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迎春又轉回頭去,剛說話的驛卒在黑暗中彎了彎嘴角,這人卻不是別人,而是之前返回來找迎春的梅若昀。
梅若昀之前返回來在屋頂之上並沒有找到迎春,又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情不好和周敏交待,所以就想辦法敲暈了一個驛卒,換上他的衣服打算再好好的找找。
可是剛換上衣服還沒走多遠,就見莫拉紮帶着人衝向了這裡,且戰且退就進了這個小院。
一方面擔心打草驚蛇,一方面也是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就沒有反抗,跟着其他驛卒一同被俘虜了。
能在這裡遇到迎春其實他還挺意外的,他一直以爲迎春既然逃出生天,肯定會朝着驛站外面奔逃,誰知道居然還躲在這個小院裡。
又見她神思不屬,卻還關注着大陳的安危,一時間感覺心裡有些怪怪的。
說起來雖說迎春收留了慶雲的妻女,也算是幫他免了一些後患,但是他對於她的印象並不算太好。
或者說是覺得她的處世很是怪異,尤其是接人待物上。
這種感覺很奇妙,給梅若昀的感覺就是“好像在這位賈二姑娘眼裡,所有的事情在她的眼裡都不是真實的,總是帶着一種“過關斬將”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甄寶林“賣身爲奴”上,在常落兒春娘母女求助上,甚至在她想辦法扒上定王府上都有所體現。
梅若昀曾經嘗試過用什麼方式來解釋,但是都覺得不夠貼切,直到他從周敏那裡聽到一個詞彙之後,他總算是有詞來形容了。
這個十分貼切的詞彙就是:“仙人視角”。
甄寶林也好,常落兒母女也好,甚至在定王身上,她看向他們的時候都是一種瞭然,一種“一切在手,給你指點”的樣子,彷彿這些人在她的眼裡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種需要拯救,需要遷就的“凡人”。
而她就是將一切都掌握在手裡的“仙人”。
這種感覺讓同樣是“凡人”的梅若昀很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在周敏找上他,讓他想辦法儘快查找迎春下落的時候,到達了頂端。
他能看出來自己這位皇兄對迎春上了心,這種認知讓他的心裡既委屈又困惑。
這些人都瞎了嗎?
看不出來這小姑娘詭異的“高高在上”嗎?爲什麼皇兄寧願對這樣的女子真心相待?爲什麼常落兒會覺得這樣的人最是應該欽佩?
他不懂,他真的想不明白,這次之所以答應周敏過來查找迎春的下落,也是想着近距離的觀察一下這位“賈二姑娘”,看看她到底是什麼地方得了那麼多人的眼。
有效果嗎?
有的!至少這才過了幾個時辰,他就有些想明白了。
他之前看的沒有錯,這位賈二姑娘確實是用一種“仙人視角”來看待世人的。
但是卻又不止如此,她不僅以“仙人視角”來看待這些人,還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當成了拯救世人的“仙人”。
對於常落兒常寧是這樣的,對待周敏,對待她身邊的丫鬟僕從,她都是這樣的。
就連這次,這位賈二姑娘之所以從京都來到建州,也是爲了給她病弱的表妹尋醫問藥。
甚至對於大陳,她自身也是擁有一種遠超其他人的大局感和歸屬感。
他這邊看着迎春若有所思,牛百孝和莫拉扎的對話卻還在繼續。
“牛百孝,這就是我米亞最看不上你的一點,你總喜歡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問題,你父皇什麼都是爲了你好,所以他就是好人,
簡直就是可笑!你是不是忘了,他在是你父皇的同時,他還是一個帝皇,莫拉扎和頓珠的事情就不說了,就只說你十歲那年突然昏迷,御醫們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將你喚醒。
後來帝皇就聽信了術士的話,將整個紫武國和你八字相同的少年都殺了,只因爲當初那個術士說是他們奪了你的命數……”
聽了侍衛頭子的話,迎春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這是什麼奇葩做法?自己的兒子昏迷了,就殺了和他同樣生辰八字的少年。
虧她之前聽莫非說起,還以爲紫武國的帝皇是一個心地善良的老父親,沒想到他這整個就是一個瘋子。
梅若昀瞟她一眼,莫名覺得這樣膽戰心驚的“凡人”姿態比之前見到過的“仙人”姿態要順眼的多,
忍不住開口問道:
“怕了?”
“待會兒要是廝殺起來,別往外跑,小院正房旁邊的耳房,裡面有一扇能過人的窗子,你往哪兒跑……”
迎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小聲對他道。
這個是她剛剛從楊旭口裡問出來的,這會兒多告訴一個人,也是想着多一個人能逃出生天。
“你擔心紫武國來的人會殺人滅口?”
