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堅強的小草也要陽光的撫慰
貴族學校新體驗
太陽照常升起，蔣鑫和王紅林每天都在這所貴族學校感受着不一樣的生活。
早上，很多人幫王紅林疊被子、梳頭，相對於王紅林衆星捧月般的待遇，蔣鑫就顯得寂寞很多，他一個人整理牀，整理桌子，一個人坐着發呆。
按照學校慣例，今天輪到蔣鑫和王紅林當值日生。兩個農村孩子管過雞、管過狗，這一下要管全校一千多人，對他們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王紅林帶上袖標，走進餐廳，管人排隊要直線，到處檢查，“你怎麼把飯掉地上了？不小心弄的，什麼不小心，你就是吃飯時弄的！你這樣是不是太浪費糧食了？不準笑！以後別把飯弄在地上了！”
較真的王紅林厲害得很，眼裡不揉一點兒沙子，教訓了好幾個同學，又往垃圾桶裡倒飯菜的同學被抓個正着，“站住，爲什麼浪費這麼多糧食？!”
“你管呢！”
“我就管！你給我回來，站住，你爲什麼浪費那麼多糧食？”
“吃不下去了。”
“吃不下去爲什麼打那麼多飯呢，糧食不能浪費，知道不？以後可以讓阿姨少打一點兒。你經常浪費糧食嗎？四一班的，你叫什麼名字，我記下告訴老師……”
相比起王紅林，蔣鑫做值日生總有一種畏畏縮縮的感覺，只會小聲說：“請排好隊。”遇到刺兒頭說：“你多管閒事幹嗎？!”他就轉身走了。其實這個看上去很老實的孩子，在陝西八仙鎮的學校並不是省油的燈，“在那裡沒有人敢罵我，我是那個學校的老大，沒有人敢欺負我。我還打過很多我們班上的同學，還有四年級的我都打過。”
以前的同學也都說蔣鑫很暴躁，動不動就一巴掌打過去，很多人被他打過。打架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不能有人提他已經離去的父親，“罵我充老子，就是當我爸爸，我就出手，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說我的家庭情況。”
父親的離去讓他變得敏感而要強，他一次次地揮動着拳頭，一天天地沉默着自己，父親已經成爲他身上無法言說的痛。
快六一了，學校要辦六一節聯歡晚會，每個班都要出節目。蔣鑫他們班的節目要邊唱邊跳，還可以說話，同學問蔣鑫要不要參加，蔣鑫一直搖頭，“我不要。”
按照以前拍變形計的經驗，農村孩子到城市以後一般會非常聽從老師的安排，蔣鑫卻有着不一般的倔強，老師一再勸說才讓他改變主意。這個節目類似雙簧，需要前後兩個人配合才能完成。從來沒有參加過節目表演的蔣鑫一開始就遇到了臺詞難題，老師要求用普通話，帶着點兒表演的腔調，表現出魔王出場的霸氣，要兇，兇狠、兇惡，可是蔣鑫老是一口家鄉話，還總說錯。
老師和同學們都很耐心，教蔣鑫把舌頭放在上牙牀，說錯了也沒關係，排練嘛。
從中午到晚上，大家都在忙碌地排練。校長看了之後批評蔣鑫：“你這個魔王是個小綿羊啊，你演的是要助紂爲虐，要狠。妹妹的角色也不投入，要抓緊排練啊。”
校長的批評讓參演的蔣鑫和王紅林都很鬱悶。放學後，爲了同一個目標，兩個曾經格格不入的孩子找到校園的角落繼續排練，倆人忘記了之前鬧的彆扭，居然互相開起了玩笑。
蔣鑫：“我跟你說，你魔王妹妹角色沒有演出來，你應該怕我。”
王紅林：“那你要兇啊，你說話時的眼神要比山上的狼還兇。你不行，不夠惡……”
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但這也不能阻止兄妹倆的排練熱情。
六一節前兩天，施寧傑的媽媽怕到時候自己抽不出時間陪倆人過節，就提前把兩個孩子帶到城裡玩兒，希望這一天能讓他們留下深刻的記憶。她還給倆人買了新鞋，600多塊錢一雙。
城裡媽媽隨口說出的數字，讓兩個山裡孩子心裡翻江倒海，“600多塊錢太貴了，我們那裡幾十塊一雙！”
在王紅林看來，600多塊錢在家可以買兩張牀了，還可以買很多衣服。而蔣鑫覺得600多塊錢可以買一噸煤了，可以買一輛車，用上一年。
