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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掛下程志新的電話後。宣靖濤困惑地以手支頤,半天想不出原因,好端端地出去,爲什麼連說都不說一聲,就帶着兒子不回來了?顯然程志新知情卻不肯說出來,他輕嘆口氣,紫鶯不是愛耍脾氣、玩花樣的人,但是對兒子的事。她防得非常緊,沒有通天本事,又怎知道她七竅玲瓏的心裡想些什麼?

就在宣靖濤百思不得其解地發愣時,夏潔安拖着行李進門。

夏潔安一方面讓宣靖濤、司機和蒂娜把東西搬去她的房間,一面整理着所有東西,待她打開書箱之後,上面躺着一封信,略微泛黃的信箱上娟秀而有些虛弱的法文寫着兒子的名字。

“差點又忘了。”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拿着信到兒子房間。

“靖濤!我這次回去整理我的劇本時,發現這封信夾在裡面,大概那時候混夾了沒發現,你看看希望不是什麼重要的信件纔好。”夏潔安把信交給他。

宣靖濤撕開信封,展開信箋。

宣大夫:

收到這封信你一定很意外,但是我將告訴你另一件意外的事,那就是你是個正常的男人,你的前妻爲了和你離婚而騙你,動你檢驗的手腳,刻意的侮辱你。這些是我在同性戀酒店的吧檯上聽來的,現在你一定好奇我是誰,你見過我幾次,但沒有好印象,這不重要。我和你一樣是個自小被家長安排塑造,連愛的自由都沒有的可憐人,你的婚姻被安排,我的愛情也被阻攔,我們都是被家長迫害的人。

我同情你,你每日流連在酒店,痛苦地想着前妻的中傷和自己的不健全,原本那個迷人自信、溫文爾雅的大醫生,成了個頹廢喪志、買醉尊敬的失意人,我覺得不公平,所以決定替你生個孩子,我們都是因爲想要孩子卻被懲罰的人,這是不對的,爲了主持公道,我付了你點召的女郎交易費,在黑暗中和你共度了旖旎之夜,所以你當料想不到,我舒語蘭七個月後的現在,生下了你的兒子。

本來我早該讓你知道的,但不確定孩子是不是你的,(我本是個遊戲人間的女子,呵呵!)現在兒子確定是你的,因爲像極了你,是個俊俏的小帥哥,我卻無法帶去給你了,所以寫信通知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一定會善待孩子,但我怕有意外,所以兒子託給我的好友。

我這個好朋友,是天底下最單純、最善良、最有情的女孩,一定會善待我們的孩子,所以請你務必要和她結婚,她很好卻很命苦,很顧家卻沒有得到善待,請你救她脫離那個枷,這是我惟一的要求,反正你對愛情已死心了,我給你一個孩子,請你照顧在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應該不過分。

我該交代更多事,但我的精神不能集中,體力也很差,紫鶯又快來了,我留了本日記給兒子,你和紫鶯結了婚之後跟她要,請千萬記得讓紫鶯自己告訴你,孩子是我的,這很重要,她是個很可靠的人,不會輕易地把孩子交給你,除非她相信你,要得到她的心得先得到她的信任,我希望有那麼一點的可能,你除了照顧她,還可以給她愛。她要求的不多,只需要有個人真的愛她。

瞧我顛三倒四的,先前說你對愛死心,現在又要你付出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做過很多對不起她的事,暗中破壞很多次別人追求她的機會,不要她除了我以外也關心別人,妒嫉她的善良寬厚得人緣,背後離間她的人際關係。

我不告訴她孩子怎麼來的,讓她以爲我愛孩子的父親,又要求你給她愛,明知她若知道你是孩子的父親,絕對會掙扎於友情和愛情的選擇,我可以想見她會痛苦地割捨你給的感情,她也將經歷我爲愛受苦的失落,我很壞地希望她也嚐嚐愛情的苦果,因爲她的生活雖然苦,卻總是那麼順利,我覺得不公平,身爲我的朋友,怎可以只有我諸事不成,而她樣樣可以迎刃而解?

