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快要冒煙,我衝她們仨揮揮手:“喂,你們三個別站我面前擋路,閒着就給我倒杯水去。”
朱莉聽話地去一邊倒水了。水聲在安靜的宿舍裡嘩啦啦地響。我嗅到不對勁的地方: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下牀,趕緊接過水杯:“我自己來自己來……”邊說邊不安地看其他三位。
我咕咚咕咚地喝着水,越喝越覺得自己喝的是鶴頂紅。實在是被盯得發毛,只好先發制人:“不帶你們這樣的啊,有事說事,搞這些精神摧殘幹嘛?”
王婕畢竟有宿舍長的領導風範,她拖了把椅子坐我前面:“林林啊,你還記得昨天晚上怎麼回來的嗎?”
經她提醒,我開始回憶,正襟危坐,雙目炯炯,拼命地想回憶點什麼出來。
朱莉是個暴脾氣,機關槍似的開始掃射:“王婕,你別看她好想努力回憶的樣子,一看她眼神這麼空洞就知道,丫是全忘了。不信,你今天在這裡跟她對視一天看看,保證她記起來前,你先崩潰。”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果然就是比自己還了解自己的人。
王婕鍥而不捨:“那你記得晚上出去幹嘛了嗎?”
這我有印象:“我出去給我朋友接風了。他以前都在國外,好不容易回來住個小半年,這次還來北京,太不容易……”
阿濤做了個休止符的手勢,打斷我:“停停停,對你那個遠方歸來的遊子不感興趣,跟我們說說,你和誰去了,做了什麼。”
“我和方予可去的啊,什麼也沒幹,聊聊天,喝喝酒……”
朱莉拍了拍大腿:“終於說到重點了。喝了酒之後呢?”
我繼續回憶:“喝了酒之後,我們還是聊聊天啊,然後又喝喝酒了……”omg,stopstop,我好像幹過一件極其特別分外彪悍的事情。是現實還是幻覺?我幹了嗎?我沒幹嗎?我幹了嗎?我沒幹嗎?想着想着我便唸叨出來:“我幹了沒有?”
旁邊朱莉不拍自己大腿,直接拍我腦袋了:“想男人想瘋了,都想着酒後亂性直接上牀一步到位了?乾沒幹你自己不知道啊。昨兒個你笑成那副傻德行,要真有人還能對你下手,那必須得是個瞎子兼聾子。”
其實,我沒有想說到這麼靠後的步驟,我只想知道我親還是沒親之類的前戲而已……
“你是裹得嚴嚴實實回來的,不過,”王婕水波不興地說到,“方予可送你回來的時候,倒是衣衫不整。”
朱莉嗷嗷地叫:“你說你這個人,色性不改,小小年紀便學會調戲男人,說出去之後你還嫁得出去嗎?昨晚上回來的時候,你還死拽着方予可要脫人家襯衫,還怪人家釦子多。我都替你臉紅啊。方予可不敢把你往他家裡帶,把你馱上來的時候你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哦——”
朱莉還沉浸在昨天晚上的回憶中。她能不能做道明寺他媽不好說,但絕對有做杉菜她媽的潛質。
阿濤繼續補充:“放心吧,這次你一炮打響,全宿舍樓女生連樓長阿姨都記住你了。當然這種超級八卦事我相信已經傳到了遠在歐洲旅遊的茹庭耳朵裡,怕是她快馬加鞭地回來了。唉,後院起火,禍起蕭牆哦。”阿濤憂國憂民的樣子還沒裝多久,立刻就拍掌說:“那我們就有好戲看了。林林,你要加油,不然不枉被bbs八卦版置頂了。”
我聽得冷汗都下來了:“那方予可說什麼了嗎?”
朱莉翹二郎腿說:“所以要說方予可是個好人啊。他親自給你擦了臉,還跟我們千交代萬囑咐,讓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還說你睡着時,可能還會踢個被子什麼的,讓我們多注意着點。你說你瞞着我們,在方予可家裡睡了多少次?別人怎麼會知道你踢被子能踢到下鋪蓋兩牀被的程度?”
唉,以前在補習計算機課的時候,是躺他牀上睡着了好幾次……
朱莉見我一臉鬱悶,火上澆油地問:“你知道昨晚你還發表了什麼高論嗎?那簡直是赤luoluo的挑戰書啊,當着全樓的女生宿舍下的挑戰書啊……不過這種自殺式的挑戰真的讓我們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你說你要有這想法,也得等它天時地利人和,外加求得無數個上上籤,有百分之一的勝算時,也不好宣傳一下。現在就這麼高調……唉……”
我受不了朱莉貧嘴埋雷的樣子:“我到底說了什麼啊?”
“嘿嘿,你說,名花雖有主,林林就來鬆鬆土。方予可今晚被我臨幸一下吧,親都親了……”
哦,我的神哪,不帶這麼玩我的……
那時候手機能拍照都是高端手機,不過我也忘了,在這個學校能讀書的不少也是**。昨晚我的醜態被好事者用手機拍照上傳。我第一次感謝我們的舊樓燈光昏暗,讓照片上人物表情不那麼清晰,不過基本上我也能從照片上看出來,我和從精神病院翻牆跑出來的人差不離了。
沒多久收到方予可的短信:“起牀了沒?善善讓我們去賓館和他會合,下午去頤和園。”
我不想去,從小到大,幹過缺心眼的事,但沒幹過這麼缺心眼的事。要真去,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了。
但要不去,跟我心裡有鬼似的……
正考慮着,善善給我短信:“你要因爲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敢一起出來玩,我全身的肉都鄙視你。”唉,這傢伙什麼時候智商會高於他的體重呢?