“貴也要買，這個鞋子可以穿兩年。”施媽媽似乎不知不覺把兩個孩子當成了曾經百依百順的施寧傑，那曾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接下來，施媽媽帶着王紅林和蔣鑫進了西餐廳，一點一點教倆人用刀叉吃西餐。
吃着飯呢，施媽媽有些感慨：“有點兒想施寧傑了，我相信如果我有時間好好帶施寧傑的話，他一定會很優秀的。平時我一個月大概只有三天時間來陪他，有時一天最多看一看他就走了，感覺很虧欠他。所以，某種程度我很理解他的那些缺點和毛病。”
變形計：“那，你對施寧傑是不是有些溺愛呢？”
施媽媽：“溺愛肯定有一點兒，要不然就不會有富二代的這種行爲。”
感動只需一個突破口
隨着比賽臨近，綁腿跑的訓練也更加緊張了。在訓練中，王紅林很難跟上大家的節奏，跑的時候因爲膝蓋受傷導致腿一直在顫抖。所以老師決定讓王紅林退出比賽，因爲不可能因爲一個人影響整個團隊。好強的王紅林被要求退出比賽，她能承受這樣的打擊嗎？
誰知失去了競賽資格的王紅林顯得很淡定，她沒有真的退出，同學們在訓練，她幫着收拾綁腿、鞋、飲料，這多少有點兒出乎我們的意料，這個開朗
的孩子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比賽時，王紅林更是成爲啦啦隊主力，在蔣鑫他們班比賽時，她拼命喊加油口號。雖然蔣鑫他們班輸了，王紅林卻特意跑到一羣沮喪的哥哥面前給蔣鑫鼓勵。大家聽了高興起來，齊聲高呼：“下次比賽一定贏，我們五（3）班是最棒的！”
接下來，是去景德鎮參觀瓷器製作。這是蔣鑫和王紅林第一次上社會實踐課，也是他們第一次知道泥巴居然還能這麼玩。蔣鑫和王紅林還記得第一天新媽媽帶給他們的熱情，倆人在參觀瓷器商店時不約而同地想給新媽媽買禮物，但是想想從家裡帶來不多的血汗錢，很是爲難。猶豫了一下，王紅林豁了出去，她把帶的一百塊都花了，給伯伯買的是瓷器老虎，希望他成爲獸中之王，給新媽媽買的瓷器裡面有“吉祥如意”四個字。蔣鑫見了，也給奶奶買了個禮物，他想讓奶奶看一下真正的瓷器是什麼樣的，然後也給媽媽買了瓷器水果叉。
看遠遠沒有自己動手來得過癮，大家邊製陶邊用泥巴扔來扔去，鬧成一團。在同學的嬉笑和打鬧中，蔣鑫開始融進了這些城市孩子中間。
接下來的幾天，會讓這個孩子越來越陽光嗎？
“我想改變一下自己，不想把話都藏在心裡，那樣會給自己很大壓力，對學習、對朋友都不好，會讓自己變得十分暴躁。”
決定重新開始的蔣鑫能否擺脫家庭多年來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真正地變形成功呢？加油吧，蔣鑫！我們都在心裡爲他鼓勁兒，於是把施寧傑傳過來的手機視頻給蔣鑫看了。
班主任一直關注着蔣鑫，一直想打開這個孤僻孩子的心門，施寧傑的手機視頻徹底衝破了蔣鑫封閉的心理防線，給了大家走進他內心的機會。
老師：“你是一個男子漢，蔣鑫加油！”
王紅林：“只要你開心，你奶奶也會開心的。”
蔣鑫沉默。奶奶的叮囑，同學的鼓勵，讓蔣鑫在過去與現在中苦苦掙扎，在冰冷和溫暖中逐漸蛻變，在壓力與動力中最終爆發。蔣鑫一路跑到操場上，對着天空邊哭邊喊：“爸爸、媽媽、奶奶，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爸爸，這個曾經深深埋在心底現在卻大聲喊出的字眼，這個曾經那麼近現在卻那麼遠的稱呼，終於讓這個孩子敞開心扉。哭吧孩子，再堅強的小草也要陽光的撫慰啊！
把想念化成了怨恨
每次午休，王紅林都喜歡擠到別人的牀上。她說這是爲了多交幾個朋友。今天，王紅林和同學劉浩楠在牀上玩，正好劉浩楠的媽媽來給女兒送衣服，於是劉浩楠跟王紅林聊起了媽媽這個話題，“我們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可爲什麼你說討厭媽媽呢？她對你做了什麼？”
王紅林：“因爲她討厭我、不理我，也不要我了。”
同學：“你說她討厭你、不理你，那她爲什麼生你啊？”
