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幾把撓鉤曲不伸,慣從平地捕良民。
硬將懷壁冤爲罪,混聽浮言認作真。
你不害他他害你,人方疑我我疑人。
那知引得強徒笑,奉請諸公作替身。
有一人道:“年老還作甚盜?”我道:“我何曾作盜?”那人道:“你不是盜,難道我們到是盜?”我喊道:“你若不是盜,莫認我是盜。”忙把來歷細說一番。那人道:“幾乎誤犯了,我們昨晚望見此處火光,疑你是盜。你因遇過盜,又疑我是盜。倘少說一句話,就要有屈了。”又一人道:“猶如做官的,不察是非,捕風捉影,潑天冤枉,反自以爲鋤惡安良。平地風波要人誇他神明鋒利。平民逼得妻逃子散,紳士也要破產傾家。及明白是錯不過罷了。還有一等官,偏不認錯。若風聞出於己意,辨出冤枉也要派他點錯,方好掩飾己非。若奉行出自上司,明知無辜也要定他個罪。以便迎合憲意,至若自悔誤聞,亟求補過表白,受冤的調濟,受累的卻一百里沒一個。”又一人道:“你起初比得切,只因沒有詳察,幾乎冤了。”此老後說的話卻不解。那人道:“我們若掩飾己非,把此老的話當供招,珠寶爲髒物,仍丟他下海。若明白就罷了。把他行囊留下,算花費的家產,放他在島上聽其死活。若補過調濟,竟帶他回去。未知諸位願那一層?”衆人道:“補過的是。”遂送我到江中山腳下,與你相會。信天翁道:“在那地方住到今,是何光景?”管城子道:“我記成一部《海遊記》,明日取出來與你看。”
二人談到夜深,次日起遲,聞船碰的響,二人出看,也是個魚船。信天翁問:“船從那裡來?”那船上人答道:“本在內河,因要打壩,故往江口去。在此略歇便走。”管城子道:“河口江心,有許多寺在山上,風大不好去遊。你船可肯與我船綁着走?”那人道:“我江路也不熟,綁着走最好。”遂兩船並着,繫牢出江,到山下泊住。管城子去遊畢,同信天翁及那船上人,在近船岸邊茶棚中坐下,互問名姓,二人說了。那人道:“我姓黃,名標。船上扶舵的是老母。煮飯的是拙妻。縫衣的是女兒奇姑,今年十六。理網的是長子黃俊,年十五。吃糖的是次子黃冀,年才七歲。”信天翁道:“你算全福。”黃標道:“多人多累,小魚船養活不起。此時尚有些銅錫器可賣。賣完了不知如何?”
三人吃罷茶上船,公着一面篷到南岸取魚,隨着東北風直到一河口,天忽落雪,把船傍一有亭子的磯頭泊住。黃標取出三腳大銅盆,在前艙生火。管城子問信天翁道:“我們可有炭?”信天翁道:“此時沒處買。”黃標聽見,叫黃俊送過炭來。雪晴冷甚,管城子的皮衣在海船上失了,叫信天翁上岸,問明賣處,解船搖去。在一空灘旁泊了。黃標的船也趕上來,泊處相近,那邊先有一船,旗上寫朝山進香。管城子取珠子,叫信天翁買皮衣去。獨立船頭,見岸上一孩子哭,香船上一人胸掛香口袋問:“孩子爲甚哭?”孩子道:“今日嬸孃買魚留二叔吃,叫我洗了破肚,不想滑下河去。無魚回去,豈不打死!”說罷又哭,香客哈哈大笑。黃標不忍,在籃裡取一大魚,下船遞與孩子道:“不要哭,我還你。”孩子跑入牆門中去了。香客在地下拾起刀,放在香袋內忙回船。孩子拿魚又到河邊,低頭一望,問黃標道:“我的刀呢?”黃標道:“香客替你收去。”孩子到香船前叫道:“把刀還我。”香客出艙問道:“誰說我拿的?”孩子道:“是那還我魚的人。”香客走到黃標前一掌,黃標不防跌了一跤。香客跳上黃標的船,大罵。黃標的母親,叩頭復禮,喝住黃標,不許開口。香客在前艙後艙走了一遍方去。黃標正在悶氣,見那孩子從門中引出二人來。正是:
要無惹是招非事,
莫作心慈意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