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方與圓 > 方與圓 > 

第35章 領悟生命的真義 (3)

第35章 領悟生命的真義 (3)

於是,懷疑精神或者超越自身而皈依一種或真或假的信仰,或者馴服自身而以懷疑主義告終。

這種“治標不治本”的做法,往往使人們的大腦成爲他人思想的跑馬場,使自己成爲他人的“精神奴隸”。其巨大的社會危害,我們可以從歷史上十字軍的東征、納粹的興起等“集體瘋狂”事件中看出來。

其對個人的巨大危害,更是不言而喻的,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有切身的體會。我們之所以總是在快樂與痛苦之間彷徨猶疑,在失意與得意之間黯然失措,都是因爲我們沒有找到那個真正的內心之家。

如果你想用一筆糊塗帳換來精神的平靜,最後被傷害的,只有你自己。

只有頭腦極爲清醒的人,才能制止讓這種“生命本身的不確定性”發展爲不可更易的理念教條。所有哲學謬誤與政治過錯,均根源於這種追求定論與確信的激情——這,也許就是人性的弱點吧。

前蘇聯時期的大國沙文主義,冷戰時期的意識形態上的對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這種“確定性思維”的產物,它會僵化人的思想。對人類的愚蠢特性有極深認識的福樓拜,將這種追求確定性的激情視爲萬惡之源。

但如果生命本身就是不確定的,那信仰又意味着什麼呢,它不是對生命的某種肯定性解釋嗎?信仰不是可以給我們一個或在當下、或在未來、或在來世的希望嗎?

如果一種信仰是“確定性”的,它聲稱只要你相信它,依照它的指導去做,將來一定會獲得或財富、或地位、或精神上的解脫——總之是任何你期望得到的東西,那它一定是虛假的!

通過某種方法,當然可以達到某種結果;但這個結果只是這個方法導致的,並不一定是你通過自己的實踐、努力而達成、而體證的。因此,所有的一切可能只是你的“幻覺”,並非真實。

真正的信仰一定是這樣的:不要信仰任何東西,一切都是不確定的。

這種對不確定性的認識,其本身就構成了一種信仰——當我們不再追求安全感、快樂、解脫、自由等種種“確定性”事物的時候,我們就擁有了夢寐以求的“確定性”。因爲心不再想追求任何東西了,沒有了左顧右盼和攀緣執著,它也就真正安定下來了,解脫了、自由了、快樂了。

因此,一種信仰的達成,一定是“無爲而爲”的。它不苛求我們一定要如何如何,只是讓我們自己去發現最後的真實。信仰(或真理、智慧、上帝,隨便你怎麼稱呼),一定是無路可尋的國度。雖無路可尋,但又萬路皆通,如果你善用其心。

信仰之路,是回到內心的旅程。就算你走遍了全世界,最後也不得不帶着滿腦子的問題回到自己的內心,以尋求解答。倘若求諸身外,就如同眼鏡架在鼻子上卻忙着找眼鏡般不足爲訓。

說到這裡,想起了佛家“騎牛覓牛”的故事。

長慶大安禪師向百丈懷海禪師請教佛法,頂禮之後問道:“學人慾求識佛,何者即是?”

百丈禪師回答道:“大似騎牛覓牛。”

大安禪師再問道:“識得後如何?”

百丈禪師又回答道:“如人騎牛至家。”

大安禪師對這種解釋,似乎很不放心,追問道:“不知要如何保任?”

百丈禪師開示道:“如牧牛人,執杖視之,不令其犯人苗稼。”

這種強調通過認識自己而了悟整個世界的方法,也是道家所津津樂道的。老子告誡其門徒“不出戶”,因爲“其出愈遠,其知愈少”。

莊子以寓言的方式暗示遠遊求道反會迷真喪道:“黃帝遊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玄珠。”

列子的說法是:“務外遊不知務內觀。外遊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遊之至也。求備於物,遊之不至也。”

家,在哪裡呢?

家,就在你的心中。

4.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據說看一個男人是一個怎樣的人,一是看他找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另外就是看他如何去死。

通過觀察男人身邊的女人,確實可以幫助我們瞭解那個男人。比如莎樂美與之里爾克,林徽因與之徐志摩,甚至潘金蓮與之西門慶。因爲人總是害怕孤獨的,找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在身邊,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衝淡存在的孤寂感。

關於死,人們談論的也很多,加繆曾說:“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死在路上更蠢的了。”命運之神卻開了個玩笑,偏偏讓他死於車禍。一個荒謬的局外人,得到這樣一個荒謬的結局,也算是一種完美吧。

真正死的有創意的,不多。

一個人問一個漁民:你的祖父是怎麼死的?