每次只要一聊到媽媽，王紅林的情緒就會跌到谷底，她真的不願去想這個讓她心痛過無數回的媽媽。同學在哼唱《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是王紅林最討厭的，很久以前她就把這首歌改了歌詞：“世上只有奶奶好，有奶的孩子像塊寶，媽媽世界上最壞啊……”
媽媽對孩子的情緒變化都很敏感，看到王紅林有些沉默，很想跟王紅林套套近乎，“作爲一個媽媽，對子女都是一樣的感情，她只是出於一些無奈暫時拋開了你。她肯定想天天看護你，呵護你。我也是這樣的情況，我疼劉浩楠，但也想天天呵護另一個孩子。”
原來這也是位單親媽媽，她還有一個兒子，離婚後判給了男方，因爲前夫家裡不歡迎她，所以很少有機會見上兒子一面。
劉媽媽：“你想媽媽回到你身邊嗎？”
王紅林：“不！”
劉媽媽：“爲什麼？”
王紅林：“她是個騙子，是一個壞女人，她離開我那麼久了，到我八歲纔來看過我一次。”
劉媽媽：“那可能是因爲大人的誤會呀，再說了，你總歸是喝她奶長大的。”
王紅林：“我天天喝奶粉。”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面對這個把媽媽視爲仇人的小女孩兒，這位單身母親只有將心比心了，“我在想，我的兒子和你一樣大的時候會不會也這樣說我對他不好。其實你媽媽和我一樣肯定有苦衷，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對自己的子女都好。你這樣說你媽媽，她傷心不？她會在一邊默默地流淚……”
王紅林一直用快樂和忙碌壓抑着自己對媽媽的思念，今天好朋友的媽媽讓她重新回憶起那久遠而模糊的母愛，那麼遠又那麼近！
六一終於到了，孩子們的狂歡開始了。晚會現場各種跳舞、唱歌，而壓軸的節目是兩個鄉村孩子的重頭戲。表演結束後，王紅林沒有下臺，看着很多同學都有父母陪伴，這種情景刺激着對媽媽又愛又恨的王紅林。於是她決定藉着這次機會，將自己寫給媽媽的信念出來，那是她一直想對媽媽說，卻又埋藏了很久的心裡話。從這封信裡，看得出紅林對媽媽的期盼，對母愛的渴求，那麼媽媽是否也思戀着這個女兒呢？
王紅林淚如雨下，從還沒結束應酬的酒桌上抽空趕來的施媽媽看了很是心疼，這個單身女人一個人應付工作上的困難已經力不從心，所以這次她只能勸王紅林別哭，沒有更多時間安撫紅林，因爲工作，施媽媽必須走了。
哭累了，王紅林笑着說：“看到媽媽突然想吃東西了。”
到底還是孩子，一
點兒小小的樂趣就能改變心情。同學們說：“走，我們去找吃的去！”
上次因爲工作，施媽媽把傷心的王紅林扔下就走了，這次她找了個機會，帶着兩個山裡孩子拍個寫真，希望能將功補過。
在照相館裡，穿好衣服、化好妝的王紅林開門走出來，臉都紅了。
一二三，開始擺造型了。能看出來王紅林很緊張，她說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打扮，很害怕，“小時候跟媽媽拍過一次，從那以後就沒有拍過照了。這次媽媽帶我去拍，很開心，我從來沒有穿過那樣的衣服，像公主。”
曾經被人衆星捧月般照顧的王紅林，最近改變了角色，她幫別人疊被子。從習慣照顧家人變成被人照顧，又變成開始照顧起別人，王紅林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快快長大，這樣才能忘記自己其實也是個需要媽媽照顧的孩子。
王紅林的媽媽終於到了南昌，已經有多年沒見過女兒的媽媽心情忐忑、百轉交集，接下來的會面是什麼樣子呢？
“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認我了，如果不認我，我肯定會哭，不知道能不能哄好她。”雖然已經淡出了女兒的生活，但那份刻骨銘心的牽掛一直是媽媽心裡的一根刺，“多少次我都想去看她，可是……她不原諒我也沒有辦法了，是我沒有能力，不是故意丟下她。王紅林喜歡吃什麼我都不知道，幾年了，很少跟她在一起。”