但一方面我真心祝福她,希望她得到愛,日記中有很多我不想讓她知道的事,不要告訴她,讓我在她心中永遠是值得看重的好朋友。

希望我有機會託人寄信,而你也收到這封信。對了,我的朋友叫蘇紫鶯,信封上的住址找得到她。

舒語蘭絕筆

宣靖濤看了一遍又一遍,無法相信這些事,但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一個遊戲人間的交際花,只爲了不平別人對她所做的事。只爲主持公道就決定替他生孩子!

難怪他怎麼也沒有印象,他不知該有什麼樣的心情,只知這封被擱置的信卻讓紫鶯和孩子白白受了六年的苦。

夏潔安見兒子茫然地發呆着,即拿過信看,原本就善感多情的夏潔安,邊看邊流淚。“好可憐的女孩!這麼矛盾的心思,平日一定吃了不少自己的苦頭。靖濤。有這些事你爲什麼都不說呢?難怪你那時那麼荒唐。”想到兒子受的心理創傷,夏潔安更是心疼得緊。

“媽!現在紫鶯不知爲什麼帶帆帆回她的公寓了,你想我該不該拿這封信給她看?”他一時完全沒了主意了。

“你想如果她看了這封信,會不會以爲你要和她結婚,是爲了語蘭的交代?”

“那是一定的,她原本就認爲我想結婚,是因爲虧欠她。”

“你是嗎?”夏潔安擔心地看他一眼怕兒子真是這樣的心態。

“我當然有補償她的心理,但是我想照顧她,沒有理由地想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我認爲這就是愛。”這與紫鶯想要的沒有條件的愛,他覺得有點距離。

“這話你和她說過嗎?得和她說,跟我說是沒用的。”

“我和她說過了,她不接受,她前幾天還說什麼齊大非偶地全然拒絕我了。真是不講理,又不是我故意挑豪門家世出生的。”宣靖濤嘆口氣,滿是無奈地說。

“那慢慢來嘛!你總會感動她的。”

“我是不急,但她父親病了,如果我不趕快帶她回家,只怕她會遺憾終生,偏偏伯父說什麼也堅持等她結婚後,才願意見她。”幾天前他帶着帆帆去紫鶯家提親,她父親是準了,但仍強調紫鶯得真的結了婚,他才願意見她。

“那麼我去和紫鶯說好了,說不定她會因爲喜歡我這婆婆而答應嫁你。”夏潔安拍了兒子一把興奮地說着。

宣靖濤知道母親又不切實際了,但是他近來遇到的事,哪一件不是光怪陸離呢?從天上掉下來的兒子是一個素無交情的女子主持公道的結果,孩子長得活潑可愛則又是另一個一諾千金的奇女子被逐出家門換來的,女人!誰說她們軟弱?

紫鶯聽完了夏潔安的來意後,認真地想着問題,宣靖濤是孩子爸爸,但這人行事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自作主張地安排她的一切事務也就算了,不可原諒的是居然買人替他生孩子,這種人根本就不懂做人的道理,早想教訓他了。但在教訓他之前,得先確保帆帆的監護權。

“伯母!你對我好我知道,你兒子也沒犯什麼大錯,只是做了些不是人做的事而已,要結婚可以,但我有條件,帆帆的監護權他得先放棄。”紫鶯認真地說着。

“紫鶯!到底爲什麼呢?你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夏潔安執起她的手問道。

“這樣我方可以確定他不是爲了孩子結婚,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希望娶我的人是因爲愛我,伯母,原諒我,我是個多心沒安全感又自私的人。”紫鶯知道這個理由一定能說服夏潔安的。