漁民說:死在海上。

又問,父親呢?

也是在海上。

此刻,這個人望着狂風大作的海說:那你怎麼還敢下海。

這個漁民回問這個人:你的祖父死在哪兒。

此人說:在牀上。

父親呢?

也在牀上。

於是這個漁民反問:那你怎麼還敢上牀?

生與死,就如地球的南極與北極,冥冥之中總會達成某種和解。你理解也罷,不解也罷,都是無關風月的。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也許,企圖用一段文字詮釋生命的全部意義,就像用盡一生的氣力去愛一個人一樣,是不妥當的。道理說得太多,總顯得蒼白無力;故事講得太多,總顯得真假難辨。

但即便這樣,道理還是在不停地說與被說,故事也還是在一遍一遍地講與被講。說的人與聽的人也許都厭倦了,於是他們休息一下,看看電視、磕磕瓜子、談談戀愛;然後又不知厭倦地回來,一個接着說、一個接着聽,似乎經過短短的空白,一切又煥然一新了。

其實他們知道,故事還是那個故事,人還是那些人;但它們又假裝不知道,假裝嚼二手的口香糖也津津有味。因爲他們知道,活下去的訣竅是:保持愚蠢,又不能知道自己有多蠢。

生活是個狡猾的魔術師,於是人的面前有了一瓶瓶甜蜜的毒藥,所有的人都在因爲甜蜜的誘惑而不要命的時候,一個愚笨的呆子卻清醒地看着這荒謬的一幕。他知道這一切只是一個遊戲,他想提醒人們:別玩得太投入了,你們應該跳出這個遊戲來看看這個世界。他企圖阻止這一切,可是上帝沒有賦予他更多的智慧和力量去阻止這種荒唐。

於是,他有點害怕清醒的感覺了,他渴望擬把疏狂圖一醉,但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痛並清醒着的人,因爲清醒而更加迷惑。

一切都預示着,這是一個完滿的騙局。

生命,也許是一個合理的悖論?!

然後到了今天,我們仍試圖給這個悖論找一個支點,也許可能,也許不可能。於是,我們的腦袋像只不知停歇的陀螺,馬不停蹄地轉動着。這些道理,就如廢置了很多年的舊紡織車重新轉動時吱吱啞啞發出的破碎的聲音,偶爾聽聽還覺得有點新鮮,聽多了,難免會覺得刺耳。

越思考越清醒,越清醒越迷惘。寫字的人與讀書的人,都像在迷惑地看着一場沒有是非對錯的肥皂劇。看久了,再也看不到一種界限分明的黑或白,永遠是說不清楚的混沌。

過多的語言,就像一個匯聚了過多水流的旋渦,可以讓你在不知不覺中窒息死亡,就像那隻悲哀的北極熊一樣,飲血自弒。

在北極圈裡,北極熊是沒有什麼天敵的,但是聰明的愛斯基摩人,卻可以輕易地逮到它。

他們殺死一隻海豹,把它的血倒進一個水桶裡,用一把雙刃的匕首插在血液中央,因爲氣溫太低,海豹血液很快凝固,匕首就結在血中間,像一個超大型的棒冰。做完這些之後,把棒冰倒出來,丟在雪原上就可以了。

北極熊有一個特性:嗜血如命。這就足以害死它了。它的鼻子特靈,可以在好幾公里之外就嗅到血腥味。當它聞到愛斯基摩人丟在雪地上的血棒冰的氣味時,就會迅速趕到,並開始舔起美味的血棒冰。舔着舔着,它的舌頭漸漸麻木,但是無論如何,它也不願意放棄這樣的美食。

忽然,血的味道變得更好了——那是更新鮮的血,溫熱的血。於是它越舔越起勁——原來,那正是它自己的鮮血——當它舔到棒冰的中央部分,匕首扎破了它的舌頭,血冒出來。這時,它的舌頭早已麻木,沒有了感覺,而鼻子卻很敏感,知道新鮮的血來了。

這樣不斷舔食的結果是:舌頭傷得更深,血流得更多,通通吞進自己的喉嚨裡。最後,北極熊因爲失血過多,休克昏厥過去,愛斯基摩人就走過去,幾乎不必花力氣,就可以輕鬆捕獲它。