紅林媽媽在超市買了開心果，想讓她吃了開心點兒，買了一包蓮子，代表母子連心，“小時候她很喜歡吃蘋果，我以前經常買。我知道這彌補不了我的錯，但是代表我的心。”
遠遠地看到在玩遊戲的紅林，媽媽的眼睛紅了。
蔣鑫喊：“紅林，你媽媽來看你了！”
以前多次出現在夢中的媽媽就在眼前，王紅林的身體竟然顯得有些僵硬。
媽媽：“你有什麼脾氣就發出來吧。”
紅林：“你別來看我！”
媽媽：“爲什麼不可以？你還是喊我媽呀，你不歡迎我嗎？想不想我來看你？”
紅林：“想是想，可你把我丟在屋裡……”
媽媽：“你是我生下來的，爲什麼不聽我說話？爲什麼那麼恨我？”
紅林：“你生的我？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他們說我是沒有媽的兒，說我是天上掉下來的……”
王紅林壓抑了多少年的委屈，像火山一般爆發了。邊說邊哭，說着說着王紅林突然跑了。媽媽好不容易纔追上她，“那你告訴媽，要怎麼做你才原諒媽媽？”
“不要你怎麼做！”王紅林只顧哭，不看媽媽。媽媽幫她整理弄亂的頭髮，擦掉滿臉的淚水，可是女兒的話像針一樣刺痛了媽媽的心。但媽媽哪裡會有一絲責備之情，正因爲母親的缺位，才讓女兒把想念化成了怨恨啊。
王紅林：“你幹嗎把我丟了？”
媽媽：“我哪裡丟掉你，媽媽生你，當然要養你。我要你跟着我，可是你奶奶不讓……很多事不要聽別人說，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你長大了就明白媽媽的真心了，現在很多事情解釋不清楚。”
王紅林似懂非懂，但她明顯已經平靜下來了，看媽媽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柔軟。
媽媽：“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香蕉，吃吧。”
王紅林：“媽媽，你吃。”
一口一口吃着媽媽喂的香蕉，王紅林態度軟化了，母女見面的氛圍慢慢的雨過天晴了。而壓抑多年的眼淚此時再度奪眶而出，哭出來吧，9歲孩子的心裡不該承受太多的陰霾。
媽媽：“你原諒我了嗎？”
王紅林：“嗯，媽媽。”
媽媽從來沒有陪女兒過六一，她今天要好好陪陪，爲了彌補這份遲到多年的母愛，她帶着王紅林在遊樂園玩兒各種遊戲，母女倆第一次笑臉相對，溫馨無比……
告別如約而至
7天的變形生活接近尾聲，王紅林和蔣鑫明天就要回陝西了，王紅林的媽媽特意帶着兩個孩子回到學校。爲了感謝同學們對王紅林的照顧和幫助，王媽媽提出要給孩子們做頓家鄉菜。已經很晚了，細心的孩子們沒有開燈以免打擾別人，而是很有創意地搞起了燭光晚餐。看着孩子們吃飯的王媽媽很感動，“我看到這些小朋友開導她、幫助她，我很高興。今天她第一次叫我媽媽時我都哭了，真的非常高興……”
謝謝這些孩子們！媽媽萬歲！天底下的媽媽都是最偉大的，希望這頓晚餐是彌補母女之間縫隙的開始，希望他們母女倆開開心心，每天都能見面。
至於蔣鑫，我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要分別了，王紅林又哭了，而蔣鑫則和同學們一一干杯。
快樂的時間總是那麼短暫，明天就要分別了，短短几天時間，王紅林在這個學校裡盡情地享受着從來沒有過的關心、呵護和關愛，儘管這些本來應該是由媽媽給予的！愛就像一粒種子，種進了王紅林的心田，總有一天，它會長大成蔭，庇護她的一生。
這短短的幾天，對於蔣鑫和王紅林卻是銘心刻骨的。從他們剛下飛機的那一刻就進入全新的軌跡，愛如潮水的全新家庭，絢麗亮眼的都市衝擊，讓他們每一天都充實、興奮、眩暈！兩個小夥伴從心存芥蒂到心心相印，從膽怯內向到開朗陽光，他們收穫了友誼，收穫了感動，收穫了難以忘卻的親情，收穫了破鏡重圓的真愛。這一刻，他們要告別剛剛觸摸的城市，告別剛剛熟悉的新家，告別說不出再見的同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