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翌日一早，天還沒有大亮，車隊就離開客棧開始上路了，可能是擔心迎春會反悔不送他去西南鐵礦，上馬車的時候賈寶玉雖說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到底也沒敢出什麼幺蛾子。
因爲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靈州，所以就連午食，也只是在官道旁邊的小飯莊簡單的對付了一下，賈寶玉幾次想要開口跟迎春訴訴委屈，但是都沒找到機會。
這樣連續趕了一白天的路，車隊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靈州。
如果按照地域來劃分的話，之前的建州還算是京都附近的州縣，靈州卻已經接近大陳的中部，屬於中部地區的州縣了。
和種花國後世的中部貧困不同，位於中部地區州縣的靈州，因爲雲集商販，交通網四通八達，雖說比不上作爲都城的京都，比之前的建州那是要好上許多的。
在大陳，大部分州縣的城門會在日落時關閉，這會兒趕在日落之前出城的也好，趕在日落之前進城的也好，都在城門口排起了不算短的隊伍。
迎春從車簾往外看了看，見外面的人還有很多，也不願意在馬車之上悶着了，帶了金寶下了馬車，反正待一會兒那些城門卒也會要求他們下車進行檢驗的。
“二姐姐，靈州可真大啊，和京都比起來也不差什麼。”
在顛簸的馬車上坐了一整天，賈寶玉本來有些懨懨的，不過在看到眼前高大的城門之後，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又見迎春也下來了，也帶着襲人跟着下了馬車。
“是啊，寶玉兄弟，靈州地傑人靈，據說不管是南邊的絲綢，茶葉還是西北的羊毛線，又或者是東海西海的特產和海鮮，只要是有銀子，都能在這裡找到。”
迎春斜乜他一眼，指了指身上的男子長袍，低沉着聲音道。
爲了趕路方便少惹事端，之前甩了賈寶玉去建州城的時候，迎春就已經換上了男裝。
她如今又長高了些，按照種花國的標準來算，差不多有一米七多的樣子，這個身高在大陳男子裡面也算是很不錯的了。
因爲尚在發育期，她的身材纖瘦，又因爲沒來葵水的關係，第二性徵基本沒怎麼發育，胸前也“坦蕩”的很，這會兒身着男裝，雖說有點兒過分娟秀，可是要說是少年俊才，也沒什麼人會特別懷疑。
“二……二哥哥，既然如此，那咱們今日可要在這裡好好歇歇。”
賈寶玉有些羨慕的看了一眼迎春，點點頭說道。
相比較迎春的身材高挑而言，不知道是因爲父母遺傳的原因，還是因爲他小小年紀就已經破身的緣故，身爲男子，他居然比二姐姐還要矮上兩三寸。
“那可不行，這裡離建州不算遠，想要安心的歇着，還是得把你送到二哥那裡才能放鬆，寶玉啊，你可不要掉以輕心。”
迎春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我也是想要在這裡看看有沒有馬車售賣，我知道的，二哥哥。”
賈寶玉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連忙表態道。
“這就好……”
又等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時間，眼看着西邊的落日已經緩緩落下，天色也暗了下來，迎春她們的車隊終於也排到了城門口，眼看就要到了。
“今日的檢查就到這裡了，後面的人回去吧，今日不能繼續入城了。”
一名看起來是小官的城門卒手裡拿着一張信箋一樣的東西，從旁邊的城門樓子走出來，看了看剩下的人，擺了擺手，對着剩下的人說道。
“爲什麼啊？我們明明之前就趕到這裡了的，也馬上就要輪到我們了。”
迎春車隊的前面的胖大叔開口道。
他的手裡推着小獨輪，上面有大大小小的罈子，遠遠的散發着一股子芝麻的香氣 。
“對啊對啊，公文上不是說在戌時之前都能進城嗎？這會兒還有大半個時辰呢！”
一個揹着扁擔老農打扮的男子附和道。
“就是就是，怎麼這會兒就停止了呢？”
“……”
見有人開口，剩下的人紛紛也跟着說和了起來，有苦苦哀求說着家中有事的，有拿着靈州城之前貼的公文講道理的，還有拉着城門卒往他手裡塞銅錢的……
一時間城門口熱鬧了起來，藉着城門卒手裡的火把，迎春又觀察了一下和她一樣被關在了城門外的行人。
有身着布衣挑着貨擔子的小販兒，有身着破爛長袍的讀書人，有風塵僕僕一看就是遠道而來的旅客，唯一沒有的，只怕就是有權有勢有錢的人了。
至於迎春他們的車隊，因爲之前迎春特地囑咐過馬六他們，都是特意選擇那種好用舒適但是不顯眼的馬車。
之前還有賈寶玉的“寶馬香車”撐門面，可是如今那車都被燒了，剩下的馬車也不過是比一般的馬車略好一些，經過這連日的奔波，不注意看的話，確實是看不太出來和普通商販有什麼不同。
