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嗚嗚咽咽的邊哭邊笑邊大叫,我一邊慶幸房間用魔法做過隔間處理一邊儘量從她的話裡挑出重點聽。
正聽她在聲嘶力竭的喊那個給她亂起名字的大姐姐是個多麼陰險惡毒的女人時,門再次被敲響了。
我平靜的過去開門,心想就真是德拉科來了我也不怕,結果打開門卻看到管理員領着陳風冉站在門外,而陳同學勾着頭看到癱在沙發上毫無形狀可言的艾德琳就越過來直接走過去,看起來倒是格外關心她,我下意識看了眼鐘錶,現在是凌晨五點十分,艾德琳已經鬧了一整晚了。
我看着站在沙發前努力想讓艾德琳清醒一下的陳風冉發呆,管理員卻輕輕拉了我一下,露出一個包含深意的眼神,我恍然大悟的點頭。
他們居然是情侶?看起來不像啊。
房間門就這麼大敞着,我和管理員一左一右靠在門框上看着客廳沙發旁一臥一站的一對男女。我打賭艾德琳絕對知道是陳風冉來了,她無力的揮手不停的打掉陳同學伸過來的手,雖然仍然口齒不清但很明顯聲音愛嬌了不少。
陳風冉或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紅得透明,拉着艾德琳的胳膊不停努力湊近她小聲說些什麼。
“……乖……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你在哪住?你現在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陳風冉絕對稱得上是溫柔了,而艾德琳一臉倔強難過,偏頭扭臉揮手,死活不肯多聽兩句。雖然看起來是陳風冉受欺負,但我卻覺得委屈的是艾德琳。
莫非在那個大姐姐之後,陳風冉也做了什麼傷害她的事?
從五點十分到五點四十,陳風冉無奈嘆氣,放棄讓艾德琳繼續倒在沙發上,走過來對我說他必須要去攤子上了,等不那麼忙了再來找我。
他手忙腳亂的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寫了個電話號碼給我:“我會給你們送早餐過來的,你這裡也不常開火嗎?有事打電話給我吧。”
我微笑點頭目送他一路小跑進電梯,胖胖的管理員搖頭嘆息,他通過工會認識了在陳風冉的公寓擔任管理員的人,所以對他們這些留學生之間的事知道一些,也見過他們這些人。這次就是他先打電話給那邊的公寓管理員,希望能找到跟艾德琳同學校同宿舍的朋友來照顧她,結果唯一跑來的就是這位陳風冉。
管理員前腳下樓,後腳陳風冉又回來了,提了個藥店的購物袋,裡面有解酒劑、頭痛藥、止吐劑甚至還有退燒藥。
我接過購物袋,他又交待了一遍準備好報紙臉盆防着她吐,又說醉酒後突然失溫可能會發燒。我一一點頭應下,突然問他:“你沒回國?”
他臉上一僵,結巴道:“……嗯,機票太貴,家裡也沒事,我就留在這裡了。”說完落荒而逃。我關上門,走到沙發前,看着把臉埋在沙發中的艾德琳慢悠悠說:“別裝了,人已經走了。”
她擡頭蒼白得嚇人的臉,推開我直奔廁所,我掩鼻開窗倒水拿藥,等她安穩坐下後,看眼神雖然呆滯但應該是清醒多了。
她乾啞的說:“……他走了?”
我誇張的扭頭看大門,嚴肅道:“走了。”
她微帶敵意的看着我:“……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我點頭說:“對,你們是戀人?”
她扭曲的笑了笑說:“戀人?我這種渾身銅臭的人怎麼配得上他?”
原來如此,聯想管理員曾經說過陳風冉是小白臉的傳聞。
聽了一晚上她的苦悶心事,終於等到精彩的八卦了,我振作精神等她說,結果這傢伙臉色越來越沉,一言不發,然後猛然站起提着自己的包奪門而出。
我只能嘆氣關門,叫託托出來打掃滿室的狼籍,順便灑點空氣清新劑。等託託打掃乾淨給我端上早餐後,陳風冉來敲門了,他提了兩大盒的煎餃子,還有兩大杯的熱奶茶,非常體貼的用圍巾包着保溫,可是我接過東西然後遺憾的告訴他艾德琳已經走了。
陳風冉驚訝的說:“走了?她去哪了?”
