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此,我制定了一個強有力的計劃。
1.每天早晨讓方予可給我買早飯,然後打我電話讓我起牀,開始讀德語;鑑於他聽不懂德語,說服他選德語爲第二外語,這樣可以在公共場合說德語情話。
2.選修課要求方予可選修我的學科,這樣他能幫我補習,抄筆記,記錄考試要點。
3.睡覺之前,讓他在電話裡給我念一段英語情書,以提高英語能力。
總體下來,我相信,我的成績會有一個質的飛躍。順便我還能達到另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方予可堅持不下來,我便有理由爲我的85分說情,到時候砍到75分應該不成問題了。
萬沒想到,方予可堅持得和二十四孝兒子般晨鐘暮鼓,每天早晨七點半必打電話叫醒我,晚上十點半用英式英語讀一段情書,除了自己選修的課以外,我選什麼課,他也另外跟選。他還輔修德語,照樣學得有模有樣。眼看學期已經過了大半,方予可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了所有的事;相比之下,我起牀後,一拿起德語書,就又再度昏昏入睡,方予可唸的情書我聽得半懂不懂,估計他的口語倒是提高了不少。選修課所有心思全花在坐我身邊的人去了,哪有心思好好看書。唉,這樣下去可不行啊,等我畢業了,我還不是站在原點嗎?
有時候我和方予可在上自習時,我會看着他發呆。比如他看書時專注的神情,比如他額上隨意的凌亂的碎髮,比如他寬厚的肩膀,比如陽光灑在他身上鍍出的金色光芒。每次在這個時候我都覺得不真實。因爲我的臉上的痘痘持續氾濫,脂肪持續堆積,怎麼看都要從“看着順眼”的標準下跌到“慘不忍睹”的地步。甚至我都替方予可扼腕嘆息,怎麼着也得替下一代的基因着想一下啊。
和方予可在一起產生的煩惱,除了自卑自慚以外,還有方予可的粉絲團。以前和方予可做普通朋友的時候沒發現他的魅力有多強,現在才知道這小子的異性緣強到爆棚。某次我人品出現問題,郵箱無法正常登陸,借方予可郵箱時,發現裡面是一堆未讀取的情書。尤其是在實踐結束後,母校的高中師妹們,假借學習之名,發來的郵件都是紅果果的表白,那水平比我當初給小西的高多了。而且內容豐富,形式新穎,從梨花體到文言文,不一而足。看着方予可面無表情地刪除郵件,我都聽見了一地破碎的玻璃心。而方予可說:“不喜歡年紀小的,有代溝。”我當時驚訝得不行,原來方予可是重口味,於是我色迷迷地要求看看他的A片裡是不是都是家庭主婦熟女系列,被方予可狠狠地敲了腦袋。但是,在接下去的無數天,我一看見方予可,便想到被貴婦包養的小白臉;而方予可無法忍受我怪異的眼神,最終將成績從85分調整到90分做懲罰,以防止我胡思亂想,好讓我靜下心來看書。
我實在無法理解方予可對我學習的關注程度,尤其是對英語口語的關心程度,每每忍不住問他的時候,他便一句“我喜歡說英語說得好,讀書讀得好的人”,讓我鬱結而死。我的英語口語也只停留在“howareyou?”“Fine,thankyou.Andyou?”這個階段中,要讓我瞬間流利地說“今天食堂師傅真不錯,紅燒肉肥瘦剛好,油而不膩,分量夠足”之類的英語,委實爲難了我。我第一次發自肺腑地希望祖國足夠強大,在全世界開遍“新西方”,讓全球人民學習漢語,再讓他們考個中文託福,雅思啥的,有本事讓他們用中文感嘆一下紅燒肉,讓他們來受受我的苦。哼。
聽着“英語口語500句”,我糾結地坐在牀上,問朱莉:“朱莉啊,你說按我現在的成績下去,期末能考多少?”
