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看着堅決離開的背影,內心的痛苦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多,像海水一樣把他淹沒了。
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個結果嗎?只是想爭取一下而已,妄想向她說出自己的心聲以後,她會被自己打動,可是妄想終究是妄想,他那樣一個人,怎麼會接受一個男人的愛意呢?呵。
月光如水,照亮着他痛苦的眼眸,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才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
炎炎夏日,戰場上血腥地廝殺,汗水已經浸透了仲夏的戰甲,幾個月過去了她已經完全適應了戰場,手裡的劍毫不猶疑落下,血腥味瀰漫開來。
戰事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所有人都瘋狂了,只能根據身上的戰甲來辨別是敵是友,此時沒有時間區分將軍和普通兵卒,所有人都像一團黏黏的漿糊一樣戰成了一團。
混亂的戰局中,一個大元朝的士兵悄悄靠近,在她背後狠狠砍了一刀,戰甲被劃破的聲音讓人牙酸,她痛苦地皺起了眉,知道此時自己背上一定皮開肉綻了,但她來不及反身抵擋,因爲一個大顏部落的士兵即將被人砍翻在地,她下意識地伸劍幫他抵擋這一擊。
然而,背後那個大元的士兵雙眼放出興奮的光,又是一刀砍了下來!
她身下的小白大人撕鳴一聲,彷彿知道她危在旦夕似的提醒她小心,然而戰甲已經破了,此時她根本來不及抵擋,只能期望自己命硬一點不要就這樣被砍死了。
戰場上呼喝聲如雷。
然而她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冰冷的聲音,
“你的命難道就比別人的賤嗎?!”
然後是一聲兵器相擊的身聲音,明姝一劍挑飛了她背後那人,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仲夏驚訝地朝他看過去,他居然救了我?
他毫不留情地轉身,只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騎着馬轉頭廝殺去了,一句冰冷的話傳來。
“戰場上能顧全自己的性命已經不容易了,你的命不比別人的輕賤!”
仲夏麻木地抵擋周圍人的攻擊,腦海裡閃現昨晚上明姝說出那些話的樣子,漣漪的眸子彷彿藏了萬千星海,俊美的臉龐期待地看自己,他在期待着什麼呢?
可是在他眼裡自己是個男人啊,他怎麼會愛上一個“男人”呢?
平心而論,明姝是個極其優秀的男人,如果自己是個“女人”她可能會接受他,但事實上她不得不作爲一個“男人”活下去,如果自己的身份被發現,可汗會放過她嗎?大顏部落會放過她嗎?到那時天下之大還有她的容身之處嗎?
所以她不得不拒絕他,她只能拒絕他,對不起........
忽略掉心裡微微的酸澀感,她專注於面前的戰事。
血紅的夕陽將天邊紅色,不知名的鳥吟唱着淒厲的曲子,明姝帶領大顏部落大勝而歸,仲夏全身染血跟着將士們一同歡呼。
明姝撇了她一眼,冷冰冰地和克木道。
“讓將士們該休息的休息,受傷的趕緊找醫師治療一下。”
枯木垂首道,
“是。”
轉頭揚聲和將士們道。
“將軍有令,讓大家提前休息,醫師就在西邊的帳篷裡,大家有序排隊不得鬧事!”
“嗚呼!”
剛下戰場的男人們歡呼着一鬨而散,都是生死線上掙扎着活下來的人,但卻意外地散發着生命的朝氣,或許越經歷苦難越懂得生命的可貴,也就越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刻吧。
仲夏正兀自感嘆着,感受到一道冷冰冰的眼神,轉頭看卻只見明姝騎在馬上的挺拔背影。
她嘆了口氣,他已經徹底死心了吧?畢竟這裡不是現代,像他這樣的人喜歡上一個“男子”已經是奇恥大辱了,現在還被那個“男子”給拒絕了,想必這應該是他平生最大的侮辱吧。
兩人的關係本就勢同水火,如今更是生死之敵了吧?說不定現在他心裡正在琢磨着,怎麼把自己這個給他恥辱的人除掉呢。
事實上,明姝現在正閉着眼睛全身發抖,腦海裡那把刀即將落到她身上的畫面一直去不掉,一想到她曾經差點死在自己面前,他就止不住的手發抖,那時候她在幹什麼?眼睜睜看着刀即將落到自己身上,眼睛裡卻出出奇的鎮定,或許她心裡還在猜測這一刀會不會殺死她,或許她心裡已經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吧?
