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歪着腦袋看了胤禛一會後，忽然丟開手裡用金絲編成的小球朝他爬過去。
寶座之上康熙還在說話，樑九功也不好走動，發現他又開始爬起來，給守在門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然而這一次承安可沒再往門口爬，而是直奔胤禛的方向而去。
他倒不是認出對方是他四哥，而是莫名覺得胤禛看起來很親近，不自覺就被吸引。
胤禛正在專注的聽康熙吩咐，直到衣襬傳來拉拽的動靜才下意識低頭。
承安爬到他腳邊後就拽着他的衣襬想站起來，然而衣襬是軟的並不好借力，試了兩次都沒成功。
見他看過來，承安沒再自己努力，而是揚起笑臉朝他張開雙手。
胤禛冷麪王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平日裡一些大臣不敢往他身邊湊也就罷了，便是府裡他的幾個阿哥在他面前也頗有幾分戰戰兢兢。
這會見他一點不怕自己的湊過來，還笑得那麼開心，胤禛覺得他膽子倒是挺大。
不過想來也是，論起威儀誰又能比得過皇阿瑪，他在皇阿瑪身邊都如此自在，甚至將御書房當成玩耍的地方，可見就不是個膽小的性格。
胤禛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時，擡手等了一會的承安已經失去耐心，於是自力更生地抱着他的腿試圖往上爬。
軟軟的小身子撲到腿上的觸感讓胤禛驚得身體一僵，隨即見他身體顫顫巍巍站不穩的模樣，一時顧不得其他，趕緊彎腰將他抱起來。
他抱孩子的動作比當初在洗三禮上的胤俄也好不到哪去，動作小心中透着幾分僵硬。
胤禛站的位置比較靠前，有龍案擋着，一開始康熙還真沒注意到承安爬到他那去了，直到承安被抱起來才反應過來。
“承安怎麼跑到你四哥那去了？”政事方纔也說得差不多，康熙看到這一幕後語氣比較輕鬆。
“兒臣失禮了。”雖然是他自己湊過來的，但在御書房這種地方抱孩子胤禛總覺得有些不合適。
“他是你弟弟，何談失禮。”康熙不在意地一擺手，瞧着他抱孩子時僵硬的模樣還覺得挺有趣。
這個兒子小時候脾氣不算好，自從被自己訓斥過一句“喜怒不定”後就開始變得內斂起來，平日裡交給他的差事，便是再棘手他都能完成的很好，倒是難得看到他這種姿態。
康熙眼底溢出一點笑意，也不提讓他將承安放下來的話，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爲——
“g……啊……哥……”
承安最近本來就一直奔着想找哥哥們，聽到康熙的話知道這個讓他感到親切的人就是他四哥，激動地揮舞着小手。
聽到他從模糊到清楚的吐出一個“哥”字，胤禛心裡一震，一股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
年幼時的胤禛一直有個當哥哥的夢，所以他曾經試圖去管過在宮裡無法無天的老九和老十，然而他們並不領情，反而打了他養的狗，還剪了狗毛。
想着這兩個畢竟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胤禛生氣過後便開始遠着他們，直到同母的兄弟胤禎出生，也和他鬧得像是仇人一樣，這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大概就不適合當兄長。
不過胤禛到底不是小時候那個看似成熟卻將什麼都壓在心底的少年，加上他如今身邊好歹有了十三阿哥這個親近的兄弟，所以很快就回過神來，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他能淡定，康熙卻淡定不了，畢竟養了幾個月的崽子叫起阿瑪還是“啊啊”的，卻先無師自通的叫起哥哥來，這誰受得了。
反正康熙是受不了這個委屈的，當即就起身從龍案後走下來：“好你個承安，教你喊皇阿瑪你不會，這會哥倒是喊得挺順暢！”
胤禛聽到這話下意識低頭看向懷裡，對上他燦爛中透着幾分親近的笑臉時，心裡生出點愉悅。
“皇阿瑪，承安還小……”
畢竟是自己弟弟，還是與自己親近的弟弟，看到康熙一臉不悅，胤禛開口想替他說話，然而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朕沒跟你說話，讓他自己說！”康熙說完沒忍住瞪了眼還靠在哥哥懷裡的人。