朱莉敷着面膜,跟一白臉吸血鬼一樣躺倒牀上,眼皮也不擡一下地說:“幹嘛,你什麼時候關注成績了?反正努努力別掛科唄。去年你不是每門課都過了嗎?你看我們老師多厚道。”
“那你說,老師會厚道到讓我考90分嗎?”我抱着枕頭巴巴地看着他。
朱莉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你什麼時候這麼上進了?你人生不就是追求及格嗎?跟方予可在一起,段數都上了啊。”
我癟了癟嘴:“我這輩子就是由可怕的分數組成的。現在方予可拿90分作爲我搬出去的條件逼我呢……”
“你說你怎麼這麼沒出息?我們仨就這麼不招人待見,讓你想搬出去啊。我看你被吃得死死的。見色忘友的傢伙,到時候你可別找我們哭。”朱莉張牙舞爪地說。
我嘿嘿地傻笑:“哎呀,我這不是給你空張牀出來讓你們可以擱個雜物什麼的嘛。你給我出出主意,怎麼讓方予可放棄這麼可笑的條件?我媽都沒有這麼高的要求。一看那些扭曲的abcd,我就覺得我要麼就是腦積水要麼就是腦溢血了,一看方塊字,我就想替孔夫子問候作者他大爺。你說我情緒這麼消極,要是考了90分,豈不是說明學習是個很賤的東西?你越噁心它,它越討好你?唉,我怎麼找了一個這麼好學的男朋友呢。以前他不是也上三堂課逃兩堂課的主嗎?怎麼現在上個選修課都每次必上,還額外監督我不準睡覺,不準吃零食。我是找了男朋友還是找了個爸啊。”我痛苦地抱怨。
電話鈴聲響起,我和朱莉互望很久,都等着對方接電話。可惜對方的耐心不夠,還沒等我們倆競賽懶勁出個接過來,電話聲便斷了。
朱莉僵着臉說:“周林林,我看也就方予可能容得下這麼懶的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趕緊結婚吧。萬一哪天人家突然醒悟後悔了,要退貨了怎麼辦?”
我剛想說什麼,我的手機鈴聲響起來。我接起,是方予可。
“我不想聽英語情書了。聽不懂,你給我念段中文的原創吧。”我一接起來就沒好氣地說。他能堅持,未必我就能堅持下來。
“去年你們英語免修,今年恢復了之後趕緊好好學吧。北大四級過不了,拿不到畢業證的。乖,不要胡鬧。”方予可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來。
“哎呀煩死了。跟我爸一樣。”我氣哄哄地沒等方予可說話就把電話掛了。掛了之後,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朱莉看了我一眼:“你吃火藥了?人家每天給你念英語也不容易,好歹算是個免費英語音頻,你怎麼這麼不珍惜?我聽着方予可的英語跟英國紳士說的一樣,他家是不是要移居大不列顛啊?”
我撅着嘴:“資優生永遠不明白差生的痛。老師在課堂上講解一次就跟在刻在他腦子一樣,他記得倍兒清,恨不得能給我來個現場回放。我呢,老師一上課,我就跟條件反射一樣犯困,聽着跟唐僧唸經似的。你說他怎麼能拿他的水平來要求我呢。還有,我都這麼坦白地說要住進他家了,他要不答應,可以拒絕我啊。拿這麼個條件出來算什麼嘛。我這幾天做夢都是考試成績。都快回到高考那陣了。高考的時候好歹還有心理老師作輔導,現在我全靠自己調節。”
“方予可讓你好好學習也沒錯。你看你一談個戀愛就忘乎所以,要是不要求你考個90分,你連及格分都考不出來。所以人家還是很有先見之明,對你瞭解透徹,還拿最誘惑你的事情制約你,高人啊。”朱莉說。
“我不管。我得發發脾氣,萬一把他嚇住了,我不用這麼刻苦就能達到目的也說不定。”我心虛地把玩着手機,等着方予可打電話來安慰我一下,等了半天,方予可電話一直沒再打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我氣了。
第二天,一覺醒來已經10點多。這幾個月來方予可第一次給我打起牀電話。看來我是不可能把他嚇住了,他把我嚇住了還差不多。昨天的無名火把他給得罪了,回頭還得請罪去,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