“我得打電話問他才行。”夏潔安希望他們親自談談。

宣靖濤接了電話,沉默了半晌,這個條件和紫鶯向來的作風迥異,她從不拿孩子的權益做文章的。

“你到底怎麼了?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這表示要我放棄孩子,你知道這對孩子會造成傷害嗎?我怎能在你們之間二選一呢!我又怎麼對孩子說,因爲要他所以不能要媽媽,或是因爲要媽媽,所以得放棄他的監護權?”他爲難地說。

“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可談的。”紫鶯在這頭堅決地說。

“你去志新那兒發生什麼事?”宣靖濤在電話那頭懇切地問着。

“你自己做什麼事要我說嗎?你憑什麼去還錢?你當自己是慈善家,我卻不需要別人的一分一毛,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我和程哥的感受?”紫鶯只和他提這件事。

“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事,你爲孩子吃那麼多苦。就算我替帆帆盡點心……”

不等他說完,紫鶯在這頭冷笑道:“你以爲我把孩子帶大的心血可以換算?我跟孩子的感情能用新臺幣替代?”這種人難怪會花錢買人生孩子,紫鶯心中不屑。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真的想照顧你們,嫁我好嗎?”

“還是那句話。除非你放棄監護權。”紫鶯重申她的立場。

“我不放棄,但保證絕不將孩子與你分開好嗎?在他未成年前由你監護教養,除非你有違親道,我立具結書可以嗎?”宣靖濤知道她顧慮的是什麼,她不相信他,擔心他發現孩子不是她親生,而訴諸法律強行取回監護權。

“可以,不過我還是請你三思,因爲縱使這樣,我仍是會折磨你。”紫鶯低聲地說,她什麼事都要說明白,讓他以後無話可說。

“我願受折磨。只要你高興就好了,我不知道你爲了什麼事生氣。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真心的。你要怎麼考驗我都可以,只請你不要拿自己賭氣,你中午和晚上的藥沒有吃,這樣不行的,回來好嗎?”在電話那頭他擔心之情油然而起。

紫鶯斷然地掛掉電話,不明白爲什麼?何以這麼差勁的人,卻又會有如此體貼周到的關懷?他的一切都不像是做假的,會不會中間有什麼誤會呢?

在紫鶯的公寓,靜娟看着那套宣家特別由巴黎訂做的白紗禮服,讚不絕口。

“如果結婚只是穿這麼漂亮的婚紗,婚禮結束就各不相關多好。”

“靜娟!實際一點好嗎?男人哪會只要給你穿上白紗就好?浪漫的婚禮,是剝奪你基本人權前的麻醉劑。”心婷雙手搭在靜娟肩上宣教似的告誡着。

“倒是可以穿着白紗進禮堂,不簽字不蓋章,在最後一刻轉身就走人,這樣既穿過禮服,又不會失去人權。”紫鶯半開玩笑地說着。

“紫鶯,你真的要這麼做嗎?這樣對雙方都不好,語蘭的事何不問個明白,看他怎麼說?”夢渝聽程志新說過紫鶯的轉變有內情。

“你想他會實說嗎?”紫鶯不以爲然地反問。

“紫鶯,平常你總能夠寬待別人,爲什麼對他如此嚴苛?就算是事實好了,你不也知道他那時是受到嚴重打擊嗎?那不是不可原諒的。”靜娟放下婚紗說道。

“我提醒過他,本來拿到具結書也想放過他的,但他一味地要結婚,從頭到尾都沒有尊重我的意願的打算,一副吃定我的樣子,所以明天的結果是他自找的。”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們說什麼也沒用,不過紫鶯爲自己多想一點,不要總想替人打抱不平,我寧可相信宣靖濤也無法信任舒語蘭。”夢渝語重心長地說。

當宣靖濤挽着紫鶯要步入禮堂之前,他傾身在她耳邊道:“待會兒別任性,婚禮完成後,我不會勉強你。”