哥哥是親的，皇阿瑪更是親的，聽到他帶着點惱怒的聲音，承安立刻轉頭看過來，衝他露出一張笑臉的同時開口道：“啊……阿……瑪……”
這些日子以來，就數他這一聲叫得最清楚，康熙聞言，連臉都板不起來了，一邊將他從胤禛手裡抱回來一邊道：“再叫一聲。”
“啊咿……”
“不對。”康熙搖搖頭。
“啊瑪……阿瑪……”
胤禛早就過了需要父愛的年紀，看到這一幕倒是沒什麼想法，只是忽然覺得皇阿瑪還挺好哄，承安幾聲“阿瑪”就將他重新哄得喜笑顏開。
“阿瑪可比哥難學。”康熙聽夠兒子喊“阿瑪”後，心滿意足的同時還不望道。
胤禛面上不顯心裡卻有些一言難盡，嘴上卻只能道：“皇阿瑪說得是。”
“承安學東西也挺快……”康熙說起這個話題，頗有幾分滔滔不絕。
聽了滿耳朵關於承安日常的那些事後，胤禛覺得這個弟弟確實挺乖巧，覺得怪不得皇阿瑪會那麼寵他。
他不由看向康熙懷裡，就見小傢伙也正望着自己這邊，烏溜溜的眼裡滿是晶瑩的笑意。
這樣天真爛漫的笑臉實在太感染人，胤禛脣角都不由跟着揚了一瞬。
直到康熙停下話頭，胤禛才行禮告退。
康熙滿足分享的心情後，頷首示意他們可以退下。
“哥……哥哥……”
然而承安看到哥哥要走，立刻在康熙懷裡撲騰起來，伸出手想要拉他。
胤禛聞聲擡頭就看到他着急的小模樣，不由停下腳步。
“這小子倒是與你親近！”習慣了承安誰都不要只黏自己，這會見他找別人康熙語氣有些吃味。
不過他待會還要召見其他大臣，有個人能幫忙看着點承安也好。
於是片刻後，胤禛抱着承安從御書房轉移到了旁邊的偏殿裡。
胤禛在府上時和自己兒子都沒這麼相處過，這會低頭望着乖乖坐在自己腿上的奶娃娃，一時有些無措。
與他相比，終於找到一個哥哥的承安倒是挺開心，一直在笑不說，嘴裡還在咿咿呀呀個不停。
然而對胤禛來說，除了那個“哥”字，他其他的話卻是完全聽不懂。
雖然他還挺乖的，但這麼幹坐着也不是個事，於是胤禛吩咐旁邊的太監取幾本書來。
書拿來後，胤禛將懷裡的奶娃娃放到軟榻上躺好，隨手拿起一本論語誦讀起來：“子曰：學而時習之……”
承安眨着眼睛聽着，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像皇阿瑪一樣總是念這種他聽不懂的東西，卻表現得十分捧場，每當胤禛停頓時他就拍着小巴掌啪啪啪。
胤禛看到他這個反應，覺得他還挺好學，於是繼續念起來。
他一直念，一直念，手都有些拍累的承安攤開胳膊，開始擡起自己的一雙小腳。
習慣自己讀一會他來幾聲掌聲配合後，發現掌聲消失的胤禛轉頭，就看到一雙啪嘰啪嘰的小腳丫。
大概是不喜歡被束縛感覺，一個沒看住時承安就喜歡將腳上的鞋襪扯下來，這會他腳上襪子倒是還在，虎頭鞋卻已經翻在旁邊，好在殿內溫度適宜，倒也凍不着他。
胤禛看到這一幕，忽然有點想笑，於是便也真地揚起了脣：“今天書就先讀到這裡。”說完他將書放到一旁。
躺在軟榻上的承安歪着腦袋看他一會後，一個骨碌翻過身來爬到他身邊。
之前沒看到他是怎麼從毯子上爬到自己面前，這會胤禛覺得他還挺靈活。
承安爬到他身側後，一把抓住了他身後的辮子。
吸引他的當然不是胤禛的辮子，而是綁在辮子上的穗子。
他力道很輕，也沒有拉扯，但胤禛還是不習慣將辮子給他玩，於是隨手解下腰間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堂堂雍親王，隨身佩戴的玉佩自然不是凡品，在室內的光線下散發出瑩潤的光澤。
被轉移注意力的承安立刻放下辮子去抓玉佩，然而卻夠不着。
也沒別的事幹，胤禛乾脆上下晃動着玉佩陪他玩。
承安嘗試了幾下都抓不到玉佩後，直接收回手趴在他腿上，仰着腦袋奶聲奶氣地喊：“咿呀……哥哥……”
胤禛見他如此沒耐心，搖搖頭後將玉佩放入他手中。
他也沒在偏殿待太久，康熙又召見完一批大臣後就親自過來接承安。
難得兒子終於會喊“阿瑪”，康熙準備帶他回乾清宮一邊處理摺子一邊多聽他叫幾聲。
雖然在偏殿的時間挺無聊，但真等可以離開時，胤禛望着那個會奶聲奶氣喊自己“哥哥”的奶娃娃，莫名有種時間過得太快的感覺。
想是這麼想，他離開的腳步卻也沒慢下來，直到聽見身後又傳來“哥哥”的喊聲才下意識停下來。
不過回頭看了一眼後，胤禛還是繼續往外走去。
直到連他的背影都看不見承安才停下聲音，康熙從他的小表情上看出幾分不高興，不由捏了下他軟乎乎的臉蛋：“沒良心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