對着小敏一笑道:“我姓龍,姑娘找我麼?”
小敏只覺得臉一陣紅,這青年一邁腿,已上了她的馬,用結實的臂摟着她,哈哈笑道:“我們上哪去?”
小敏已倒入了這人懷中,她羞澀欣慰地閉着眼,馬行如風,卻傳過了她嬌嗔的嗓音道:“我累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