“說不讓進就是不讓進，最近靈州城裡有事情，這是上面下來的命令，難不成我還要跟你們挨個解釋不成。”
小官將之前有人塞到他手裡的銅錢掂了掂，示意手下人讓那人進去，用眼角子瞥着諸人道。
“……”
“……”
衆人這會兒也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俱都敢怒不敢言。
有的人手裡有錢，也就像剛剛那人那樣塞了錢進城，有的人手裡沒錢或者是不捨得花這個錢，那就只得拿着東西垂着腦袋離開，看來是去找棚子或者是乾脆回去了。
“棚子”說起來也算是特殊年代的特殊產物了，因爲城門會在宵禁前關閉，很多趕不上進城的人就會在周圍找地方住下來。
周圍村莊的人看到了這個商機，就會搭建一些棚子供這些進不了城的人居住，要錢不多，夏日裡三五個錢，冬日裡八九個錢。
“二……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寶玉這會兒也走了過來，疑惑的看着迎春。
“沒什麼事情，襲人，先扶你們二爺回馬車，馬上就可以走了。”
這種事情迎春在種花國其實也見過不少，不過是一些微末官員利用手裡的一點點權利，難爲一些在他們看來身份低下的人。
錢是次要的，相比較銀錢而言，他們也是享受這種權利帶來的高高在上，整整一日的趕路，迎春也覺得疲憊的厲害，見賈寶玉上了馬車，示意金寶拿些銅錢給青羽，也準備拿錢買路了。
“都怪你，剛剛我就說了讓你快一些。”
迎春正準備上馬車，一個聽起來有些憨厚的男聲傳了過來。
循着聲音看過去，原來是之前排在她身後的一個男子，正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責怪着跟在他身後的婦人。
“可是劉掌櫃說要少給十文錢，那怎麼能行呢，我也是沒想到會這樣早的關城門。嗚嗚，他就不怕……他就不怕咱們去大老爺那裡告他。”
婦人用滿是灰泥的手摸着眼淚，看起來可憐極了，金寶數銀錢的手慢了些，一眼一眼的瞟迎春。
迎春無奈，正準備讓她過去把銀錢給了，就聽到那男子又開口了：“你知道什麼，這位王守正纔不會怕，他可是王家旁支的人，他……唉……”
王家旁支的人？
昨日剛剛從賈寶玉那裡得到王家的消息，沒想到這會兒居然就又聽到了王家的消息，迎春按住金寶，朝她搖了搖頭，主僕倆都朝說話的夫妻看了過去。
“……王家的人，王家的人也不能不講理啊。”
婦人心疼的從男子身上分出來一些東西，小聲的唸叨道。
“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王家是咱們能惹的人嗎？
你不知道，聽劉掌櫃的說，王家主家的那位大老爺升職的調令下來了，九省統制，奉旨查邊，那可是百年都難得一見的恩寵，還有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怎麼了？王子騰居然已經升了九省統制，是賈母妥協了嗎？那到底是爲什麼？
迎春忍不住攥了攥拳頭，這回出來得着急，她只來得及寫了一封信讓司棋伺機找人送進宮，也不知道元春如何了。
“……算了，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說多了還容易惹禍上身，走吧，咱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棚子，有的話咱們就住上一宿，這鬼天氣，要是住在外面會凍壞的。”
那男子卻沒有再說下去，見婦人拿的艱難，到底心疼她，又從她手裡挑了幾樣放回到擔子上，挑起擔子打算去找棚子了。
“可是……可是，當家的，家裡只有三個孩子，晚食都沒……要不，要不咱們就把銀錢給了吧。”
婦人哽咽一聲，拽着男子的衣袖道。
“給什麼給，咱們這一趟連本帶利一共才一百五十錢，剛那個人可是給了這個數，要是給了，咱們連本都要蝕了本。”
男子用手比了一個五，瞪了一眼婦人說道。
“五十文？這個該死的王……”
妻子見男子伸出的手，也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想到居然要這麼多。
“你不要命了？”
男子匆忙將肩上的擔子放下，一把將妻子的嘴捂住，警惕的看着四周，發現迎春主僕看向他們，還討好的鞠躬討饒。
“這位大哥……”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城裡很多人都這樣傳。
這位公子，你們馬車好，肯定有銀錢，還是趕緊進城吧，進了城隨便打聽都能聽到消息，還是別難爲我們了。”
“這位大哥誤會了，我是看你們銀錢不多……”
迎春話還沒說完，就見男子已經挑起擔子拽着婦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