婚禮的籌畫本來就進行得差不多,而紫鶯態度低調,堅持女方賓客僅以她的幾個好友爲主,宣靖濤無不遵照她的意思,但他在婚禮的前一天,悄悄地下苗栗接來了她的父母爲他們主婚,準備在婚禮當時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然而一踏進她的公寓,見到她不屑又冷傲的嘴角微揚後,他有所覺悟,通常她那種表情是遊戲結束的前兆。他怎樣都無所謂,但是請來了父母,若婚禮成了鬧劇,無異於弄巧成拙,更加傷害他們父女原本就凍結的關係。

紫鶯一進禮堂就見到主婚臺上的父母親,父親還抱着映帆,精神看起來比上次她偷偷回去看的時候好多了,她的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當然在父母的主婚下,紫鶯沒有照計劃當衆摔宣靖濤耳光轉身走人,只是不甘心極了,所以“不小心”地狠狠踩他一腳,就算他功過相抵了。

“靜娟!有沒有辦法不被發現呢?”外面的客人喧鬧聲漸漸減弱,新房中的紫鶯就愈加不安。

“有點困難,雖然不是每個處女都會落紅,但萬一你是那些近百分之五十中的一個,就怎麼也瞞不過了,再說以他曾經有過的荒唐生活,就算你不會落紅,他還是會發覺的,你不要笨笨的樣子,熱情一點,暫時先多灌他一些酒讓他醉了可能矇混得了。”靜娟走到門邊,纔想到了主意。

靜娟說起生理常識絕對有根據,但出的主意就不太可靠了。在門外正打算敲門的宣靖濤聽得直搖頭,這兩人緊張得連商量大計都忘了關好門,不然以他們家的隔音設備,門一關緊什麼也聽不到了。

“要灌多少?每次都灌他可以嗎?會不會酒精中毒呀?”紫鶯聽到酒就皺眉。

“那就看你學得快不快了,你什麼都不懂,平常也不看限制級的鏡頭,大概要久一點,這樣好了,先過了今晚,明天我們去問程哥好了,他才知道重點。”

宣靖濤實在聽不下去了,什麼餿主意?他舉手敲了門,聽見應門聲才進去。

“靜娟,謝謝你幫我陪紫鶯。”一進門他即謙沖有禮地笑着。

“哪裡!”靜娟擔心地看他一眼,忘了剛纔有沒有關門,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恭喜你們,你們的禮服很好看,你今天特別帥,如果多喝點酒會更有味道。”她邊說邊走到門邊。

“靜娟!”紫鶯一見她要出去心中更是着急,她還很多問題沒弄懂。

“靜娟也累了一天了,志新等着送她回去呢。”宣靖濤坐在她身邊柔聲地說。

“是啊!明天再說。”靜娟也只好打開門出去了。

“先去洗個澡吧!你累了一天。”宣靖濤體貼地幫她把頭上的頭飾拿下。

“謝謝!我爸媽今天很開心,你一定花很多工夫才讓他們來的。”

“其實爸早氣消,他很想你,也很捨不得你,堅持不讓你回去,是怕你因帆帆耽誤了一生,所以只能這樣逼你。”宣靖濤替岳父把心裡的話告訴她。

“也許吧,不過不重要了,只要他們開心就好!”進浴室前她又由衷地道謝。

宣靖濤只是一笑。你開心嗎?我只要你開心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看着浴室緊閉的門在心中默默地問着。

當宣靖濤也穿着睡衣從浴室出來時,紫鶯在桌上放了兩瓶酒,宣靖濤暗自忍着笑,臺灣人的喝酒文化他實在不敢恭維,再好的酒都當開水灌。

“你會喝酒嗎?”他故作意外地問。

“當然!念中文的人不喝酒,不算畢業,不過我胃不好,不能喝酒,你幫我多喝一點。”她倒了一杯在高腳杯上。

“那就別喝了。我不知道自己的酒品怎麼樣,萬一不好醉了就麻煩了。”宣靖濤別有用心地說着,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好心提醒的樣子。