讀書、寫作、音樂、網絡……任何事情都可以像所有的“工作”、“樂趣”一樣,如果你沉迷其中,那就是一個慢性自殺的過程,讓你在“享受”中死去。最好的例子就是被列爲世界十大禁片之一,由日本導演大島渚執導的《感官世界》。影片清晰地展現了人生“性”的瘋狂追逐,及其帶來的可怖後果。

無休無止的的深淵,令人絕望的快感,在中體驗着生存的空虛。人的是沒有盡頭的,盡頭只能是死亡。

孔子在《禮記》裡講:“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子對於人生的看法是很實在的,他不講那些虛的、玄的、形而上的。凡是人的生命,不離兩件大事:飲食,男女。一個生活的問題,一個性的問題。所謂飲食,等於民生問題,男女屬於康樂問題,人生一定離不開這兩件事。

對於人,性爲何具有如此之魔力呢?爲什麼有這麼多人衝冠一怒爲紅顏?究竟是性行爲是問題,還是有關行爲的想法是問題呢?

性行爲本身根本不是什麼問題,就像吃飯對我們來說不是個問題一樣。但如果我們整天都想着吃飯(或任何其他東西)而沒有其他東西可想,那麼,它纔會構成一個問題。

爲什麼我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它呢?爲什麼我們的頭腦如此執著於這件事?

因爲它是一種完全忘我的方法,至少眼前,我們可以暫時忘記自己。前面我們提到過,當我們忘記自己的時候,那是一種全然的快樂——因爲所有的問題,都源於“我”:我的工資,我的生意,我的事業,我的愛情,我的配偶,我的家庭,我的宗教,我的信仰……所有這一切都在強調和強化“我”。

只有這一樣東西可以讓我們逃避、遺忘,逃避了所有的煩惱、遺忘掉所有的問題。如果只有這一樣東西通向完全的忘我,哪怕只有幾分鐘、幾秒鐘,我們也一定會爲之奮不顧身的,因爲這是唯一能讓我們感到快樂的時刻,這是我們唯一的幸福(如果可以稱其爲幸福的話)!

既然性成爲了唯一的逃避方式,我們當然就會執著於它,日思夜想、寢食難安。最後,性也成爲了一個噩夢,因爲我們不想成爲它的奴隸。

於是,我們又發明了純潔、禁慾、貞操等觀念,試圖從性當中獲得解放,不再被它奴役。而這種來自社會道德方面的壓抑,只會使問題更加惡化,因爲是“我”不想被性奴役——我們原本想忘掉“我”,卻又再一次強調了“我”。

如此循環往復,就構成了一連串的惡性循環,我們在其中可憐地掙扎、突圍卻毫無出路。問題的核心在哪裡呢,我們真的沒有出路?

性不是根本的問題,根源在我們的思想(知識、意識、頭腦,或者說心靈)本身。我們的頭腦本身就是矛盾的:一方面,我們自私自利,製造、餵養、擴張自己,強調個體的權利跟自由,這一切使我們的自我意識過於膨脹;

另一方面,我們卻又試圖忘記自己,失去自己(因爲“自己”、“我”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它充滿着各種無法解決的矛盾),哪怕片刻也好。

如果一個人在精神上或其他什麼方面有野心,他是不可能脫離自己製造的種種問題的。因爲只有當自身被忘卻的時候,當“我”不存在的時候,所有糾結不清的問題纔會停止。

但那種自身不存在的狀態,是不能通過我們的主觀努力,通過思想的造作而達到的;它必須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只有通過“無爲”才能達到。

或者說我們不能通過某種已知的“方式”、“方法”達到無我的境界,它是在真正認識了自己之後,自然涌現出來的。因此,我們必須保持內心的覺醒狀態,時時關照自己,對自己的心念、情緒、行爲的產生、消失,有一個非常清晰、明瞭的認識,而不能沉迷於任何一種事物、樂趣、情緒、行爲、理念、信仰當中。

只有這樣,我們纔有可能認識自己,看透自己的身與心,參透生命的起與滅。然後破掉這個“我”,達到無物無我,而與天地合一,與整個宇宙相接的更高生命狀態。在那個狀態中,萬物與我一體,天地與我同身;我就是整個宇宙,整個宇宙就是我。

或者更確切地說,根本沒有這個宇宙,更沒有這個我,只是一片虛空;雖是一片虛空,卻包含着萬物,包含着一切的一切。

空與有,我與物,此與彼,對與錯……都融爲了一體,一切渾然天成,一物不生,而又萬物俱在。

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