我眨眼,我怎麼會知道?我倆面面相覷一會兒後,他好像一下子失去精神一樣沮喪離開。我捧着餃子正準備吃,就被託託嚴肅的神色嚇了一跳,最後餃子被它拿走處理掉了。我捧着奶茶哀怨的喝,它從廚房轉出來給我端來一大壺新煮的奶茶,於是在它口中毫無價值的垃圾奶茶也被處理掉了。
正當我以爲這件事從此跟我沒有關係的時候,晚上七點,陳風冉再次來敲門,他來問艾德琳有沒有來找我,我搖頭,他又問我知道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我搖頭,他的臉色就發白了。
我一問才知道,原來艾德琳根本沒有去住旅館,她那天晚上被我趕走後是回學校去了,她的行李放在學校教授的辦公室中,而前天她好像是在某個酒吧混了一夜。
這下我的臉也要白了。天知道她爲什麼不去住旅館,爲什麼找不到一個朋友收留她,但爲了避免在第二天的新聞上看到她的報道,我稍稍思考了一下就拿起外套和包跟着陳風冉去找這位失蹤的公主殿下。
陳風冉今天在攤子上打了一天的電話,但沒有她的一點消息。學校的同學除了回國的,剩下的本城的幾乎沒有人見過她。
我覺得不快,不知是因爲這件事粘到自己身上,還是因爲陳風冉明明擔心卻能在攤子上賣一天餃子收攤纔來找人,還是艾德琳居然不願意去住旅館而在外遊蕩。總之這件事好像不是任何一個人的責任卻沒有誰能推卸乾淨。
從晚上七點到十點,我跟着陳風冉找遍了整整一條街的酒吧舞廳,一無所獲。
我看看手錶,認爲自己的善良已經發揮的差不多了,站在寒冷的天氣下沒有安全感的街道上,我不耐煩起來。
陳風冉呵着熱氣溫暖他凍得通紅的手,說:“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我想艾德琳應該不會有事。”
我一怔,問:“你現在回哪裡?”
他一邊看公交車一邊說:“我回宿舍,明天早上還要早起。”
我突然覺得憤怒,但卻不知道能說什麼。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也不能要求他繼續找艾德琳。雖然他跟艾德琳認識的時間更長,雖然他表現的好像對她有些感情。
但這些感情並不足以支撐他繼續在這樣的寒風中找下去,就像不足以支撐他扔下攤子生意跟着艾德琳一樣。
我謝絕他送我,坐上公交車回家。託託焦急的等着我。
“是不是德拉科來了?”我驚喜的問,託託不高興的尖叫:“小姐!你這樣出門太不謹慎了!!”
我捂住耳朵,德拉科還是沒有來,可是我也沒有睡意。坐在沙發上拿來城市交通圖,魔杖指着它念道:“尋蹤探跡。”
交通圖頓時像活了一樣抖動起來,一個綠色的小光點閃爍着在交通圖上四處盲目的轉,最後停下來,我定睛一看,把地址在心裡唸了幾遍,重新拿起外套皮包出門,託託跟在後面尖叫:“小姐!託託不認爲這些麻瓜值得小姐關心!”
我嘆氣:“你也跟來吧。”它憤怒的瞪着我,瞬間消失在我的腳邊。
坐着出租車趕到那個地址,在漆黑的深夜裡,凜冽寒風中坐在街邊長椅上的人正是艾德琳,她在汽車開到她身旁時扭過頭來,看着我下車走向她。
她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對着我微笑。
我讓出租車離開,走過去:“嗨。”我也曾經自虐過,好像這樣會讓心裡好受些。艾德琳的微笑就像她的面具,讓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相信一切都很好。可是裝得再久也不會變成真的,她還是有受不了的時候,所以逃跑。逃到我這個陌生人的身旁,或者逃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我坐到她身旁,她微笑着指着身後的公司大門說:“再過半年我會在這裡實習。”
我回頭看,公司大門十分氣派,所以我笑着說:“這個公司不錯。”
她開心的笑:“對吧,等我畢業可能會直接被錄取。”她長出一口氣,似乎放下心中大石。
在寂靜的夜中,她的聲音顯得不真實。
“我是逃回來的。”她說。
艾德琳到英國留學之後,她的媽媽就開始在親戚朋友中間吹噓起來,雖然她能理解媽媽以她自豪的心情,卻無法泰然。好像她這一出國,回家後就會立刻帶給家裡鑲金鍍銀的生活。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按照她現在的水準,學成回去後最多就是一箇中等偏上的水平。不可能像媽媽所吹噓的那樣年入幾百幾千萬,一羣大公司都搶着要。她甚至覺得就算她在家鄉上大學出來後也是一樣。
但每當她希望母親不要抱要那麼大的期待時,她的媽媽總是開始唸叨爲了送她出國家裡花了多少錢,她又在親戚面前是怎麼說的,又說她小時候學習就好,出國就是爲了讓她能在一個更高的起|點進步。
今年回國又是這樣,她的媽媽還打算帶着她遊遍親戚家,跟親戚家的小孩比較,還有她以前的同學的孩子。
她覺得是自己給了媽媽這樣的錯覺,是她在扯一個彌天大謊,而眼看牛皮就要吹崩了。結果不等假期過完她就跑了,而她知道在她離開後媽媽一定會用更多的謊言向親戚解釋她提前離開的原因。
艾德琳仰着頭笑着流淚,:“……我都想躲在這裡不回去了。”回家成了折磨。
我對她的煩惱沒有辦法,只好轉移話題:“陳風冉跟着我找了你半夜……”
她立刻坐直,害怕的向我來的方向張望:“他跟你來了?”