“這樣啊!”紫鶯遲疑了一會,面有難色,靜娟怎麼沒想到酒品的問題呢?那喝一點,微醺而不醉應該沒問題吧!“一點吧,這樣比較合古禮。”

“哦!合巹酒是嗎?但少了個酒杯,沒關係,可以變通的。”宣靖濤優雅地拿酒杯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將紫鶯帶了過來,擡起她的臉,喂進她口中。

紫鶯被他舉止嚇呆了,甜甜的酒汁流進喉中,沒有想像中的嗆。

“好喝嗎?”他調皮看她一眼,喜歡那嫣紅的臉頰。

“還好。”紫鶯覺得腦袋熱烘烘的,心也狂跳不止。“你在傷心失意的那時候,可曾花錢買女人幫你生孩子?”她終究是決定問了。

宣靖濤沉默了一會。“你介意我的過去嗎?我有一次失敗的婚姻,做過些墮落的事,而你純情善良,你希望有個純純的愛,我會給你,只是我有過去是不是這份愛就不完美了?”

“你的事,鬱淇和媽都跟我說過了,那不能怪你,我在意的不是這個,我不也有段不好的過去嗎?所以纔有帆帆,我只在意你是不是把女人當人看。”

“我是花錢尋歡,也希望金錢能買到孩子。但是我沒這麼做,熱愛醫學的我對於別人的生命還不至於這麼對待,相信我好嗎?”他深深地望着她。

紫鶯信任地點頭,雖然想不透語蘭爲何這麼對於宸說,但眼前她願相信宣靖濤。

“我相信。你再喝點酒好不好?你喝酒的樣子很好看。”她又倒了杯酒。

宣靖濤含着笑意輕啜着那杯酒。“你不怕我醉?”

“喝一兩杯會醉嗎?程哥都喝兩瓶以上纔會醉的。”紫鶯撐着腮幫子看着他。

“當然不會。”他一口喝了杯中物,雖自認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此刻卻不想被程志新比下去。“志新常陪你喝酒嗎?”他問得有點不是味。

又替他倒了杯酒。“我不喝酒,你的樣子真的很好看,睫毛好漂亮、眼睛好迷人,男生怎麼可以有這麼漂亮的眼睛呢?帆帆的眼睛像你。”紫鶯被酒氣醺得頭有些昏了。“你把這瓶酒喝完好不好?”她紅着臉搖着酒瓶說。

“爲什麼?”看着她傻兮兮地笑着,他試探地問着。

“我小時候灌蟋蟀都是這樣子的,就算蟋蟀跑出來了,水還是要全部用完,這樣才完整。所以酒開了也要喝完纔好。”她嬌憨地說着,神色卻非常認真。

天哪!她把他當蟋蟀灌嗎?真沒想到她從灌蟋蟀時就展露龜毛的天分。宣靖濤深感無奈卻又心甘情願地當那可憐的蟋蟀把酒喝下。

喝完那杯後,他看着紫鶯認真地問:“你有沒有話要跟我說?”

“你要我說什麼話?”她努力地想讓腦筋清醒。

“關於帆帆媽媽的事。”

“帆帆媽媽?帆帆媽媽有什麼事呢?我覺得頭有點暈耶,奇怪,喝酒的是你,爲什麼我會醉呢?”她右手屈成拳敲了敲腦袋,隱約知道該怎麼應對又語無倫次。

宣靖濤嘆口氣,扶她躺下。“你中文系不算畢業,才半口酒又醺了三杯酒就不行。”他不解半醉半醒的她爲何仍能閃避問題。

紫鶯伸手抱住了他,“你很壞,總是自作主張,但是我還是喜歡你。因爲你我有個孩子,讓我覺得不管我怎麼樣,孩子都會愛我,謝謝你。你知道嗎?必須小心翼翼地做好每件事,才能得到肯定,好累!好可憐!但是帆帆不管我做什麼事,他都高興。”紫鶯埋在他懷中哭了起來。