我的智商也不高,被善善一逼,我就乖乖出門了。
到樓下先和方予可會合。
生平我都沒有這麼安靜過。看他從宿舍樓裡出來,我便低下頭,跟伏法的罪人般等着審判。
方予可也很安靜,跟從犯似的,站我旁邊。
我們這兩塊木頭戳在原地一會兒,回頭率百分之百,嘴巴大一點的女同胞們已經評論上了:“這是昨晚上折騰的那對吧?”
我聽到後,即便臉厚得跟大氣層一樣,我也得挪動腳步走了。
一路無語,甚是詭異。
昨天公車上,我們還吵架鬥嘴。果然是跟**發的誓言太毒了,我再也不能和他鬥嘴了。
我僵笑:“方予可,我給你說個腦筋急轉彎啊。”
方予可冷若冰霜,目不斜視。
我繼續說:“一隻烏龜從一堆大便上走過,卻只在上面留下3個腳印,爲什麼?”
方予可不說話。
我乾笑:“因爲有一隻腳捏着鼻子啊。”
方予可繼續保持緘默,眉毛都不擡一下。
“有一隻豬,走啊走啊,就走到了外國,它變成了什麼?”
方予可被點了穴道,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只好亮謎底:“它變成了pig。”不過,這次,我自己也被這個冷笑話傷得不輕。唉,好多話其實我想解釋來着,可是說了吧矯情,不說吧憋屈。
“那個——昨天晚上——不是有意的——拿我嘴碰你臉的事情,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就當被狗咬了,豬啃了,王八壓了都行。”
方予可忽然發話:“周林林,以後你在別人面前也這麼喝酒試試看。”
我看到事情有轉機,立刻左手放心臟,右手握拳舉身旁:“**在上,小的再也不喝醉酒了。”
方予可補充:“不要篡改概念。我是說不能喝酒,不是說不喝醉酒。你自控力太差,不是想不喝醉就不喝醉的。”
我解釋:“我酒量還是很好的。”
“但酒品不好。”
我低頭,這一點我真沒法反駁。“其實麼,是我吃虧是不是,我用的是嘴巴,你不就奉獻張臉而已。你的臉蚊子蒼蠅小飛蟲都親過,幹嘛你要這麼生氣介意啊。我也當吃了次零食,就釋懷了。你賠了初吻,我也賠了,我們扯平了還不好?”
方予可臉色都變了。
而我此刻腦子裡回憶的是昨天晚上和朱莉的單獨談話:
“朱莉,如果說,我親方予可的時候,還沒有全醉,意識還是有的,但我仍然親了,這表示什麼?”
“那表示你任何時候都有色心。”
“說正經的。”
“好吧,按照周公‘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者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這說明你想親他很久了。酒精麻痹後,**掙脫了束縛,直接支配你大腦做了。”
“你還是說我有色心。”
“那可不一樣,你爲什麼不親那隻海歸,只親他還抱着他不放啊?”
“那說明我在半醉不醉間還保留着正常的審美。”
“但你喝醉酒之後說的那些話,可不是審美能解釋的了。其實,你想撬牆角很久了吧?唉,原來你是個悶騷型的女人……”
“你是說我對方予可有男女之間的非分之想?不可能不可能。我喜歡小西喜歡得入骨,怎麼會腳踏兩隻船呢?”
“你是喜歡小西還是喜歡上喜歡的感覺啊?三毛說:某些人的愛情,只是一種‘當時的情緒’。如果對方錯將這份情緒當做長遠的愛情,是本身的幼稚。你和方予可在一起的時間那麼多,多得超過你和小西在一起的時間,超過方予可和茹婷在一起的時間。日久生情很正常。”
“太扯淡了……”
“放心吧,生活更操·蛋。”
我假裝不經意的樣子問方予可:“你說,你有沒有可能喜歡了一個人很久很久,然後一夜之間,發現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另一個呢?”
方予可堅決地搖頭。
“爲什麼?”
“要發現早發現了,怎麼可能過了那麼久才發現?”
“要是你腦子笨呢?”
方予可瞪着我,我反應過來,立馬說:“我是說假如,也許你對一直喜歡的人只是一種執念,不是那種喜歡呢?或許你得到了她,立刻發現,以前你只是活在一個假想的世界中,現實讓你幡然醒悟,原來你喜歡的只是那段歲月而已。”
方予可盯着我:“你怎麼忽然這麼感性?愛情本來就是執念的東西,如果不是執念,只是隨性而起,隨性而終,那是因爲感情不夠深,給消失的感情找藉口罷了。”
說到這兒,我就更鬱悶了。一方面,我忽然感到我對小西的感情迷茫了;另一方面,如果我要真喜歡上了方予可,那我真是萬劫不復——重蹈覆轍地喜歡上心裡有了別人的人,我真是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