“情況不太妙。”
因爲擔心會引起旁人的主意,梅若昀的嘴脣幾乎要貼到迎春的耳朵,呼出來的熱氣也讓迎春不自在起來,胳膊肘用力的將梅若昀朝旁邊抵了抵,又指了指牛百孝他們,沒有再說話了。
“可是……可是我後來確實醒了。”
牛百孝想要解釋,但是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得乾巴巴的說道。
“是啊,你確實是醒了,不過卻不是因爲那些因你而死的少年,而是因爲……因爲你根本就沒有昏迷,那只是你不願意跟着太傅學習的一個藉口!”
侍衛頭子冷笑轉身,盯着牛百孝一字一頓的道。
這話不僅讓他身後的侍衛一片譁然,就連護在牛百孝身前的紫風紫月,以及諸多侍衛也都是臉色大變。
“你……你胡說。”
牛百孝臉色慘白,指着侍衛頭子的手也顫顫巍巍,顯然內心極不平靜。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清楚,牛百孝,這麼多年了,你晚上的時候能睡得着嗎?那些紫武國的少年晚上的時候有沒有找你?”
“我……”
侍衛頭子的話牛百孝幾乎要站不穩了,他沒有再說什麼,臉上的慌亂肉眼可見。
米亞確實沒有撒謊,當年他也是覺得學習太辛苦,這纔想了辦法裝病,又擔心裝的不像,就服下了一個伴伴給他準備的裝病的藥粉。
他既然沒有病,那些御醫們自然什麼都查不出來,又怕父皇怪罪他們,這才順着他的伴伴的話,說他得了怪病。
他其實沒有想過事情會變得這樣嚴重,只是小孩子上學倦怠了,想着靠着病多休息十天半個月的,誰知道後來竟然出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可是……可是他都已經知道錯了,也已經偷偷讓僧侶們超度過那些亡魂,就連當初慫恿他裝病的伴伴都被他想辦法給殺了。
那可是他從小到大最好的伴伴了,他都已經失去了他的友情了,難道這樣的付出還不夠嗎?
對了,還有那個術士,後來不是也被他想辦法讓父皇給罷免了嗎?這件事情知情人都已經死了,米亞是什麼地方得知的?
“牛百孝,你很好奇我如何得知的吧,你當初那個伴伴知道你會捨棄他,親口告訴我的。”
可能還嫌刺激牛百孝刺激的不夠,侍衛頭子又爆出一個秘密。
牛百孝幾乎快要暈過去了,這是什麼意思,那個伴伴爲什麼要這樣做?這件事情明明就是他慫恿的啊,他爲什麼臨死之前還要拉上他呢?
“米亞,你還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快些動手,這裡是大陳,再僵持下去,出了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要不是你說你做不到像牛百孝那樣心狠,想着要送他最後一程,我等也不會等到這會兒還不動手了。
牛日雜那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做紫武國的帝皇,殺了牛百孝,紫武國重新冊立皇子也就是了。”
莫拉扎顯然着急了,撈起一旁帶着鐵環的大砍刀從站了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如果不站在現在這個位置上,迎春其實還挺佩服這個叫米亞的侍衛頭子的。
要知道這牛百孝既然已經讓他當了首領,又帶着他來到了大陳,心裡對他還是十分信任的。
當初知道真相的事情已經死了,他就算是什麼都不做,以後也是拖過的異姓王。
可是他偏偏還站出來了,他這一站出來失去的可不止是侍衛頭子的身份,牛百孝如果不能登上皇位,他異姓王的身份也會在同時丟失。
不過也有可能莫拉扎會給他一個輔政大臣的身份,畢竟那個叫頓珠的轉世皇子應該剛出生不久纔是。
米亞點點頭,將手裡的刀動刀鞘中抽出來,刀尖也直直的指向了牛百孝,屋子裡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
“這位……這位王爺和侍衛,我不想知道你和這位紫武國皇子有什麼誤會,我想說的 是這裡不是你們紫武國,是我大陳的驛站,你們如果想要處理事情,還請離開驛站,離開我大陳國境。”
楊旭手裡握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到的佩劍,帶着娃娃臉老劉等幾個驛卒,也擋在牛百孝面前。
作爲男子,他自然也看不上牛百孝這種人,但是沒辦法,目前牛百孝示弱,如果他袖手旁觀的話,鄰國皇子死在大陳這種事情,可真的是彌天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