宣靖濤緊緊地擁着她,不管她有幾分的清醒,或是幾許醉意,都無所謂,只要她打開心扉不把他關在她的世界外頭就好。

“我不是故意使壞,只是你好任性,我不強迫你做些事,你只會虧待自己,我無法看你這麼折磨自己,見你拿自己出氣我捨不得。”他輕拭着她的淚。

“其實我不是要折磨自己,然而生氣的時候沒理由在別處發泄,只能很氣自己。”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着。

“傻瓜!生氣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想發泄就發泄,別什麼事都苛求自己,自己很無辜不是嗎?凡是盡力就好了。”他撫着她的髮絲溫柔地勸着。

“嗯!”她贊同地點頭,“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擡頭望了他一下。

“想問什麼?”他微微一笑看着她眼中的一派天真也覺得自己年輕了幾歲。

“吻怎麼分辨得出會不會呢?不就四片脣碰在一起嗎?”她純然認真地看他。

“想知道理論還是實證呢?”宣靖濤修長的食指輕輕畫過她的脣淘氣地問。

“十點了,明天再說好了,晚安。”紫鶯聽見了壁鐘上的響聲,立刻放開他,躺平睡好。

宣靖濤轉頭看了壁鐘一下,明明是報時的機器,卻如此不識時務,偏偏它是他特別設定的。

輕嘆口氣,爲什麼她連醉了理智還能跑出來作祟?不過他也不急,爲了她的純情夢,他可以等的,陪她一起作夢也是件美好的事,他想知道她有些什麼浪漫的想法。不過他知道一個關愛的懷抱是她渴望的,純精神的一段情感交流也是不可或缺的階段,因爲她的愛一生只一回,既然要和她共度往後的日子,這些當然也只有他能給了。

在溫暖的懷抱醒來,心中沒有背叛友誼的罪惡感,也沒有矛盾自責的感覺很幸福。這是紫鶯新婚第二天的第一個念頭。

“酒量不好,沒把一瓶酒喝完就醉了。”她看着桌子上剩下的一瓶半酒說。

看着宣靖濤沉睡的容顏,真的和兒子很像,習慣性輕撫着那出色的眉毛,很自然地在他額上印上輕柔的物。坐起身來曲起雙膝將頭斜枕在膝上盯着他看,感覺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他是丈夫耶!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親人。沒有經過款款深情的凝眸對視,欲言又止的含羞表白。沒有陪她去山上看過流星,也不曾在沙灘攜手漫步,他不曾當過她的情人,就成了她的丈夫了。

他沒有從牽手開始,即擁着她度過長夜漫漫,不曾吃過燭光晚餐,卻吻得她茫然失神,兩人之間不夠浪漫,但覺得溫馨,沒給她純純的愛,然她已覺得無憾。

紫鶯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她的純情夢已經不可能實現了,不會有機會和情人騎着腳踏車到海邊看夕陽、撐着小傘在細雨濛濛的林間散步、划着小船在湖中談心,今生此夢已遠,她卻不以爲意。

宣靖濤一睜開眼,就看見她寧謐溫煦的眼中充滿情感。

“想什麼?”他坐起身攏着她問。

“想你第一句話會問我什麼?”她眼中帶着幸福的笑意說。

“結果你想對了?”他也給她一個會心的微笑。

“你是個知己。”她愉快地說。“昨晚你問過我關於帆帆的媽媽的事,有沒有話對你說是嗎?帆帆的親生媽媽叫舒語蘭,是我大一的好朋友……”

聽完她的話,宣靖濤在鬥櫃中拿出了舒語蘭的信。“這封信我遲了六年纔拿到,上面是帆帆之所以來到人間的原因。”