但是他不能!絕不能接受!
沒人知道他那一刻有多絕望,彷彿世界在那一刻已經停滯了,他清晰地知道如果她死了,自己也絕不會苟活下去。
這份感情從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深重了呢?令他自己都心驚不已。
還好,還好他成功地救了她。
“她.....如何了?”
低沉的聲音響起,那個“她”字帶着一絲纏綿悱惻的味道,臉克木聽了都覺得耳朵發燙。
他暗想,自家特勤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如此的勾人?
克木一聽就知道明姝問的是誰,畢竟一天問她的情況七遍還多,再怎麼笨也知道其中的不對勁了。
想起那天自己突然悟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趙特勤求證,而特勤竟然不反駁而且舔了一下嘴脣彷彿想起了什麼美味的樣子,自己那副比被雷劈了還要慘痛的心情,他就感覺頭禿。
特勤大人,你還記得你要和小可汗爭奪可汗之位嗎?
唉,如今別說爭奪了,就算真的得到了那個位置,恐怕小可汗一句話就能讓他拱手相讓,真是讓人頭禿。
“小可汗她....已經回去休息了。”
明姝舉着酒壺朝嘴裡倒酒,酒液成一條線倒進他的嘴裡,有些從脣瓣上漫下來,劃過翹起的下巴,流過肌肉緊緻的胸膛,滴進了浴桶裡,水面泛起一陣漣漪然後恢復了平靜。
他臉上泛起一抹微醺的紅,啞聲道。
“請醫師了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聲音有多撩人,克木的耳朵紅了個徹底,掩飾似的咳嗽了一聲回道。
“小可汗原本不願意請醫師,但穆牙堅持幫她請了,如今就在她的帳篷裡。”
“嗯,你下去吧。”
克木看了一眼浴桶邊好幾酒壺,擔憂道。
“特勤,您醉了.......”
“我知道,你下去。”
他態度堅決,克木只好下去了。
明姝躺在浴桶裡,清涼的水讓發燙的身體得到了一絲清涼,然而心裡那團火卻越燒越旺怎麼也滅不了,腦海裡想起她被自己吻住的樣子,好看的雙眼閃過驚訝,臉上呈現羞憤的紅,比草原上最漂亮的花還要誘人.......
克木盡忠職守地守在帳篷外,突然聽見裡面發出了一些男人都懂的聲音,細細碎碎的,好似享受又好似難過一般,瞬間就懂了,讓巡營的士兵遠離這裡,自己卻被迫聽了一宿。
這邊仲夏被穆牙按着坐下去,很無奈道。
“我不需要醫師的,這點小事我自己就可以處理了。”
克木吩咐人去請醫師,堅決道。
“不行!你的傷在後背自己怎麼處理?我知道你從小不喜歡和人親密接觸,但現在特殊情況你就忍忍吧。”
沒過多久醫師提着小箱子進來了,恭敬地朝仲夏彎腰行禮,擡手就要解她的衣衫。
“哎!別別別!”
仲夏嚇得雙手抱胸趕緊後退一步,拒絕的態度很明顯。
醫師爲難地看向穆牙道。
“這......”
穆牙撲上去就要抓住她,她只能逃,帳篷裡頓時雞飛狗跳起來。
“小可汗你必須得到醫治,不然傷口會更嚴重的!”
“我自己能治,你讓醫師出去!”
仲夏躲過穆牙的手,不了心撕裂了背後的山口,臉色頓時就白了,冷汗直流。
“嘶——”
“小可汗你沒事吧?”
穆牙焦急不已。
她小心地站起身道。
“沒事。”
眼角撇過安靜地站在角落裡的樹希,突然計上心頭,道。
“讓樹希留下給我上藥,你們都出去。”
穆牙看了看樹希又看了看她,勉強道。
“好吧。”
又朝樹希吩咐道。
“好好給小可汗上藥,手腳仔細點別弄疼了他。”
樹希柔順地垂頭道。
“是。”
穆牙這才帶着醫師下去了。
仲夏翻出一條項鍊,裡面裝着樹希獻上來的母蠱,而他肚子裡有一條子蠱。
之前她讓穆牙查過他的身世,和他說的一字不差,平時他又只是端茶倒茶水沒有接觸機密事務的機會,所以她一直沒有用上這枚母蠱,不過現在嘛......