我搖頭,她僵硬的對我笑着說:“……其實,我跟他不熟。”
我點頭,一時兩個人都沒話說。
無聊的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這是條商業街,半夜裡一個人也不會經過。我一點也不冷,似乎是託託不停的在向我丟溫暖咒,而坐在我旁邊的艾德琳卻凍得面青脣烏,瑟瑟發抖。
她突然說:“我以前跟陳風冉談朋友。”
我看她,她轉開視線說:“……當時我們挺好的。”
艾德琳當時剛剛從宿舍樓搬走,她跟那個家鄉的大姐姐鬧得太僵,所有人都認爲她應該道歉,而她卻認爲自己是受害者,結果只好搬走。
當時陳風冉幫助宿舍管理員管理住宿學生,她搬進去時是由陳風冉接待的,他又太熱情,照顧人可能是他的興趣。結果剛剛受到傷害的艾德琳很快被他的溫柔俘虜,兩人順理成章的成爲了戀人。
艾德琳全身心的愛上了陳風冉,這傻丫頭爲了表達自己的愛,結果很快就一手包辦了陳風冉的衣食住行。當然,在戀愛中誰付出多些並沒有什麼,陳風冉接受後對艾德琳也是關懷備至,兩人一時紅遍學校宿舍。陳風冉像疼孩子一樣一天三頓的送飯,冷了送衣熱了送冰,從學習到生活將艾德琳疼得連夢中都要笑出來。
但興奮過頭的艾德琳開始在每一個人面前曬幸福,她的表達方式在我聽到有很大的問題。
她開始不停的衆人面前說她爲陳風冉花了多少錢買了什麼東西。高價的衣服、手錶、鋼筆。她幾乎是想用最好的東西來武裝他,因爲在她的心目中,他就像王子一樣只能用最好的。而她的喋喋不休也是爲了向所有見證他們愛情的人們表現她有多麼的愛他。
她是在炫耀她的愛情。
但流言卻很快傳成了她用錢買了陳風冉,而他也是爲了錢跟她談戀愛。
陳風冉開始覺得不自在,他開始拒絕艾德琳的禮物。
艾德琳開始不滿。
爲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目光!我們兩人好就行了啊!
爲什麼拒絕我的心意!這些是爲你買的!
兩人幾吵幾分再合好,折騰了一個學期最終分手。但分手不代表他們就能彼此真正離開對方,所以艾德琳仍然跟雙方的朋友一起玩,陳風冉也默默的關心着她。
“但是最近已經不行了……我能感覺到……”艾德琳撐着頭笑,淚珠掉下來。
他們終於漸行漸遠。
我茫然的說:“……爲什麼你當時不聽他說?”明明兩人根本沒有什麼大問題。艾德琳只要低調一點不就沒事了?問題發生後她改過來也可以啊,爲什麼要到現在纔來後悔?眼睜睜看着陳風冉對她的心慢慢變化。
她甩甩頭,深吸一口氣僵硬的說:“我不後悔。”
這不是後悔不後悔的問題!明明可以解決的事爲什麼要弄到這種地步!
她倔強的看着我:“我不後悔!我沒有錯!”說着眼淚又滑下來了。
“我堅持我自己的原則,我沒有錯!”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張着嘴說不出話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自己的原則,誰又能指責別人愚蠢天真不知變通?
但我卻只想對艾德琳說:愚蠢!蠢到家了!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