紫鶯看了一遍,淚從眼中涌現。“她就是因爲愛恨分明纔不容於一般人,心中纏繞千迴百折的思緒纔會吃盡作繭自縛的苦。”

“你不怪她嗎?她有意讓你爲情受苦。”宣靖濤回想起她在那些個依偎在他懷中,卻又不言不語的夜裡,心裡承受的盡是痛苦的矛盾掙扎就心疼。

“同時也表示她知我甚深。”紫鶯不願去看那不好的一面,她可以同情地理解那是什麼樣的心情,語蘭有才能,卻沒有盡情發揮的機會,所以會不甘心。

“她說做過不少傷害你的事,你也不想知道被她害了些什麼嗎?”

“不知道就不叫傷害,語蘭不是壞,只是任性而已,認爲什麼是對的就去做,世上很多人都這樣,只是他們會僞裝,而語蘭不僞裝。”她把信摺好還給宣靖濤。

“她遇見你真的是幸運,人的一生難得遇上一個瞭解自己,又接受自己的人。”他羨慕也慶幸自己能與這麼解人的她相遇。而後他有點憂心,“帆帆長大了,你會讓他看那日記嗎?那可能對他是個很大的打擊。”

“你想看嗎?語蘭信上說你有疑問可以看。”紫鶯看着他問道。

“不需要。我沒有資格窺探她的內心世界,我只需感激她給我一個孩子,叫我與你相遇。只是擔心日記的內容會讓帆帆受不了,她是那麼的特異獨行。”宣靖濤把信收回鬥櫃中。

“什麼樣的打擊我都會陪他走過的,那是他的母親。不管怎樣都是他的母親,語蘭想讓他知道,他也有權知道,我相信他長大後有分辨的能力。我教出來的孩子我有信心。”紫鶯篤定地說。

“更正!應該是我們,從今以後任何事情我都要參與,我們是一家人,不要再只帶他去海邊,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把事業重心轉到這裡,日夜陪着你們。”宣靖濤將她攬到懷中。

“我不需要你日夜陪着,只需知道你在就好了,在身邊當然好,在天涯海角也沒關係,對感情我要求心靈相通的精神戀愛重於一切,對於婚姻我覺得質比量重要,如果只是日復一日地過日子,因互相佔有而失去自我,不如各自有一片天,卻能夠彼此成全和享受。”雖然靠着他的感覺這樣實在。但擁有他的感情一樣滿足。

“但是我不放心這麼任性的你不在我身邊,也舍不下這麼可愛的你到天涯海角,而帆帆的成長過程中,我已漏失了好長一段時間了,不想再錯過任何片段了,我想真實而完整的擁有家庭生活。”宣靖濤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擁得更深。

“我雖然喜歡教書,也喜歡做研究和創作,也許在帆帆還小的這些年,我可以跟你去法國,好好的關起門來讀書寫東西,我雖然唸到了博士,卻從來沒能好好專心讀書過。”從小分擔家務後剩下的纔是她的時間,大學時工作之餘得以家爲主,其次纔是學業,有了帆帆之後,讀書的順位又下降一格了,現在想向生活要回她當學生的權利。

“你想怎麼做都好,走吧!我們先實現你的純情夢。”他寵愛地催她換裝。

宣靖濤牽着紫鶯的手在海邊漫步,後頭的腳踏車在晨光的照耀下閃亮異常。

他們的蜜月沒有遠赴異國,清晨他常騎着腳踏車從家裡載她到海邊散步;傍晚他常載着紫鶯騎車追逐夕陽;假日晚上帶着他們母子上山露營數星星。一家三口在垂着楊柳的湖中划着小船穿梭在柳蔭之下。

所有她曾經憧憬僮愫於愛情的浪漫事件,他都付諸行動,從此以後他要讓她了無缺憾,也在分享她所有不切實際的夢中得到了織夢的美感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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