樹希一直保持柔順的姿態,像個隱形人一樣垂頭站着,直到她道。
“我收下你的時候,你說過會永遠忠誠於我,這話還算數嗎?”
他的身高比仲夏高一點,估測有一米八幾,看向仲夏的眼神永遠是仰視的,好像她就是他的神明,能主宰他的一切。
她以前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覺得很彆扭,不過現在她缺的就是一個絕對服從不會背叛的人,所以現在再看見這樣的眼神,沒有了當初的厭惡。
他微微擡起頭仰視她,眸子像泉水一樣清澈泛着粼粼波光,啓脣道。
“樹希永遠忠誠於您。”
“希望你記住今天的話,否則我會讓你比在地獄裡還痛苦!”
此時的仲夏不同於平時的飛揚明朗,一雙眸子也沒有了炫目的光,反而比午夜還要黑沉,裡面比臘月的冰還要冷。
這纔是他們這類人的真面目,冷漠而殘酷。
樹希看得瑟縮了一下,脣瓣抖了抖,他相信她真的會那樣對他,如果他背叛了她。
自從他跟了小可汗,有無數莫測的目光始終跟隨着他,有罵他孌寵的,有嘲笑他雌伏於男子身下的,甚至有男人對他動手動腳,但這些人都被她趕跑了,那時起他就發誓一生效忠於她。
世人都說窮養奸溺,富長良心,別人他不知道,但他真的只是想從地獄裡爬出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哪怕真的雌伏於男子身下。
“樹希知道,樹希會一生效忠於您,哪怕.....哪怕......”
終究是說不出那句話,眼淚順着他尖翹的下巴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到衣襟上,抽泣聲似有似無。
仲夏嘆了口氣,遞給他一條帕子,安慰道。
“我不會強迫你的,放心吧,只是有一些秘密的事要交給你而已。”
他抽泣着,身行像春天的楊柳般纖細堅韌,發着抖惹人憐愛,一雙清澈的眸子擡眼望着她,囁嚅着道。
“您說不會強迫我,您說的都是真的?”
仲夏扶額,幸虧她不是個真男人,不然看到他這副惹人憐愛的樣子,說不定真把人撲倒了吃了,無奈道。
“真的。”
他捏着手帕,紅着臉道。
“那您來吧,我不會反抗的。”
不會反抗個什麼啊喂?被人聽見了還以爲我要怎麼你了呢,她無奈地腹誹道。
..........
帳篷外穆牙等了許久才見樹希出來,眼睛像小兔子一樣紅紅的泛着淚光,臉和脖子紅彤彤的,細看還在微微發着抖,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剛被蹂躪了呢。
穆牙抓着他焦急的道。
“小可汗的傷怎麼樣了?”
樹希還沒有從剛纔震驚的一幕中回過神來,端着木盆呆愣愣的,驀然被他抓住了手,驚得差點把木盆撒了。
“啊?”
“哎呀!我自己進去看!”
穆牙掀開簾子自己進去了。
這個樹希平時見他還蠻伶俐的,怎麼關鍵時候呆得像個木頭一樣!
他進去的時候仲夏正在整理換好的衣服,擡起頭疑惑地看他。
“怎麼了?”
穆牙看他完好無鬆了口氣道道。
“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笑了一下,心裡很感動,要說整個草元不管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最關心她的永遠是穆牙。
她綁好腰間的布帶,笑道。
“被砍了一刀而已,能有什麼事,放心吧。”
心裡鬆了口氣的穆牙驟然想起,剛纔樹希的模樣好像有點............
“你和樹希.......”
她擡頭不明所以道。
“什麼?”
他愣了一下,一揮手不在意道。
“哦哦,沒事。”
樹希本來就是賣給小可汗的,怎麼用是她的權利,而且早就有樹希是她的男寵的流言傳出,就算兩人剛纔真的發生了什麼,那也是天經地義的,小可汗永遠是對的。
仲夏把頭髮綁上,聞言隨意道。
“哦。”
她不知道她的反應,更加證實了穆牙的猜測,以至於後來整個兵營都流傳着,小可汗出來打戰還帶着個男寵的流言。